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他的嗓音很是干哑,就像吞进了砂砾一般。 而她望着那满天满地的白,只是沉默,只是沉默。 她还记得,当初她送白雨渐出京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将明家交给了明琛,便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景吗。 她走向那棺木。 印朝暮说,“别看。”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手上,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她果真没了动作。她知道,这一定是那个人叮嘱的吧。 她沉默地,将脸颊靠近了那座棺木。 就算是醒来了很久,那种厚重的、冰冷的触感依旧在肌肤里残留着。 彼时,他就沉睡在那里面。 不是她轻轻喊一声兄长,就能够回来的。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 在那个梦里,她感到嘴角有温热的东西流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她茫然地低头去看,却看到是血。 鲜红的血。 可是,她却全然感觉不到痛。 大约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吧。 可醒来时那种窒息的难受,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个躺在棺木之中,再也不会回应她的白雨渐。 她只要一想到,就是无休无止的恐惧。 等蓁蓁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在白雨渐的脸上抚摸了。 而他始终安静,甚至是有些纵容的,任由她通过手指感知自己。 从他们离开燕京以来,蓁蓁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今夜是第一次。 她一点一点挨近了他的心口。 她几乎是蜷缩在那里,用力地缩成一小团。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需要他很专注地听,才能够听见。 “我梦见你不是真的。” 白雨渐听出哽咽。 于是他伸出手,摸到了她的手腕,往下包裹住她小小的手。 他一向是偏低的体温,但她在桌子下缩久了,本身就冻得僵冷,倒显得他温热了一些。 “现在呢?” 他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她看他一眼,将脸贴近他的手背,在上面轻轻地磨蹭着,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猫。 “兄长,你能够放得下吗。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执意留在皇宫,兄长可以离开我,去过自己的人生吗?” 他看着她。 他的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就在她垂下头,为自己这个问题感到无聊的时候,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她蓦地抬起头。 “……可是,我做不到。用尽了一切办法,都做不到。也许,下到阴司,我都是徘徊不去的那一个。直到等来你。” “若这世上有孟婆汤,我不会喝。” 他一点一点,圈紧了她的手指。将它们放在唇边,浅浅地吻着。 “蓁蓁。” “我生生世世都记得你。” 她的脸颊,忽然有些发热。 明明没有做什么,偏偏让她不敢跟他对视。 兄长正经的时候,当真是冷漠到一种境界,可当他说起情话,又是另一种境界。 可这些,分明又不是情话。 他的神情让她恍然间觉得,他是在发誓。 并不是说说而已。 …… 蓁蓁还发现,白雨渐不吃男人的醋。她曾经用姚玉书、印朝暮试探,白雨渐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男子。 这让蓁蓁很是狐疑,难道说,他不在乎这些跟她有过关联的男子吗?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她? 蓁蓁很生气。于是她故意在吃饭的时候提起姚玉书,白雨渐看她一眼,淡淡的一声“哦”。 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直到后来,她扶着酸痛的腰,明白他那都是闷在心里。 嘴上不说,他会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到底有多在意她前头这个“夫君”。 他还问她,他跟姚玉书哪个让她爽。语气里有种暗暗比较的意味。 是的,不用怀疑,这句话是白雨渐亲口问出来的。 当时她被吓住了,怀疑兄长是被什么妖精上身了。 后来就被弄得说不出话来,再后来,他就没有说过这种话了。她一直都很想再听一次,因为真的很性感啊,但不论她怎么激,白雨渐死活都不再说那种话了。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说的……当然是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机。 至于比起印朝暮。蓁蓁觉得,他似乎更在意印星星在她心中的地位。 有一次,她亲眼看到,他把星星从燕京寄来的甜点,都拌进了鱼食里面,一块不剩,都拿着喂鱼去了。 问他,他还不承认。 蓁蓁很生气,当天就离家出走,他找到她的时候,也不过来叫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杏花树下,撑着那把油纸伞。 蓁蓁也不是真的玩消失,她只是去镇子上买了酸枣糕,边走边吃。 看见白雨渐的时候,他的眼神,让她一下子就不气了。 白雨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他牵着她的手,平静地在往前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她含了一片酸枣糕,叫了一声“兄长”。 他停下,转过身来。 她便踮起脚,吻住了他。 “有人看。”他往后退了几步,手扶住她的腰。偏着头,似乎有些恼,声音都严厉了起来。 “看就看呗。” 分离一瞬,她再度凑上唇去,他皱了皱眉,似乎为酸枣糕的味道不喜。 一吻毕了,他攥紧她的手,耳根泛红。 “赶紧回去。” 蓁蓁的眼睛往某处悄悄一瞟,差点憋不住乐了。没想到仅仅一个吻…… 回到家,她站在院子里,掐着腰,狠狠地嘲笑了白雨渐,那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很快,就被他眸光危险地逼近,掐着腰,狠狠地镇压了回去。 而以上,只是冰山一角,自从他们离开了燕京,这种事情层出不穷。 …… 同游即墨城后,她问他,下一次去哪里。 他说:“远游五岳,或是近地之虎皋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 去这么多地方啊。 她便忍不住调笑两句:“若是你我两鬓斑白,走不动了,该怎么办?” 他看着她说:“今生不能,期盼来世。” 她便眨了眨眼,走到他面前,俏皮地歪头一笑: “只怕来世,你认不得我咯。” 白雨渐便低着头,望进她的眼底,说:“来世不论你去何处,某自当相从。” 她便笑了,因她知道,兄长从不失约。 落日余晖中,二人执手相望,落英缤纷,擦过他们的鬓边、衣角。 天边浮云漫卷,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生,亦是很长。 作者有话说: 文中最后一段对话化用沈复《浮生六记》
第95章 、095 后皇嘉树, 橘徕服兮。 橘啊,你这天地间的佳树,生下来就适应当地的水土。 我不知道将来我要去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 我是否会再次醒来。 若有来生,我会做一棵橘子树, 生得渺小, 站得笔直。 受阳光雨露,沐星月辉光,我还要结满好多好多酸甜可口的橘子,给过路的旅人吃,给辛劳的农夫吃,给我来不及遇到的心上人吃。 如果能够遇到我的哥哥, 也分给他一个橘子, 别嫌酸的掉牙就好啦。 …… 我出生于一个和煦的春日。 那位美丽的公主为我赐名: “嘉树” 公主有一个封号, 华清。她像是壁画里的神女,美丽而高贵。我知道她不是我的生身母亲。可是我爱她。 她对我露出的笑容, 是那么温柔, 那么动人。 从我记事开始, 她就时常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的脑袋,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嘉树, 嘉树” 等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院子, 不跟她一起生活了, 看见我时, 她也会招手, 请我去她的屋子里吃点心。 那些点心都很好吃,有梅子酥、杏花糕,还有我最喜欢的雪花酪。只是我不能在她的屋子里久坐,自然也不能吃很多,一直都很遗憾。 华清公主会在身上熏香,不过有我在的日子,她会提前祛除身上的香气。 因为我有咳疾,不能闻见太刺激的气味。 严格来说,我是姨娘生的,但是府里没有姨娘。 只有华清公主一个女主人。 我时常想用“母亲”来称呼她,似乎又有一点不对。 所以我就称呼她为华清公主了。 我身子骨不好。吹了风,就很容易染病,所以就不能在外面待很久。 华清公主一直为这件事烦心。 她从很多地方运来名贵的药材,吩咐高明的医者,为我调理身体。 父亲是丞相,他们都说,父亲很爱母亲。但是我很少看见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各忙各的。 对了,我还有一个哥哥。 我的哥哥,与我一般年纪。五岁之前,我都没有见过他。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不过他确实是华清公主的孩子。 我的哥哥不爱说话。但是哥哥长得很好看。这么说吧,我收到过一个很稀罕的物件,说是用水晶雕刻成的,冷冰冰的一个小人像。 我觉得它跟哥哥忒像了。 哥哥住的屋子,和我住的屋子隔得很远。 原因是他喜静, 有时候,我会从他的窗前经过,看到他在窗下读书。 半开的窗扇之后,一道白衣黑发的剪影,就是我在年幼时,脑海里关于哥哥的全部印象。 我的先生也要求我读书。 可是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玩,投壶、马球、冰嬉、双陆、放纸鸢、斗蛐蛐儿,光是听着都觉得有趣。 有些激烈的运动我不能参与,但可以看,看的时候,心潮澎湃不能形容,就好像自己也经历了一次。 常常是人坐在学堂里,一颗心,却是早就飞到郊外旷野里去了。 所以,我觉得很佩服,哥哥他竟然可以捧着一本书,从早上,一直读到晚上。 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怎么动过。 有时候,我会觉得哥哥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假人。 因为我总是从窗外看着他,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我觉得他像笼子里的鸟。 不过,他是华清公主与丞相的爱子,是明家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是笼子里的鸟呢。 或许我根本没有哥哥呢?我生病了,出现了幻觉? 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一次,再度路过他窗前,我抠着手指,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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