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恒五指收紧,片刻,他说:“你别,生气。我答应,不涉险。” 白婴闻言,这才舒展开眉目:“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再反悔。” “嗯。” 二人重新说回前事。 鉴于向恒这断句实在浪费时间,在白婴的苦苦哀求下,他终于换成了萌萌的少女音。 “近来城中和都护府的变化,你应当知晓。” 白婴一脸蒙:“我不知晓呀?发生何事了?” 向恒哽了哽,料想是楚尧刻意隐瞒,但她与叶云深性命相连,诸多情报还是该让她自行分析判断。一念至此,向恒道:“其一,战俘作乱平息不久,城中便有百姓闹事。 说是都护府监管不力,才会使得战俘暴动,百姓伤亡。且当夜遂城兵力清空,都因楚尧心怀不轨。 此事前些日子愈传愈烈,甚至有痛失亲眷者,在都护府门前扔东西。” 白婴默了一刻,冷笑道:“叶云深,还真不愧是脑袋插阴沟里长出来的死变态。” “怎么说?” 白婴叹了口气,耐心解释:“我打从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借秋宴之机,配合战俘作乱,来一场里应外合。结果,这货想的是借刀杀人。 你细琢磨下,都护府内驻守精兵不过五千有余,城外军营,才是真正主力所在。而调兵乃是一军机密,岂会让无关人士得知?普通百姓又是怎么晓得当夜遂城兵力清空的?” “你的意思是,带头闹事者,并非百姓?” 白婴赞许颔首:“不但不是百姓,还极有可能是叶云深一早安插在城外村落的山鹰。山鹰接受过训练,可当斥候。城外几万兵力调动,蛛丝马迹不难查证。” “但遂城进出皆需盘查。 即使秋宴之前有所松懈,可近来都护府挨家挨户按户籍查人,若山鹰还在城中,如此天罗地网,极易现形。” “傻小子。”白婴拍拍向恒的肩头,“所以说,叶云深必须死呢,他打仗不行,可这份心思计谋,当世者真没几人赶得上他。你是忘了他养那么多画皮师吗?你以为,那些画皮师只给他做人皮面具?他一个鳖孙儿戴得过来? 再者,以楚家军扎根边关数十年,以楚尧如日中天的声望,单凭只言片语,怎能撼动其地位?” 向恒一脸蒙:“听不懂。” 白婴眯了眯眼:“但凡上位者,皆知一个道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能将你捧到最高,也能将你踩入地狱。叶云深便是想以此借刀杀人。 山鹰蛰伏城外,趁遂城不设防之际,若是入城探查,记下多张面孔,做成人皮面具。 待战俘作乱,百姓仓皇逃出城门,他们再趁乱杀人,取而代之。 以各种身份互相合作,散播对楚尧不利的言行,那会如何?” 向恒深思半晌,蓦地打了个寒战:“叶云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计划这一局的?” “我不知道。兴许是从四年前输了那一仗,便在排布了。 梁国朝廷本就忌惮楚尧,倘使民心再分化,楚尧未来的局面,恐是不容乐观。 但这会儿关外虎视眈眈,梁国上下都需仰仗定远大将军,是以此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若我所料不错,楚尧应该已弭平了风声?” “嗯。”向恒不情不愿道,“四日前,都护府门口聚了几十人披麻戴孝,痛骂楚尧。 楚尧出面安抚,其间竟有一人情绪激动,抽出匕首刺向楚尧,使得他右腹受伤。” “什么!”白婴猛地站起,“我怎么不知他受伤了?” 她说着便要冲出水榭,向恒一把拦住她:“他不告知,必是怕你担心。 此事闹得极大,我后来也赶去观望了一番,他那处伤,有意避开了要害,看起来血流不止,十分骇人,实际只是皮肉伤罢了。稍懂武学的人,都能看得出。” 白婴拧紧眉头,跌坐回石凳上。 后续的发展,她也能猜出些许,却仍是稳住心神听着向恒讲完。 楚尧受伤之后,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激愤,不少人自发站出来维护楚尧和都护府。 正如白婴所讲,他的声望积累,源自这些年每一场战争的胜利。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非定远大将军,四年前三州已失守。 加之楚尧还忍着伤痛把每个哭丧的百姓送回,更是让众人心悦诚服。 而自这日过后,让人奇怪的是,城中再不闻质疑都护府的声音。 白婴心不在焉道:“当然听不见质疑的声音。” 向恒不解:“为何?” “我方才说了,要撼动楚尧的根基,非一朝一夕能成。他这一场戏……”白婴咬了咬下唇,改口道,“他若倒下,谁来护这三州? 你说百姓是敬他也好,想躲他身后避免战祸也好,总归,在当前时局,有人伤及楚尧,便如一滴水入油锅,能炸开整个三州。 个个都是能看得清人心的主,可这人心一旦揣摩透了,红尘十丈,岂不尽是迷途。咱们……权当这人世路还是干净的吧,莫忘了自己的初心就好。” 向恒似懂非懂地点头:“如此说来,叶云深这一局,不就轻易败了?” “你想什么呢?”白婴戳他的脑门,“山鹰如果在这个时候冒头,跳出来反对都护府,那不是明显找打脸? 他们就此潜在城中,一来可当细作,二来可另寻机会,算得上是大有用处。 罢了,给叶云深这鳖孙儿留点眼线也好,正如我的意。” 向恒放空地回想着白婴这一连串长篇大论,适逢白婴也说得口渴,起身去烧了一壶茶回来。 她斟满两杯茶水,推了一盏到向恒手边,自顾自呷了几口,稍是缓解了喉头的干涩,方接着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哦。”向恒回过神来,“都护府也不平静。” 白婴又是叹息:“猜到了。” 她的身份摆在这儿,近来楚尧毫不避讳在旁人面前宠着她,他手底下的将士没有反应那才怪异。白婴思忖须臾,见天色也不早,只能长话短说:“鹿鸣苑这事过去不久,我委实不放心楚尧,这几日,还想多陪陪他,暂时不便离开都护府。 如今,我手边的长梦见了底,你替我回十六国走一趟,给叶云深卖个消息,看看能不能换一壶长梦回来。” “什么消息?” “你就说……我的身份已被楚尧知悉,我会利用药人之身作饵,八月……不,重阳过后,借人设局,杀楚尧。” 向恒端着茶盏的手一滞,旋即沉默地点了点头。 白婴道:“待你回来,我便同你一道出府,去见见那位画皮师。届时,我还有一桩事,想请你帮忙。” “白婴,于我,永远都不用说请字。” “好啦。”白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你姐夫的地盘,还明目张胆计划杀你姐夫,啧啧,咱俩真是狗胆包天。 万一不幸被他的手下听去,搞不好咱俩都要被拖去浸猪笼。 得了,时候不早,你出府拾掇拾掇,准备启程吧。” “好。” 向恒一口喝完了杯中茶,屁股刚离座位,一股鼻血就汹涌地喷了出来。 白婴不由得眉眼一弯。 他咬紧后槽牙翻了个白眼,掏出不知道擦过多少血的绢帕,狠狠揪住自己的鼻子。白婴尽全力憋笑,掐着自己的大腿说:“你……你路上……噗,多喝点凉茶……” “白婴!” “好好好,我正经点。我是专业的,我可以不笑……除非,我是忍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 向恒一脸绝望,转头就朝墙角走。白婴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止不住地唠叨:“你姐夫下手真够黑的,这么大热天给你用这么重的补药,你放心哈,这事儿我铁定跟他没完,必须给你讨回个公道!” 向恒眼睛一亮,万分期待白婴能说出要和楚尧一刀两断这等豪言壮语。 不承想,这货拍了拍自个儿的胸口,义正词严道:“我要让他知道,伤害了我的弟弟,他就必须肉偿!” 向恒更气了。他压根儿不想搭理白婴,提起轻功就要跳墙。白婴手疾眼快,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还以为白婴又要说不许走歪路滚去走正门,结果,他一回头,见她眸底明暗交叠,有那么一刹,出现了前所未见的迷茫。 向恒心口一跳,听得白婴问:“你说我……还算不算是……正常人?” “你是。”向恒斩钉截铁。 “可我……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甚至不敢确定,叶云深说的话,最后会不会变成现实。” “白婴……” “没事了。”白婴勉强笑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跪安吧,我去找你姐夫讨债。” 向恒一脸无语。 怎么说呢。 但凡是和白婴相处,每一个时辰里,总有那么大半个时辰,都在和打白婴一顿的冲动作斗争。向恒气得脑子疼,翻墙跃出了都护府。 正是午时三刻,府上的士兵们大多都用完了膳,先后回到了军舍休憩。偌大的都护府上,只有几队巡逻兵在值岗。白婴走出主院,一路行去楚尧的书房。 她这些日子很少走动,巡逻兵也不怎么经过主院,她一直隔绝在一方小天地里,平素不怎么能察觉出府上将士对她的嫌恶。 眼下她一出现,只要是所过之处,总能收到好些愤怒的注视。 白婴毫不怀疑,假若没有楚尧的强制命令,她大概会被这些将士抽筋扒皮。好在这些年她惯常替叶云深背“锅”,早已看淡了世俗的眼光。 倘若和人正面撞上,她还能嬉皮笑脸地耍嘴皮子,让士兵们直呼白婴简直臭不要脸。 闲庭信步到了书房,楚尧那阵儿还埋在一摞文书里。听得推门声响,头也不抬,便幽幽道:“谈完了?” 白婴走至他书案前,不由分说地抽走了他的笔,楚尧这才抬起眼帘,窝了一肚子酸醋味儿的话,却在看见白婴肃穆的表情时,一下子就滚回了肚里…… 楚将军默了须臾,第一反应是:我哪里做错了?阿愿她为什么生气? 接着第二反应是:等会儿,赶我走的不是她吗?为什么是她生气? 第三反应是:向恒这浑小子肯定添油加醋地告状了。 他在这三个反应之间横跳片刻,仔细想了想,旋即站起来温声说:“人……确实是我打的。” 楚尧看了眼她还垮着的脸,堂堂大将军选择了谨慎认错:“那一掌……也确实险些要了他的命。” 白婴神情不变。 楚尧竭力挽救:“幸好这小子别的不怎么样,命挺大。” 白婴眯眼睛。 楚将军:“我知道,给他过度进补,是我不好,那下次……” 白婴一言不发地绕过书案,猛地揪住楚尧的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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