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所到之处,定像泰山压卵一样将其击溃。” 翁道轻哼一声:“不知陛下当得泰山否?” 此话一出,全场寂寂,群臣骇然,没有人敢张口,没有人敢发声,大家都想看看柴桑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没有人敢抬头。 一面是初登帝位的新君,一面是历经多朝的太师,谁能想到,惯会闭口不言、深谙保身之道的翁道,竟然在群臣面前没有给柴桑留一丁点的面子。 柴桑顿时感觉气血上涌,火冒三丈,他也曾听过蜚短流长,但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践踏他的尊严,一时间愤怒和屈辱充斥着他的胸腔。 可他不能发作,尽管此刻他咬牙切齿,呼吸变得粗重,紧攥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但他不能发作,怒意一旦宣泄,他就会成为群臣的笑柄,成为一个喊着闹着要别人的承认与尊重,而事实上只是得不到认可的可怜的傀儡、弱者。 他没有经验和更好的办法来化解这个尴尬和窘境,但他重申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他必亲临,此战必胜。 有的人如翁道,世事变迁对其毫无影响,朝代更迭反而官运亨通。今日他这样做,无论初心是什么,结果都是把柴桑架在火上烤。 摆在柴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只能亲征,只能胜。 回到福明殿的柴桑马不停蹄地宣见朝臣大将,一时之间,殿内各色人等进进出出,无不在昭示着确有大事发生。 柴桑没有召见九歌,九歌也自觉不去打扰,虽然她也读过不少兵书,但是军国大事毕竟不是儿戏,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只会贻笑大方,甚至遗祸无穷。 一直到出征前一夜,九歌才见到柴桑。 “我明日出征,你就回家去,我回来了再派人接你入宫。”独留她在宫中,他还是不放心。 九歌在一旁静静站着,看着柴桑,没有说话。 柴桑见状,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九歌面前:“你回家了,我才放心。” 九歌听罢皱起了眉,理智上她知道柴桑这是为她好,可心里却并不情愿,她何尝不知道此时此地暗藏凶险,可她希望的不是这样。 “我做不到。”九歌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却掷地有声。 说罢九歌抱拳躬身:“请求陛下,允我随军出征。” “胡闹!”柴桑抓住九歌抬起的胳膊,想要按下去,九歌只是晃了一下,立马挣脱开,又保持原先的姿势。 “战场是什么地方,你打过仗吗,有经验吗,上了战场如何自保,你知道吗?” “那陛下又打过仗吗?” “你也学会忤逆我了是吗?” “以前陛下的嘴里,可说不出忤逆二字。” “你!” 柴桑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要带九歌出征,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九歌离宫,这样万一有个好歹,可保她不受牵连,可如今她又来说这番没影的话。 “你不能去。”尽管生气,柴桑还是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再次拒绝九歌的请求。 “原来什么伯乐千里马,都是陛下一时兴起的玩笑之语。” “战场不是你的驰骋之地,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原来陛下也知道战场是凶险之地,会死人。” 柴桑瞪了九歌一眼。 九歌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直面柴桑的目光,镇定地说:“此战,陛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吧。”否则,今日就不是让她出宫,而是等他凯旋。 “陛下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是对这场仗,而是对人。” 九歌这句话,像一把利刃插进了柴桑的心窝里,朝堂之上,老滑头的翁道都能丝毫不给他情面,上了战场,那些几易其姓的兵能不能真的一心为他这个刚即位的新君,他真的没有把握。 “我不是要动摇陛下的决心,而是提醒陛下,上了战场,真的能对陛下舍命相护的,陛下心中可有数吗?” “不是我无理要求陛下一定要带上我,我有没有别的企图你最清楚,是陛下你,也需要我。” 九歌的话给了柴桑极大的震撼,他当然知道,别的人图名图利,她不会图,所以别人有求于他,而她却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说,他需要她。 “希望陛下给我一个机会。”九歌真挚地说。 “你不必如此。”柴桑叹了口气:“你不必做忠臣良将,也不必守着我。”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我不依附你而生,所以我的选择也不是为你,这世上除了男女情爱让人死去活来,还有士为知己者死。” “如果陛下一开始就当我是只知情情爱爱的女子,那你我之间,错过也好,辜负也罢,我绝不流连。但你把我带到澶州、带到开封,带我看过了世间苦难、民生多艰,我已经不甘心回到闺阁中去。” “我和你的最大区别,不是男女,而是你是天生的王者,我是你认定我也情愿的助力,我甘愿为你和你的宏图大志出生入死,因为那些,也是我的,此事,无关情爱和风月。” 九歌一席话说完,柴桑直愣在原地,他们俩的纠葛,从来没摆到过台面上,今天是第一次。在这污浊尘世,怎么会有人如此纯然、如此坦荡。 他无法表达自己对九歌的欣赏和喜欢,他可以肯定,他爱她,爱她的不拘一格,爱她的义无反顾,爱她书香和经历浸润的思想,爱她鲜活的生命,爱她穿透一切的共情。 他还是可以拒绝,他并不想让她为了他拼命,但他更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激发她身上更多的可能性。 “你可以去,但机会只有一次,还有,我要你把自己的命看得重过我的命。”柴桑一脸郑重地对九歌说。 而此时的九歌,心里也被豪情与激动充斥着,她伸出右手对柴桑说:“那就祝我们,长驱千里去,一举两蕃平。” 柴桑看着九歌凝在空中的右手,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与其交叉相握,对前路又多了几分信心和把握。 “一定会。”
第31章 天子出征,一向礼仪繁琐,然而当下敌寇在前,时间紧迫,柴桑已经下令祭祀礼仪和誓师大会一概从简,全军集合,加速北上。 这是柴桑第一次率军出征,他骑在马上,一路踏过山谷溪流,绕过高峰险川,越往北走,地势越复杂,越往北走,越能感受到料峭春风。 “陛下,已近午时。”随行的将领提醒道。 柴桑点点头:“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埋锅做饭。” 说完,柴桑下了马,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九歌,冲她招了招手。 九歌一路小跑过去,头盔也没来得及摘,略微有些大,跑起来一颠一颠的,硌的脑袋疼。 “把头盔去了。”看见面前的人满脸尘土,头盔歪斜地套在头上,狼狈的很,柴桑立马说道。 柴桑这厢刚说完,九歌立即解开带子,把头盔取下来,然后等着柴桑下面的话,丝毫没有觉察出自己此时的狼狈。 “上面有个村庄。”柴桑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好像有个孩童在那儿,劳你跑一趟,把他带过来。” 这个孩子他刚才就看见了,在那块石头后面躲了好一会儿了,应该就是村里的孩童,派其他人去,他担心把孩子吓跑,于是就想起了九歌。 九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好。”九歌应了一声,从这儿走过去,要爬一个小土坡,她身上负着几十斤的盔甲,一步一步往上爬,累得气喘吁吁,显然这个重量她还没有习惯。 孩童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看见她一点一点过来,不跑也不躲,等到九歌完全走到他面前,径直问道:“这是谁的军队?” 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出口便是这样一句正正经经的话,九歌觉得颇有意思,也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这是大周皇帝陛下的军队。” “那是谁?”孩童一脸懵懂。 九歌笑了笑说道:“他就在下面,你见了就知道了。” “走。”孩童说着,大臂一挥,就招呼着九歌往下走。 山坡下可是千军万马,孩童的脸上竟看不到一点怯意。 九歌赶紧大步走到孩童前面,将他带到柴桑面前。 柴桑此时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那孩童过来便是一句:“你是大周皇帝陛下?” “大胆!”一旁的扈从听到,张口呵斥道。 柴桑并没有理会,而是对着孩童摆摆手,示意他走近些。 “你是谁家孩子?” “赵家庄赵丰家的。” “赵家庄?”柴桑指着山坡上面的村庄:“是这个村吗?” “对。” 柴桑见他穿的单薄,便伸手帮他把衣服拢紧了些:“大冷的天,你在外面做什么?” “找人。” 柴桑和九歌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找谁?”,柴桑又问。 “找我爹。” “你爹?”柴桑重复道。 “我爹叫赵全,他在你的军队里吗?” 孩童这一问,倒是把柴桑问住了,整支军队都是这几天四拼八凑凑出来的,将官他都不一定全认识,更何况这样点名道姓。 “我不知道。”柴桑只得摇摇头,尴尬地笑了笑。 “是不是你的兵你都不知道?”孩童不可置信地看着柴桑。 “你看,军队里的人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赵庄村的人那么多,皇帝不可能谁都认识。”九歌立马为柴桑解围道。 “也是。”孩童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次他没有看柴桑,而是看向了九歌。 九歌没有立即答应,看向了柴桑。 “可以。”柴桑说着,便吩咐了下去。 “不过,你爹在军队里,你跟着谁过活。” “我爷爷,不止我爹,我还有两个叔叔,也在军队里,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听完这话,柴桑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关于赵全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孩童就在柴桑不远处坐着,也不走,可军情紧急,他们根本耽误不起。 “陛下,不如我先把这孩子送回去。”九歌凑到柴桑耳边,小声问道。 柴桑思忖了一下,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柴桑唤来南昭容,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孩童和九歌一起上了赵家庄。 一路过去,倒塌的院墙和房屋,杂草丛生的院门,无不显示着村庄的破败,整个村庄出奇的静谧,正是午时,却没有一家燃着炊烟。 弯弯绕绕到村子深处,孩童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喊了声:“爷爷。” 一个老汉不知从院里的哪个角落扑了过来,九歌本能地挡在柴桑前面,柴桑立即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护在身后。跟随的将士听见动静,拔刀就往里闯,刚一露面,就被柴桑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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