付全随即起床洗漱。 李远山又忽然低声道:“把我的红月刀给她带上。” 付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那是我一生的荣光,还给苏家。” “真的不去送送她?” 李远山背过身体,对着墙面发呆,不论付全说什么,他都不再言语。 狗东西,迟早后悔,付全腹诽,推门出去了。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被子中,李远山咬紧了被角,身体颤抖,把所有哭声都咽了回去。 外面人仰马翻,奴仆都在叫着傻奴的名字,李远山终于有了反应,他迟钝地下了床,趿上靴子,有气无力地说:“别找了,她被我送走了。” 日头已高,她应当已经出了城,以后都和他无关了。 厨房的大娘一愣,然后哭道:“爷,不是这样的,马车就在外头,但夫人找不到了!” 李远山眨了眨眼,涩然的一滴泪滑下,“那就是她自己走了。” 她还是对他死心了。 李远山扶在门框上的手紧抓,他身形晃了一下,又像走入夕阳的老人般回了屋子。 他佝偻着身子,以手掩面,就这一个动作僵坐了一整天。 入了夜,付全满面冰霜地回来,痛饮了一杯冷茶,一字一句道:“傻奴不见了。” 李远山没有动,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门房是我的旧仆,都有武功底子,即便是深夜也能看个一清二楚,他们都没有见过傻奴出门。” 李远山透过手指缝隙,露出了一双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付全。 “府内都找遍了,没有。我已经报了官,你等消息就行。” 茶杯被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响动,李远山恍如梦醒,“苏家来抢人了?” 付全不置可否,“你太久不关注朝政了,朝廷现在抓奸细的手段比你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连三日,傻奴不见踪影。 李远山从最初的猜忌不断变成了疯狂寻找,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甚至不顾以前最让他觉得难堪的路人眼光出去找人。 他去找傻奴最喜欢的小食铺,没有; 他去找和傻奴聊得很好的那家衣铺,没有; 他还去找总喜欢跟傻奴搭讪的屠夫家,没有。 没有,全都没有。 李远山站在路中央,天地都仿佛不存在了。 他家小孩去哪儿了? 他记得傻奴有个青梅竹马,是青楼龟公的儿子,他也去找了,那小子皱着眉道:“又不见了?我陪你去找。” 萧擎看着满身雪泥的李远山,那人面容憔悴,已经是三日滴水未进,看状态跟疯了也差不多,哪里还有往日大将军的一点模样。 “又?”李远山喃喃,“为什么是又?” 萧擎随手拿起一个棍棒,以作防身用,“小时候傻奴太笨,经常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骗走,不过每次我都察觉及时,赶在坏事发生前找到她。丢了有一柱香吗?” 难怪他如此淡定,原来这种事情在他的童年时常发生。 李远山脑子嗡地一声,已经想到了很多不好的场景,干哑地说:“……三日。” “三天?三天?”萧擎的心尖跟着一颤,“你做什么吃的?三天什么都能发生了!我有一次去晚了一点点,她衣服都给人扒了!你最好祈祷不要在乱葬岗或者窑子见到她!” 心思深沉的少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转身去找了他那个当龟公的爹,让龟公赶紧去各大明楼暗馆去找,又让青楼里认识傻奴的姑娘去乱葬岗寻。 一阵刺鼻的脂粉气从李远山身边擦过,他愣愣地扭头,发现好多妖娆风尘的女子急匆匆地上了马车,有两个年纪小的还握紧了彼此的手,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连青楼里最下贱的女人在听到傻奴丢了以后都坐不住了,而他,傻奴的相公,竟然整整一天什么都没做。 在这些人的映衬下,李远山既狼狈又惶然。 他要失去傻奴了吗? * 李家最阴暗的角落,常年不见天日的杂物间里,层层杂物堆积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内,小得让人难以想象它能装下一个成人。 傻奴蜷缩着身体躲在里面,空间逼仄,她不敢动一下,生怕一点点声响都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她时不时透过箱子上两个小小的孔去呼吸,几日没吃没喝的嘴唇已经干燥开裂,头晕目眩的。 她在这里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不见日也不见夜,不知道过了多久。 黑暗完全笼罩了她,她是最怕黑的,在黑暗的环境中她总是会想起被那些讨厌的醉汉围住调戏的回忆,但她现在也只能忍受着这种折磨,不能出去。 她不想离开。 她忍不住落泪,相公要送走她,因为娘亲害了他的一辈子。 他一定很恨她。 傻奴咬住自己的虎口,想要堵住自己的哭声,却又想起他曾经说过——如果你敢伤害自己,我就敢加倍让你疼回去。 她收回了自己手,转而把衣摆揉皱,塞进自己的嘴里。 她不会走的,就算死在这里,烂在这个箱子中,她也不会走的。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相公教会她什么是家,懂得了家的温馨,却又要抛弃她。 她从痴痴傻傻的傻孩子长成了敢哭敢笑敢爱的大人,亲手教会她这一切的人却不要她了。 李远山严肃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他一板一眼地教导自己,又在夜里给了她无数的疼宠和爱语,给了她完整的名字,弥补了她童年时缺少的全部。 在她的世界里,娘亲给了她生命,姐姐爱护她,而真正让她从破碎的壳中走出来,勇敢面对生活的,是一直在牵引她前行的李远山。 杂物间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傻奴心里一紧,赶忙屏住呼吸。 “汪!”大黄狗兴奋地吠叫,欢快地跑向小箱子边,对着里面的傻奴摇尾巴。 傻奴在心里默念:大黄,快回去,快回去! 李远山盯着那个小小的木箱,眼睛都痛了。 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宝贝竟是在这么窄小的箱子里待了三天? 她大可以回到娘亲的怀抱中去,却宁肯藏在这里也不要离开…… 到底是谁比较胆小? 哒、哒、哒—— 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催命鼓一般响在傻奴的耳边。 她头皮发麻,相公来了,相公要送走她了! 盖子掀开,扬起尘土一片,李远山在飘舞的灰尘中看到了那具小小的身躯。 她以非常扭曲的姿势缩在里面,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如同山峦一般高大的他,嘴里还紧紧地咬着她珍爱得不得了的新衣服。 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后面提着灯笼的萧擎,挡住了萧擎带来的微弱的光芒。 他背着光,傻奴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颤抖着哀求:“我、我不走!” 温热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傻奴怔怔地擦过那滴水珠,连被人抱起也没反应。 相公又哭了。 她借着昏暗的光看向他的脸,那张绷紧的、冷硬的脸上布满了水痕。 他与萧擎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多谢。 他回到房内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死死地盯着傻奴。 傻奴瑟瑟发抖,害怕地闭着眼睛。 死一般的沉默吞噬了他们。 傻奴怯怯地睁开眼,开始挣扎,男人的大掌一下按住了她,却仍然不说话。 傻奴这才发现他的脸有多枯槁,那双深邃的眼睛完全红了,吃人的目光似要盯穿她,下巴上都是泛青的胡茬。 “我、我要小解……” 她憋了三天,一出来就忍不住了。 李远山无声地解开她的带子,抱着她走到那里。 长满粗糙茧子的手掌增强了她的感知,一掌掌带着惩罚意味拍下,傻奴脑子一片空白,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男人面无表情,又把她抱了回去。 傻奴还没有清醒过来,微微张着嘴,他挑起她柔弱无力的下巴,疯狂汲取。 他睁着眼睛,直到看到傻奴的睫毛颤了颤,就要醒来,他才退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傻奴抓紧他的衣襟,嘶哑着求:“我不走,别把我送走。” 李远山半垂着双目,深吸了一口气,“不走了。” 傻奴哽咽着笑,依偎着他,轻声诉说:“那天,不是我不敢看,是因为你以前都不让看,我怕你难过。” “嗯。” 还有什么来着?傻奴用自己的小脑袋思考,“我娘……” 她沙哑的声音渐小,“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你恨我也是应当的……” 男人的胸腔明显有了起伏,“嗯。” 傻奴抓着他的领子抬起脸,对上李远山的眸子,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我……我……我爱……” 李远山身子一震,封住了她的唇。 不用说了。真的不用说了。 只会让他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含糊低唤:“娇娇儿……” 傻奴僵了一下,“爹、爹爹?”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训犬 [V] 两张脸贴得如此接近,呼吸交缠着,傻奴还能感受到自他皮肤中散出的热气,徐徐包围了她,包容的、充满爱意的,尽管他什么也没说。 她刚被他爱过,方式不算温柔,正是需要他疼的时候。 但她反而摸上他的断腿。 李远山难捱地仰起了头,傻奴只能看到他高挺锋利的鼻尖和清晰的下颚轮廓,他脸颊的肌肉紧绷着,充盈着压抑的力量。 许是受过伤,肉还没完全长好,那里比别的地方的感官更为明显。 她的后颈被男人抓紧,指节分明,微微发白。 “不怕、不怕……”傻奴像哄小宝宝似的哄着他。 李远山睁开眼,看到傻奴单纯而笨拙的讨好,情难自禁,再度吻上她。 这一夜李远山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搂着她,仍然不说话。 他想了一整夜,是不是自己从未懂过傻奴,他都不知道傻奴什么时候知道爱的意义了。 他仅仅是面对傻奴的沉默,就想逃走。 而傻奴面对他的决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留下。 死里逃生后,他瘫在马车上的每一天都想杀了她;可周围安说她每天都去将军府等他,就在他琢磨着要怎么撕碎她的时候…… 他一直认为傻奴什么也不懂,不懂情爱也不懂他,但又是谁不懂谁呢? 黑暗让他的表情被掩藏,而低低的哭声不会,和着傻奴细细的酣睡声,三天三夜没睡的男人依旧无法进入安眠。 次日,他给傻奴洗澡后带着她去了老太太那里,新买的衣服被她的小牙咬烂了一角。 他是探索过她的每一颗小牙的,知道她的牙齿并不算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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