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带的帕子呢,可有新的?” 做荷包便是连夜赶,也凑不齐了。 美绣乐了,喜滋滋翻出一叠帕子,莒绣掀了最上那一方细看,也松了口气。万幸婶娘知道帕子是姑娘家门面,挑的是那精致好帕。 “你送帕子,我送荷包,你放心,我那荷包料子不如你的。” 料子差些,手工补上,两姐妹的礼,不相上下最合适。 美绣才松了口气,又听堂姐说:“倘若……最好备些适合送公子们的礼。” 美绣愁得很,沮丧道:“啊?那得送什么呀?” “扇套吧,这个用料不多,人人都有,便不怕什么忌讳。我做书签,比你的小。” 美绣一听到后头这句,安心了。出门前,娘反复叮嘱了“可不能让那贱蹄子抢了风头”。美绣倒没觉得不爱说话只爱干活的堂姐有什么“贱”的,只是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家,往常都是自个得脸,出来了,当然不想被堂姐盖过去。 “行吧,那我早些赶工,只是我这几日,累着了……” 莒绣没有“知情知趣”,而是顺着话风道:“那你好生歇着吧。” 美绣见她没打算伸手帮忙的意思,撇嘴撒娇道:“怎么不给咱们安排早膳啊?我好饿呀!” 莒绣也饿,但心慌盖过了饿意,连吃食都没打算用心安顿的人家,把她们弄来,到底是何用意? 若是美绣得用,两姐妹还能有商有量。眼见带不动,莒绣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因此瞟一眼房里的时辰钟,冷淡丢下一句:“巳正一刻过了,想来厨房在备午膳了,安心再等等吧。” 鹿鸣院虽小,五脏俱全。 两丫头仍等在正房门口,莒绣从安置美绣的西厢房出来,见了她俩,便招手让她们过来,领着重回了美绣房里。 美绣不想她会去而复返,那一口糕点堵在嘴里,掏也不是,咽也不是。 莒绣撇开脸,只当没看见,指着冬儿春儿问她:“你要留哪个?” 美绣借打量的机会赶紧嚼咽了那口绿豆糕,装着思索了片刻,才指着标致些的那个答:“我要她,你叫什么名?” 被她指到的丫头福了一礼,应道:“回小姐话,奴婢是春儿。” 莒绣走到被挑剩的冬儿跟前,小声说:“冬儿,你跟我回房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冬儿要行礼,莒绣托了她肘部一把,笑笑,先出门去。 莒绣领着冬儿到了自己的东厢房,让她关上门了才问:“冬儿,你多大了?在我这,自在些,有什么说什么,到外头注意些就成。” 冬儿看着笨拙,却是个一点就通的,立刻应道:“奴婢十五,小姐放心,奴婢必不会在外头胡乱闲言。” 莒绣笑道:“不必贱称。我是莒绣,那是我妹妹美绣,我比你大些,你叫我姐姐就行。” 冬儿也笑,声音大了些:“小姐,您的好意我明白。只是这是府里的规矩,老太太看重这些个,还是……” 莒绣点头,道:“也是,那就照规矩来,私下里,你别太拘谨。我初来乍到,不懂的东西多,若有事,还请你提点一句。” 冬儿见她眉间带蹙,主动上前,恭身问她:“莒绣小姐,您一路辛苦,要不我去打些热水来,您梳洗梳洗,歇一歇吧。” “也好。” 冬儿很会来事,从大厨房打来半桶热水,还顺手带了一小食盒,里头是一碗玉米面粘粥。 莒绣感激,问她:“你用过了吗?” 冬儿取了粥出来,又立刻去倒水搓洗脸巾,热乎乎地递过来让她净脸。 “小姐,我们用了早饭的。老太太每日起得早,府里的规矩,下人们寅正要起身。二奶奶体恤,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大厨房寅正一刻供我们一餐。” 莒绣洗过,安心坐下来吃,粥正好温热适口。 一碗热粥下肚,这几日的劳累去了大半。 冬儿手脚勤快,很快收拾了盆和桶下去,又来一趟,把碗勺收了,再带上门。 莒绣没打算歇下,只在贵妃榻上靠了靠。 外边冷,屋里烧着火盆。她叫了冬儿进屋,并不吩咐,只让她在小杌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府里的琐碎事。 冬儿一边答话一边留意着时辰钟,午初一刻就起身。 “小姐,我先去领饭,您稍等。” 还真是稍等,冬儿离开不过片刻,很快拎着个食盒回来。 莒绣起身,抿发,净手,再走回喊冬儿一块坐下。 奴才们都是吃主子剩饭的,冬儿拒绝,莒绣再请,她忐忑坐了。 “美绣那边……她丫头去取了吗?” “是的,小姐。” 饭菜分量和用料在莒绣预计之内,四个碟子,三荤一素,听着体面,实则荤得名不副实。狮子头小小一团,一碟子四枚。酱肉丝也只小小一撮,旁边围一圈菜叶。葱爆羊肉葱多肉少。只一个拌豆腐,分量稍多些。 莒绣常年缩食,鸟大的肚,随意吃了些便放了筷子。 冬儿看着桌上,小声解释道:“老太太遵上头的意思,节俭持家。小姐少爷们若另有想吃的,添些银钱到厨房,可加菜。” 莒绣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摇头道:“我一向吃得不多,这菜味道好,我一时竟吃多了。我到院里消消食,你慢慢吃,吃好了再收拾。” 她留在这,这丫头只怕吃不好。 她走到院中,瞧见西厢门外,春儿正站在树下揪叶子。 这事莒绣不好多问,便退回两步,改经正房门外,过东跨院,去了后院。 鹿鸣院是一处很小的院子,后院自然也小,仅四间窄房,莒绣几息就是一个来回。她抬眼看向右边正房后墙,不由得思索:这正房,要住进来谁? 被圈在这院子里,吃得好,不用干活,莒绣不觉放松,只觉沉重。她和母亲想得太简单了,她们想利用这个机会翻身,人家何尝不是要利用她们行便利。 莒绣心事重重走回来,美绣正站在厢房门口使唤春儿:“我吃完了,你跑那么远干嘛呢?没眼色。” 莒绣轻咳一声,特意道:“春儿,你下去用饭吧,我和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春儿捏着手里那片嫩叶,匆匆一福,进屋里去了。 美绣满脸疑惑走过来,莒绣往东边树下走,等她跟过来些了,才道:“她们府里的规矩,丫头们是跟在小姐后头吃饭的。” “哦。” “美绣,咱们没钱没势,丫头们又不领咱们的工钱,自然不是一条心。你待她客气些,或许能换来一点真心实意。” “她不是奴才嘛,难道还要我讨好她去?” “那倒不是,稍宽厚些就成。” “哦,”美绣不以为意地撇了嘴,问她,“往后是不是每日问个安就待在院子里头,能出去逛逛吗?” 京城的繁华,她只在戏文里听过呢,若能亲身见识一番,将来回乡,也是份体面。 莒绣摇头道:“咱们刚来,不要乱动才好。老太太很重规矩,不得冒犯。” 美绣叹气,摇头老气横秋道:“是该规矩些,大了,该嫁人了,无趣!” 莒绣见先前的提醒她转眼就忘,比她还沮丧,好在这院子人少。转念一想,横竖叔叔不乐意美绣在外头攀高枝,说不得粗鄙反倒安全些,也罢。
第4章 荣逸堂里,老太太斜靠着养神。 鼠姑拿美人锤一搭一搭替她敲腿,见二奶奶捧着一样东西进来,忙让起身,小声到老太太耳边提醒:“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老太太抬眉,眯眼看着孙媳,问道:“你瞧着如何?” 尚梅韵蹲坐在塌前,递了手中之物上前,抬手翻给老太太看。 “张家那老的,祖祖辈辈的泥腿子,倒也知道些规矩。这是她们给的孝敬,料子一般,但这活计,不比咱们府里的差。我想着,这两个小的,针线上应是不错的。相貌嘛,老太太你也见了,虽比不得咱家几个妹妹,也还过得去。大的稳重,小的娇俏,凑合着能用。只是……怕是见了富贵,心野了管不住,还得拿捏些什么在手头上才稳当。” 老太太就着鼠姑的手起了身,坐定了,随手翻了一把那抹额袖笼,嗤一声道:“若不是如今事多腾不出手,也不至于拣这样的来用。你好生调教调教,管不好,带出去丢的是咱们家的脸面。至于你担心的那个,倒没必要,就是让她们见识了富贵,才能跟琳儿珠儿一条心。” “还是老太太有主意,孙媳会跟紧了注意的。” “下去吧。” 尚梅韵本要问四姑娘的生辰怎么安排。往年能不管不顾,可这姑娘家定了婚期,在娘家最后一个生辰,说什么都该好好操办,只是眼下府里…… 尚梅韵心事重重退出来,回了自己院子,又围上来一堆等着支钱领牌的管事娘子,心中一阵躁郁,长吐了一口气才一一打发。 玲珑上前递了手炉,温言劝道:“奶奶歇一会吧,这府里大事小事,为何事事要您亲回,这是欺负人呢。” 尚梅韵闭了眼。 没训斥就是默认,玲珑帮她塞了引枕,又扯了块炕被替她盖上,再道:“大太太一心想管家,奶奶何必做这个讨嫌事,不如……让了她?” 尚梅韵睁眼,斥道:“好了,下去吧,一刻钟后喊我。” 玲珑退出去,还挥退了守在门口的小丫头。 丫头退出去,尚梅韵翻身起来,摸出怀里那半块玉,抚着它垂泪。 她也想让,可让了一辈子,如今还有什么呢? 泪水浸湿玉佩,她心疼不已,掏出帕子仔细拭了,把它重捂回怀里。 外边丫头传声“二爷回来了”“二爷吉祥”。 尚梅韵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静听着韦鸿毅在屋里翻箱倒柜一阵,待听到他重出去了,才翻身起来整理衣裳,叫了珍珠进来梳洗。 她待丫鬟一向亲近,珍珠主动道:“玲珑姐姐去了大夫人院里,那边说是坏了几样东西,让给填上。奶奶,您忙乎了半日,可要用些点心?” 尚梅韵摇头。 这些日子,二奶奶瘦得厉害。珍珠不忍心,再劝:“要不……用些粥吧,奶奶,熬坏了自个,不值当。” 二爷混账,成日不见人影,原先就是如此,二奶奶并不见多伤心。可这半年来,二奶奶日渐消瘦,神情恍惚,好似受了什么不堪忍受的打击。珍珠从小跟着她,实在是心疼自家小姐。 尚梅韵并不应这句,只盯着镜子里昏黄的脸,含含糊糊问道:“若拿别人当刀子使,也该下地狱吧?” 珍珠不解,弯腰贴近了问道:“奶奶说的什么?” 尚梅韵再摇头,只说:“我那些首饰银子,可藏好了?” “嗯,玲珑姐姐和我经的手,奶奶放心,二爷怎么也找不到我们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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