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孩童扑过来的力带倒,还是被眼前的形势吓到,老汉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柴桑和九歌立马走过去,一人一边,想将老汉扶起,老汉却无反应,只是用尽全力,将孩童紧紧搂在怀里。 柴桑蹲下身,耐心地跟老汉解释,好一会儿,老汉才冷静下来,相信他们并无恶意。 “老丈,你不必紧张,这是大周皇帝。”九歌在一旁说道。 老汉一听柴桑是大周皇帝,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柴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将他扶进了屋里。先是简单问了一些村里的情况,后又问起了孩童的父亲,老丈的儿子赵全。 原来老丈有三个儿子,家中贫穷,为了混口饭吃,大儿子和二儿子刚一成年便结伴参了军,一开始还往家里捎些铜钱,后面便再无消息。 小儿子守在身边,成了家,虽然田力微薄,但靠着砍柴打猎,女人家做些针线,一家人勉强可以支撑。 可等不到孙子出生,一天,一伙兵匪闯进村子,掳走了不少村里的青壮劳力,这其中就有赵全。之后,儿媳生产之后身体羸弱,不久就去世了,前两年,老丈的妻子也去了,只剩下爷孙二人相依为命。 “孩子小,不懂,只当他父亲在军营。可六年了,三全儿走了六年多,没有一点消息……”老汉说着,声音逐渐哽咽。 看着老丈的样子,九歌心里难受的紧,六年多,上千个日夜,每一天都在希望中醒来,在绝望中睡去。 良久,柴桑问了一句:“这孩子叫什么?” “望儿,赵望。” “赵望,好名字。”站在山坡上张望,守着一方希望。 “老丈,我得走了。”说罢,柴桑起身朝老汉拜别。 老丈见状,立马放开怀中的孩子起身。 望儿一脱离束缚,马上站到柴桑旁边,摸了摸他身上的盔甲:“你还能帮我找我爹吗?” “我……”柴桑一时梗住,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想骗他,大海里怎么捞针。 “你和谁打仗?”赵望又问。 “和北边的刘修,和契丹。” “我爹会在那边吗?” “不知道。” “那你遇上我爹,能不能小心点,不要让我爹受伤。” 赵望的话像一记重锤直直击在柴桑的胸膛,看着眼前的孩童,还有年迈的老丈,本来要走的他,突然迈不开腿。 他作为天子的尊严,于他而言的生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这些天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今天,此时此刻,他才想起那很久以前,他与帝位没有一丁点关系的时候,他像普天下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四处讨生活的时候,就深埋在心底的愿望。 他御驾亲征,不应是自尊心和野心作祟,而应该是为了更快地结束战争。 几十年了,战火飘摇几十年,没有人想再打仗。 “如果我遇上你爹,一定给你带回来。” 赵望听了这句话,开心地笑了。 赵家庄之后,一路北上,两支军队距离越来越近。 刘修的南下之路还算顺利,虽然也遇到了一些抵抗,但在他十成十的攻势下,终是有惊无险。令他比较头疼的是出工不出力的契丹人,若是事先知道会这么顺遂,他何必费尽心思去请这尊大佛。 可大周的军队哪里知道这些,此时大家的心里又紧张又不安,按距离算,两军交战,就在这两日了。 扎好营寨之后,柴桑召集军中将领,让大家提高警惕,以防敌人偷袭,并根据当前形势作出部署,为与刘修交战选取了一个绝佳的地点,最后再三强调各人所辖各部一定要严守军纪,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散去之后,九歌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刘修此次出兵,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他与大周积怨已深,当年郭玮即位,他赔上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大大小小几次出兵都被郭玮一一化解,某种程度来说,郭玮是他的克星。 如今郭玮已逝,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又大张旗鼓联合了契丹,可谓是来势汹汹。兵者,诡道也。她不相信刘修会没有别的打算。 可她走到柴桑的营帐前,却又有些犹豫,她对刘修的了解太少,他会怎样,她根本没有把握猜到。 许是听到了营帐外的动静,只见里面传来一声:“谁在外面?”
第32章 九歌定了定神,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此时的柴桑坐在几案的后面,气定神闲,与往常并无什么分别。 九歌走上前,看见案几上空空如也的茶杯,又摸了摸一旁的茶壶,已经有些凉了,嘴里说着:“我让他们添些热水来。”提起茶壶就往外走。 柴桑按住了九歌的手,将茶壶从她手中接过来:“我不渴。” 见柴桑没有松手的意思,九歌便由着他,顺势在案几一侧跪坐下来。 两人就这样坐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四目相对,周围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九歌之前犹豫的那些想法,想对柴桑的提醒,她忽然决定不说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再厉害的兵书都教不会人算无遗策,她该相信柴桑有自己的考量和判断。 “对了。”九歌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衣襟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柴桑的手里。而后说道:“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是我从小佩戴的,你戴上,保平安。” 柴桑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青玉,他其实不太懂玉器的成色好坏,但他手里这块,温温润润的,还残留着九歌的温度。 柴桑犹豫了一下,随后也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了九歌的手里。 “这是什么?”不等九歌做出拆开的动作,柴桑就攥紧了九歌的手:“别拆,好好留着,此战过后,如果我无恙,还要跟你讨回来的。” “皇上既然这样不舍,那自己留着好了,为何要给我呢?”说着,九歌玩笑似的就要塞回去。 “好好收着。”柴桑一脸认真地制止了九歌的动作,抓着她的手攥的更紧了。 十指连心,柴桑手心的温度透过九歌的指尖传到了她的心里,相识数载,几百个日夜,也算是一起历经风雨,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对自己表现的如此亲昵。 良久,九歌将手缓缓移出来,向柴桑挪了一小步,轻轻地抱住了他。 原来相拥是如此温暖。 九歌的下巴抵在柴桑的肩头,她发现,人一旦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就会分外敏感,就像此刻,她能听到柴桑的呼吸声,温热的鼻息掠过她耳后,胸腔传来的,不止自己的,还有他的心跳,一下两下…… 柴桑迟疑了一下,滞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环住了九歌的腰身。 没有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只是静静地相拥,却仿佛传达了百般滋味、万语千言,他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心安,还是满足。 彼此松开时,谁也说不上过了多久。 许是对战事的不安壮了胆,九歌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此刻她跪坐在柴桑身侧,双手捧着柴桑的脸,大拇指轻抚他的眉头,是从未有过的举动。 “自打进了开封,你这眉间便有了沟壑。” “世人都会有难解的题。”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半尺的九歌,柴桑的话,似是在宽慰。 九歌轻叹一声:“我只愿你,诸事顺心如意。” 柴桑没有再说话,愿望之所以是愿望,不正是因为难以达成吗?顺心如意,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抵得上世间所有的祝愿,无论于谁,都太过奢侈了。 走出柴桑的营帐,抬头便见一轮圆月高悬于顶,回想起方才种种,今夜好像有些逾矩,她的周遭,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念及此,九歌的脸不由得微微泛红。 如果不是手中还拿着柴桑给的荷包,如梦似幻,不过如此。 但当她凝视着手中的荷包时,才反应过来,柴桑说的是“如果我无恙……”这个荷包她很熟悉,柴桑在身上挂了很久,柴桑在今夜给她……九歌摇摇头,强迫自己打断了方才的念头,只是抻着荷包的袋子,足足打了个死结。 皓月当空,明日一定会顺利。 翌日一大早,柴桑正与几位将军一同商讨对策,为今日可能到来的激战做最后的准备,只见一位副将大阔步走了过来,神色匆匆,说要求见柴桑。 “皇上正在会见诸位将军,请厉将军在此稍候。” 厉江紧张地搓了搓手,在柴桑的营帐外来回踱步,规矩他知道,可他要上禀的事实在干系重大。几个来回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门卫好声好气地说:“我真有急事,烦请通报一声。” 厉江虽是副将,却也是一个卫士开罪不起的,可此时营帐内是什么情形他也不知,贸然进去被责备冒失还是小事,万一听到了紧要的机密,却也不是他能承受的。正犹豫间,只见接连几位将军掀帘出来,看来是结束了,卫士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上,厉将军求见。” 厉将军?柴桑闻言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他的形象。一旁的南昭容适时地问道:“可是张进忠麾下的副将厉江?”他本是要走的,只是卫士进来的太快,生生将他堵在了帐中。 “正是。”卫士忙应道,他这才注意到南昭容还在。 “快宣进来。”张进忠麾下的,柴桑心里盘算,若不是有要紧事,定不会直接来见他。 “皇上,那臣就先告退了。”南昭容拱手说到。 柴桑点了点头。 不等南昭容出去,门外一人就直冲冲闯了进来,南昭容忙侧身避让,而后掀帘准备出去,不料厉江开口就是一句:“皇上,有士兵临阵脱逃。” 南昭容听后心里一惊,立马放下了帐帘,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营帐外的两名卫士,见他二人神色如常,才快步离开。 柴桑闻言皱起了眉:“怎么回事?”有人临阵脱逃,在军中不算是稀罕事,但若是寻常,恐怕厉江也不会直接来找他。 “是下属一个都头今早发现的,两个营帐的士兵都不见了。” “何以见得是做了逃兵?” “那名都头上报之后,我与他到东侧树林搜寻了一番,发现了被遗弃的盔甲,正是我军所有,而且,数量恰好对上。” 一番话听得柴桑满腔怒火,两个营帐的士兵,足足二十人,一起出逃,这是有规划,有预谋,还选在今日,即将与刘修交战之时。可眼下他再生气,也不能乱了阵脚,厉江选择来面见他,怕还是有别的隐情。 “此事张将军知道吗?” 厉江犹豫了一下:“还……不知。” “那……”柴桑刚准备问他为什么不先报给张进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隐隐有一些猜测,怕是问出口,厉江也不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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