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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竟然要杀死阿欢。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泪流满面，“父皇您爱清儿吗？您爱清儿，那就不要杀阿欢，好不好？” 可他已不会回答她。 翌日，她站在太子的面前，眼睛都不眨。 她满身的缟素，美得如同神女那般。 “皇姊，你做了什么。” 华清站在那里，雷声轰然，雨水倾落。 她依旧站在那里，站在沛沛的雨水中。 她扬起光洁如玉的下巴，“你不想吗。你不想这么做吗。父皇一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太子瞪大眼睛。 太子若有所思。 目送着她淋雨回去了。 她把鞋子脱掉，她孤单地走进了公主府，她倒下去的身体，被人接住，传递着温暖的体温。 然而，她的软肋被得知了，她走入了绝地。 瞿欢即将被凌迟。 这个暗卫胆大包天，对先帝挟恨动手，罪无可赦。 “我要去救她。” 明徽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 她从未如此，失去了冷静。 华清的手在颤抖，他们要杀死的不是阿欢，是她。 “一旦你出现，皇上的计谋就得逞了。” “无情之人，才能如愿。” 明徽在她耳边说，那么温和而又残忍，“公主不是想拿到那至尊之位吗？” “我……” “我只想要我的阿欢。” 明徽握住她的双手，命人把东西呈上来。 那是瞿欢留下来的东西，一个长方的锦盒。 里面是一把伞，二十四骨，玉白的伞柄。 是那个擅长手工的，沉默寡言的阿欢留下的，唯一一样物事。 伞，为何赠伞。 伞同散。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是吗。 里面还有一个香囊，一针一线，绣着公主的小字。 是极有风骨的字迹，不输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从来没有明言的阿欢，无论春秋冬夏，朝朝又暮暮，陪伴在身边的…… 华清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们都曾得偿所愿。” …… 这些事，从未记录于正史。 华清公主也拥有她的故事。 后世却只将她的名字，与雁南明氏联系在一起。 金童玉女，般配至极，民间纷纷杜撰，她与那位惊才绝艳的丞相，是何等风花雪月。 华清的陪葬品中，有一个香囊。 做工很是粗糙，辨认不清的两个字后，紧紧跟了一个欢字，是金线所绣，未曾朽坏。 这个欢，究竟是谁。 三个人的故事，永远都不会拥有姓名。 华清弥留之际，见过明徽。 他一如当初般优秀。 他比世上男子都要耀眼、明亮，可惜，他不是她心之所望。 她虚弱地躺在那里，淡淡地说： “连枝，比翼。这两枚玉佩，他们都说，是男男女女的故事。可这世上何来的男子，何来的女子。” “我只是想念瞿欢，我的阿欢。” “我要去找她了。” 明徽立在那里，他的手在袖口微微一收。 他嗓音含笑，“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有拨乱反正。她不会留下半点姓名。公主，请原谅我的自私。” 华清看到了他的恨，可是她不在乎。 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爱恨，而是不在乎。 很久，久到晨光微明。 明徽挑帘看她，她已经断绝了声息。 乌发红唇，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他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 碧落黄泉，她也许见到了真正想要见的人。 那么他呢？他究竟算什么。 他慢慢地屈膝，跪在了她的榻前。 她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她是他的妻。 可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挑起唇角，漠然离去。 后人不会知道，华清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也不会知道她的心中，究竟是谁。 她的那些离经叛道、她所作的，足以惊惧世人的一切，全被改写。 她与千千万万个公主一样，都活成了框架中的模样。 流传千年。 作者有话说： 公主的一生，感觉没有写尽，感觉又写尽了……严格意义上来说，华清不是百合，瞿欢也不是。类似婉儿和太平那种情感吧，也可以理解成瞿欢根本不存在，只是公主患上精神疾病后分.裂出来的人格。
第99章 、099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 你愿意再见到少年的他吗？ 我愿意。 “那年你背着我，涉水而过，芦花很美, 我记得。” 她起身看他, 月光照在他的睫上，睫羽轻颤, 他睁开眼来, 只是安静看她，并不答话。 一夜清月满空。 他们已经成婚三载，今夜是入冬以来难得的明月夜。 蓁蓁窝在他的臂弯中，百无聊赖地把玩他的发梢。 他们今日为一对蹒跚相扶的老夫妇看诊。 那对夫妇年纪已经很大了，腿脚不便，一路相挟着走来。 在他们身后的雪地上, 脚印交杂一起, 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 他们白发苍苍。 发上, 衣衫之上盈满落雪，可是,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中却带着清澈的、浓浓爱意。 好似永远不会更改。 蓁蓁在熬药的时候, 屡屡走神, 差点烫伤了手，白雨渐便顺手接过，还轻轻瞥了她一眼。 感受到他的揶揄, 蓁蓁赧然，就要出去, 却被他牵住了衣袖。 袖子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把她的手掌紧握。 她去看他侧脸, 依旧是平静无波，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她却知道这一刻他，是懂她的。 她嘴角扬起，自己也觉察不到，看向火炉上煎着的药，她很自然地将身体往他靠了过去。 “花有重开日，人却不会再有，鬓绿之时。” 那只手把她握得更紧。 她想起一些旧事，就细碎地说，“兄长可还记得，小时候我贪玩，误了归家的时辰，在那亭子里睡着了。你亲自来寻，在好几里地外找着了我，没说一句话，背着我回去了。回家那条路上，有一条小河。河边生满了芦花，你背着我，从那里走过。” “我实在是累极了，就睡着了。但我忘记怀里揣着糖，睡得久了，糖都化了，黏在纸上，不能吃了，我为此伤心好久。你知道后，就替我去买。买了放在我的床头，又不说是你，叫我以为是瞿越买的。后来瞿越与我说，是你买的。” “你今日给我个准话，那些糖，究竟是不是你买的？” 她犯了倔劲，刨出些旧事来问，非要他承认那些岁月中，不曾显露的温柔。 譬如那日日都会出现在陶瓶中的翠绿松枝。 譬如那朵只为一人而开，名为朝日的牡丹。 白雨渐性子冷，无奈脸皮却实在薄，就是不肯承认，最后总是要闹得个大脸红，低斥她别再顽皮了。 她却像是得了什么意趣，偏要追着他问。 “药煎好了。” 他咳嗽几声，要松开她的手她却不干。 “有病人在呢，腻腻歪歪像什么样子。” 白雨渐低斥，只耳尖却有了一丝薄红，她往日也不这般，痴缠黏糊得叫人招架不住。 但她只要这般，他就拿她没有办法。 “那我换个问法，”她狡黠一笑，“兄长，等我们老了……你可还背我吗？” 他无奈一笑，握着她的手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她便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 似乎是个悠长甜蜜的梦。 她醒来，习惯唤了一声：“兄长。” 若是往日，他必然会俯身给她掖好被角，再捏一捏她的耳垂，道一声“我在。” 他以为她还在睡，感知不到。 其实她都闭着眼睛装作不知。 有好几次他都刻意在她耳垂上揉了揉，特别像是在揉面团，她照镜子都发现红了。 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些暧昧的小动作，但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真是个闷性子。 只是这次，怎么没有了。 而且，感觉好像不是睡在柔软的床榻上啊…… 她睁开眼，对上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胸前还有些硌人，是怎么回事？ 蓁蓁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竟然在一个人的背上！ 她猛地清醒了过来，挥起手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变得很小，完全不是她的手，一时间没了声音，她瞪圆了眼，像是见鬼一般地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莫动。”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说熟悉呢，是因为声音的主人，是朝夕相处的白雨渐。 陌生则是因为，这是一道非常清冽、非常动人的少年声音。 他又走了一步，踩过水边的声音异常清晰，激起凉意微微。 一轮孤月高悬天边，清辉洒满，整个天地间好似只有他们二人。 脚下流水逐影，白衣乌发。 而她，这个缩小了好多的自己，正趴在少年人单薄的脊背之上，被他背着往前走。 有阵风过，蓁蓁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冷了吗？” 那个酷似白雨渐的少年声音，又问道。 清冷，又关切。 “兄长……” “你是兄长吗？” 蓁蓁不确定地问，少年静了一静，低语，“莫不是睡迷糊了？” 是，是记忆中的，少年白雨渐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不过…… 他忽然停了下来，微微抬眸，似乎正在看着前面什么，蓁蓁亦是在他背上顺着看去。 模糊的黑暗中只有一处光源。 那竹楼亮着，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整个轮廓，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那是除了月亮以外，唯一的发光体。 那年，他背着她过长汀，芦花结满，秋水脉脉。 那年，她七岁。 兄长他……十五岁。 正是最青春干净的年纪。 回到竹楼，她从他背上下来，便站在烛光里，信誓旦旦地说。 “兄长，告诉你一个秘密。” 少年低头。 小姑娘头上扎了童子发髻，脸上还有几道泥迹，整一个脏兮兮的小花猫。 他们方便她出去玩，给她准备的都是男孩子的衣衫。衣袍有些宽大，却不妨碍她行动。 这只小花猫站在那里，她小时候就营养不良，这一年也没怎么窜个头，少年虽然才十几的年纪，但已经抽条了，长得比她高了很多。 她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他也还无动于衷地，拿着块帕子在脸上慢慢地擦，把汗水擦去不少，露出光洁的皮肤。 蓁蓁不禁腹诽，这家伙打小就不知道体谅人，也不知道弯弯腰听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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