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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宦冲喜后

时间:2023-11-29 03:10:07  状态:完结  作者:唐沅

  陆芍棋艺不精,回回依照棋谱落子,总要停下来去观察棋枰上的布局变化,她边思索边暗叹自己行棋速度极慢,怪不得有人打谱,能从夜里钻研至翌日清晨。

  靳濯元这厢瞧完公文,天色尚早,踱步至陆芍身后,才发现她这棋枰上才落下寥寥数子。

  修长的指头捻起一颗无暇的白子,只扫了一眼棋枰,就将这枚棋子落在纵横的经纬上。

  他准当地背下行棋的手数,待陆芍反应过来时,对方的白子连成一片。

  “愣着做甚么?落子。”

  陆芍讶异地盯着棋枰,又伸手去翻手里的棋谱,对了好半晌,才在棋枰上落下黑子:“厂督研习过这本棋谱?”

  来余州的这段时日,她愈是发觉厂督这通身的学识与才气,非幼时耳濡目染外,极难学成。料想他先前也是打家世煊赫的门第出来,却又不知为何落到宫里做了宦官。

  “幼时学过。”

  靳濯元紧落下一子,又蜷起食指敲了敲棋枰,示意她瞧清落子的要点。

  听他这么一说,陆芍愈是好奇,在外人瞧来,他阴鸷狠戾,嗜杀成性也不留情面,可说来说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词。

  一个人总归要有情绪,开心的时候便笑,难过了便哭,或惊奇、或恐惧或愤怒,然而,陆芍来提督府的这段时日,极少瞧见他情绪的变化。

  他好像从来没有大喜大悲,却又好似一早就将这一切都经历了。

  玉子落在棋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陆芍猜不透,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厂督师从何处呀?”

  靳濯元瞥了她一眼,闲然自若地反问道:“芍芍想知道些甚么?”

  陆芍收紧手上的棋谱,遮挡住半张慌乱的小脸:“厂督棋艺超卓,应有高人指点。知己知彼,才能从厂督手里赢棋呀。”

  靳濯元轻笑了一声:“我就在这儿,还不够芍芍钻研吗?”

  陆芍被他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闹得脸红。她先前学过些琴棋,只因她幼时贪玩,心思浅薄,祖母不愿拘她性子,也就任她去了,还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进取好学。

  她只希望打谱打得愈久愈好,最好拖至翌日清晨,清晨时分厂督去私塾请学,那她也可夜里逃过一回。

  只可惜厂督落子极快,落子时还顺道给她指明要点,她就是想有意拖延,也寻不出甚么借口来。

  天光逐渐黯淡,攒棂式榻围后的明瓦窗半开,拂来丝丝凉意。

  一局棋面很快摆完,有女使鱼贯而入呈来晚膳。陆芍打午间起便没怎么进食,闻到珍馐香气时,肚腹很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

  今夜的晚膳以温盘装着,菜式玲珑清淡,一瞧便不是沂园内的菜式。

  陆芍尝了一口,双眸莹亮:“滨鸿楼的?”

  靳濯元胃口寡淡,再美味的珍馐摆在眼前,也提不起兴致来。他只是浅尝了陆芍下筷的酒糟马兰头,恹恹地蹙了蹙眉:“若是爱吃,往后府里请个南厨。”

  她的嘴里塞满了软糯的酿圆子,只弯着眉眼含糊着说道:“不必这般麻烦,汴州菜式我也能吃惯。”

  靳濯元给她斟了盏茶,顺着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吃惯与喜欢终究不是同一回事。”

  喜欢是自内而外的,习惯是由外施里的,两者大相径庭,自然不是同一回事。

  陆芍咽下口中的酿圆子,也没再驳他的话。她这顿晚膳用得极慢,一直熬至月上中天,云气缭绕,她才慢条斯理地捻着帕子擦拭嘴角。

  靳濯元耐性十足,他在榻前敲着玉子,自顾自地瞧着棋谱,陆芍走上前,瞧了一眼混沌的院子,作势掩嘴打了个呵欠,语气倦懒地说道:“都到这个时辰了,厂督劳累一日,不若明日再下?”

  “明日想在哪儿下?在这院子里?”说着,他伸手去推明瓦窗,朦胧的月色下,正有三五女使清扫庭院,廊下亦有端着盥洗银盆的女使往来穿梭。

  陆芍乖觉地抱起棋枰,再不敢同他讨价还价。

  二人尚未迈出屋子,院内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诚顺叩门而入,附耳同靳濯元说了几句话。

  屋外六合门大开,廊下的纱灯被风打着璇儿,照在靳濯元丰神俊朗的面容上,在地面投下长身而立的黑影。

  听完诚顺回禀,他眼底逐渐浮现贪嗜的欢愉,回身同陆芍说了几句话,大抵是夜里不必等他,有事找福来,寥寥数语,说完,便只身没入黑夜当中。

  陆芍抱着棋枰怔怔地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并未松气,反倒是被人揪紧了一般,迟迟回不过神来。

  夜里似是落了一场雨,从长空倾倒而来,砸落细枝上疏疏落落的枯黄。陆芍辗转反侧,回回梦醒,伸手时,身侧总是空荡荡的一片。

  好不容易捱至雨停,她才浅浅睡下。

  翌日醒来,浊云积厚,厂督一夜未归。

  陆芍匆忙披衣起身,去唤福来。

  福来见她神色焦灼,便宽慰道:“主子外出办事,去个两三日也是常有的事,夫人不必挂怀。”

  说着,又着女使端来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装着几个老旧的绣绷和梳理通顺的丝线。

  绣绷的竹环上雕刻着葡萄缠枝纹样,陆芍瞧见时,几乎腾然起身,捧着绣绷摩挲了许久:“这是打哪儿来的?”

  福来摇了摇头:“主子说,夫人若觉无趣,那便给他绣个香囊。余州也有最时兴的绣样,夫人若是有心,大可去街上相看一番。”

  “香囊?”陆芍的心思仍旧在那几个老旧暗沉的绣绷,过了许久才回笼思绪:“我从未厂督佩戴香囊。”

  他爱用香,尤爱雪中春信,可陆芍也只见他室内焚香,却不曾见他佩戴过哪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福来只是抿嘴颔首,夫人都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他便更不知内情了。

  “这样也好。”

  她一早便想重拾手艺,只因先前在提督府,寻常怕惹厂督不快,又很难出去,这才将刺绣的事一推再推。如今给了她适当的由头,借着绣香囊的名目,买些丝线布帛,记下些时兴的绣样,权当是闲来练手,打发打发时间。

  沂园同最繁盛的引河街离得极近,车马首尾相接,出行委实不便。

  陆芍舍弃锦盖车马,手里捧着垂雨珰粉紫釉手炉,挨着铺面一一闲逛。甫从一家卖布帛的铺面出来,便有一群身着利落劲装,手持短兵的人,突然自四面街巷窜涌而出,将他们二人层层围住。


第48章 小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可……

  昨夜落过雨, 今晨云气弥漫。浊云摧压下来,连同四面围困他们的人,似是铸成铁笼, 将他们密不透风地禁锢在一处。

  福来眼疾手快地将人护在身后,神色警觉地盯着来人的阵仗。

  “夫人莫怕,到处都是东厂的人,伤不着您。”

  陆芍捧着购置的簇新布帛,颤巍巍的点点头。她养在深闺, 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也不知这路人手怎突然出现在引河街, 杀至他们面前。

  却知眼下只有稳住心神,才能临危不乱,不给人添麻烦。

  有柄银剑一晃而过。

  福来撤开步子, 擒住来人的手腕, 轻轻翻折,便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

  凄厉的哀嚎自耳边传来, 下一瞬, 长剑落入福来手中, 短兵相接的时候, 四下百姓流窜, 陆芍未被劲衣男子所伤,却不由地被人推搡撞身。

  她惶然地四处张望。

  劲衣男子虽被福来格挡,可他们刀刀剑剑皆是冲着陆芍来的。

  陆芍实在记不得她在余州有甚么旧仇,直到一劲衣男子在她脚前倒下,她瞧见那男子身上的腰牌,这才骤然记起他们的身份。

  “福来,他们是官府的人。”

  她本意是提醒福来, 余州胥吏不好相惹,倘或能留性命,那便不要将事情做的太过决绝。

  毕竟余州不比汴州,入了别人的地盘,鱼龙混杂,遇事总要退让三分。

  福来平时躬着身子,垂眉顺目地伺候她,瞧不出功夫有多深。现在却不管甚么官府不官府的,出手狠准,一人便足以对付重围他们的所有人手。

  不出一会儿,地上四仰八叉地躺满了人。福来记起夫人胆小,禁不住吓,是以下手时,大多直取脖颈,并未见血。

  他随手提起一个尚有气息的,丢至马背上,马儿快跑间,有人凌空而来,御马疾驰。

  陆芍认得那人,是沂园的守卫。她望着马蹄扬起的泥尘,整个人还未从惊惶中回神。

  一直回了沂园,喝了盏热茶,才开口问福来道:“我们何时招惹了官府的人?”

  福来紧盯着月洞门外,石门外除了先前的两个守卫外,又调遣了两个身手了得的女子。

  经此一遭,这两女子寸步不离地守着屋门,纵使夜里出事,也好破门而入,护夫人周全。

  福来收回视线,又替她沏了盏茶:“已经着人去审了,大致很快会有结果。”

  陆芍以手支颐,焦灼地等着。她自以为除了去岁被倾占绣坊,同胥吏起过争执外,自己再无得罪官府的地方。如今绣坊落在他们手里,就更没有寻事的由头。

  一盏热茶下肚,不多时,便有人押着一身着青色画白鷴补子衣袍的男子从月洞门走来。

  陆芍认得,这是余州同知方戈涣。她同福来对眼,二人一前一后迈入院子。

  方戈涣初时还有挣扎,大抵是吃了押解的苦头,被拖入院子时,整个人神采恹恹,已歇了与其抗争的心思。

  他方才还不知落入谁的手里,逡巡四下,都是下人的衣着,只在院子中央站着一琼花姿貌的小娘子。

  一瞧主事的是个姑娘,他稍愣了神,很快又踔厉风发,做足官宦态势。

  “小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可知我是谁?”

  陆芍微微讶异,她同胥吏起争执后,分明同方戈涣打过交道,不过一岁的光景,她还认得方戈涣,方戈涣却不认得她了。

  可见余州并不是甚么清水衙门,平日捞惯了油水,哪里还记得她那小小的绣坊。

  她敛起眸子,冷声说了句:“方大人贵人多忘,自然记不得我。”

  闻言,方戈涣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小娘子。

  小娘子薄施粉黛,梳着简单的发髻。原本这妆束并不惹眼,可陆芍举手投足间,偏生是娉娉袅袅的模样。

  尤其是那双潋滟的眸子,干净澄澈,只需对上一眼,足以教人过目不忘,方戈涣这样妻妾成群的人,倘或见过这等殊色的小娘子,又如何没有印象。

  陆芍不知他今日被押解至此的缘由,只是碰上了,总要记起一些艰苦的旧事。

  “岁绵巷佟家,那座被方大人手下倾占的绣坊,可还记得?”

  话说至此,方戈涣总算是记起来了。

  去岁时,有一身着缟素的小姑娘击鼓鸣冤,大抵是家里时值有人迁化,才过白事,她整个人神色疲累,形销骨立,全然不是今日这幅娇艳活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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