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瞧着拦不住他,只好给他让道。 陆芍以纨扇遮面,在女使的搀扶下走出,那一身喜服剪裁合体,勾勒出她聘聘婷婷的身姿。 靳濯元从未见她穿过喜服的模样,她初嫁入提督府时,自己卧病在榻,纵使后来转醒,眼前的姑娘已然换上了常服。 如今瞧着陆芍款步地走向他,染了蔻丹的手郑重地交在他的手里,他心头一热,忽然明白为何婚娶一事会被称为小登科。 心里这般想着,竟是愣怔在原地忘了将人搀扶上轿。直至果子喜糖喜钱抛洒开来,他才回神,抬手帮陆芍遮挡着。 他听见陆芍低低地笑了声。 那笑声明丽轻快,大抵是笑他平日里游刃有余,甚么场面没见过,竟被婚娶一事掣肘,禁锢住了手脚。 长长的迎亲队伍堵在巷子当中,差些走不动道。不少人站在门槛内,探出身子去瞧,瞧见这十里红妆的阵仗,都不由地叹口气:“是哪家公子这么大排场?” “西大街提督府的那位。” “他不是娶过一回么?怎么又抬了个夫人回去?” “还是当日那位,听闻他心疼得紧,要将一切都给她补齐呢。” “哟。这当真难得,只可惜...” 瞧热闹的人就差将‘可惜是个宦官’写在脸上,站在他身侧的妇人拿手肘顶他:“可惜甚么!人小娘子欢欢喜喜地出嫁,你倒替人家担忧上了。依我看他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世上难得真情呐,遇着了,便惺惺相惜罢。” 迎亲的队列一路往西大街走,至府外,红花绸缎高高悬于匾额,炮仗的纸屑落了满地。 靳濯元捂着她的耳,迈上一早铺好的红地毯上。因着府里没有公婆,二人只拜了天地,其余繁缛的礼节,悉数落在了寻常夫妇的合卺礼上。 陆芍嫁他两次,可是从未有过合卺礼,她也像是初生牛犊,听着媒妁地教导,一步步地与他交杯同饮。 众人敛声静待二人行礼,直至媒妁高声喊了‘大吉’,里外便有唱打热闹起来。 在周景的催促之下,靳濯元不得不去外头招呼朝臣。 周景做好了泄私愤的打算,他一回到席面,同周遭的人使了眼色,四面有人围堵上来,灌他酒喝。 靳濯元举杯,一手抓着周景的手腕,同他碰杯:“这杯敬周大人,去岁又是赈灾,又是推进革新,敬周大人克己奉公,尽心竭诚地替圣上分忧、为百姓谋取福祉。” 周景被他抓着手腕,迫不得已碰了杯,既然碰了,便没有不喝的道理,况且今日靳濯元终于说了番好话,便是冲着这番话,他也得喝下去。 喝完,靳濯元又替他斟了一盏,抓着他的手腕,继续碰杯:“这杯祝周大人高升,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又是番好话,仿佛不喝,自己的好运便要自好处摔落,周景讷讷地喝了一口,他倒是纳闷,不是他灌靳濯元的酒么,怎么突然调转了风向,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那些朝臣只顾着恭贺周景,待他醒悟之后,自己已经脱不开身,成了替靳濯元挡酒的那人。 * 屋内,龙凤双烛煌亮,映照出一张仪俏的面容。陆芍在铺着喜被的榻上坐着无聊,便却扇,着云竹卸了发髻上的钗环。 足金的人发饰拆卸下来,脖颈终于松乏了不少,她摁着自己的肩颈,将酸胀的感觉揉散,嘱咐云竹和流夏:“厂督一时半会儿应当脱不开身,我先靠着引枕歇会儿,待他回了,你们再将我喊醒。” 云竹和流夏应“是”,二人阖上屋门退了出去。 她今日起得太早,又深受繁缛礼节的桎梏,至眼下这个时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只想靠着引枕好好歇会儿。 幸好府里没有约束她的规矩,她整个人倚在绣了鸳鸯的红缎引枕上,秀目轻阖,只有卷翘的睫毛时不时地轻颤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着屋门‘嘎吱’的开合声,她没有睁眼,懒懒地问道:“云竹,眼下甚么时辰了?” 来人走至她身侧,将她手里的那柄纨扇取下,搁在小炕桌上,轻声回她:“戌时了。” 陆芍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戌时还没回,当是吃了不少酒罢。” “那你醒来瞧瞧,我喝多了没?” 她这才辨清眼前之人声音,缓缓睁眼,眼前的人也同自己一样,乌发红裳。 他平日的坐蟒袍也是正红色,只是蟒绣张扬威严,凑近了瞧,总是教人不寒而栗,不似今日,衣裳上都是吉祥呼应的织金纹绣,压下了平日声张势厉的气势,多添了一份缱绻的柔情。 “等得急了?” 大抵是听多了他的浑话,陆芍不知他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生怕自己又中了他的招数,很快摇了摇头:“不急的。” 靳濯元却托着她的腰肢,将她抱了起来,哄小孩儿似的转了个圈:“可我有点急了。” 小别胜新婚一点儿也不假,连着好几日没见着了,他不仅攒了好多话,连着二人之间隐忍克制的欢愉也积蓄到了顶峰。 陆芍被他托着一转,方才的困意荡然无存,那双大手在她腰肢上挠了一下,她‘咯咯’笑着,搂住厂督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你今天真好看呀。” 靳濯元抬了抬眉,没做反驳。 “夫人更好看。” 说完,屋子里头突然静下声来。 二人许久未有亲近,眼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突然寻不到一个开口的契机,原先水到渠成的床笫之事,反倒生疏了。 赤红的烛火照在陆芍的面上,她被靳濯元盯得脸红,含羞带怯地垂下眼,细长的指头有意无意地拨着靳濯元的衣襟。 靳濯元抱着她,抬脚往内室走。可他没有将人抱去榻上,而是抱着她走至博古架上,冲着博古架第三层扬了扬下巴。 “打开瞧瞧。” “甚么呀?” 陆芍松开他的脖颈,腾出手去去博古架上的小匣子,拨开小匣子上的锁扣一瞧,里面躺着一只鼓鼓的小荷包。 她抽开荷包,对着烛火朝里望了一眼,里面竟然是两张黄纸黑字的字条,字条上画着一些字符,还有些她看不懂的字。 “这是甚么?” “这是占卦的结果。” 陆芍又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读懂字符的意思。 她突然鼻尖微涩,别开脸,红了眼。 “你甚么时候去的呀?” “就在纳采之后的那几天。” “怪不得你说要沐浴斋戒,原来是去占卦了。既然要问过去祖母和阿娘的意思,为甚么不同我说呢?” “是我要娶你,自然由我去。”靳濯元将人抱至榻上,捧着她的脸,拿指腹给她拭泪:“当然...我也怕祖母并不同意,不敢带着你去。” 所以,宋淮安说得每一句话,他还是往心里去了。 宋淮安说,陆芍祖母在世时,替她操劳了一世,为的不过是为给她挣下一份体面的妆奁,让她嫁个可靠稳当的郎子。 那天夜里,他虽然将宋淮安的话堵了回去,却也将这事牢牢记在心里。 纳采礼一过,他便沐浴斋戒,快马去了余州,在陆芍的祖母和阿娘坟前占卦。 “你祖母这样疼你,我不该不过问她的意思。”靳濯元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的鼻尖:“我从来都没有这般紧张过,你瞧,现在说来,手心仍是冒汗。幸好,她们还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 “那若是她们不允呢?” “那我便隔三差五地去坟前祭拜,愿她们瞧在我一片赤城的份上,总有一日会松口的罢。” “你做甚么要去信宋淮安的话呢!” 陆芍抹着眼泪,推了推他:“你分明不信这些,为甚么还要听他的话大费周章地去占卜。” 她当然知道厂督的心意,只是由衷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在他身上找到落地生根的归属与契合,而在这一方面,他分明,没甚么不同的。 靳濯元正欲解释,陆芍却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抽抽搭搭地嗔怪道:“你不来找我的那几日,可知我有多想你。” 他阖眼,轻呼了一口气,仿佛时至今日,悬在心里的石头方才落地。 宋淮安说得没错,怪只怪他太晚意识到这一点,若是早些去祖母坟前占卜,也不至于拖缓了六礼的进程。 但是幸好,一切都算顺遂。 靳濯元屈指勾去她的下巴的眼泪,又轻轻捏了一下:“那一会儿好好说说,有多想。” * 二人的婚服实属有些繁累,靳濯元取下她肩上的霞帔,又要去解外边的花红袍,解开花红袍,里面竟然还穿着红娟衫,一层又一层的,脱了好些时辰。 但是新婚之初,二人总有耗不尽的情致,靳濯元乐于抽丝剥茧般地层层探入,除去身上厚重的喜服后,他便顺着小姑娘雪白的肌肤,亲自给她留下属于自己的颜色。 兴许是许久未见,思之如狂,身上留下的痕迹较往日更浓重些。他自身后圈抱着陆芍,一面吻着她的耳廓,一面应着她的告饶,放缓手里的动作。 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不忘一遍遍地问她:“有多想我?” 然后听着她不断颤栗的声音,一遍遍回他:“很想...很想。” “可以多说几遍吗?我很喜欢听。” 屋内的龙凤红烛轻轻摇晃着,没有湮灭的迹象。 他说的‘多说几遍’,不过是一些委婉的说法。陆芍被他折腾地不轻,夜半之时,她伏在枕间,勉力维持着自己均匀的气息。 靳濯元替她理着黏腻的鬓发,诱哄着问她:“七夕夜,你在天灯上写了甚么?” 陆芍本来不欲说出口的,生怕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也就是当下神智混沌,困倦袭来,才会被靳濯元骗了话。 “阳和启蛰。” 说完,便沉沉地睡了下去,只是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似水柔情的声音。 “我也写了四个字。” 靳濯元靠在引枕上,一睁眼便能瞧见睡得正熟的小姑娘,他一面替她掖着褥子,一面附耳说道:“流绪微梦。” 我不过凡胎浊骨,幸得有你,才敢生出一些流绪微梦。 独属于我的流绪微梦。 作者有话说: 主CP的线就到此结束啦。后面还会有个两三章,是写萧双宜X魏辞的。里面可能会出现小桌圆,也有二人帮忙养小包子的情节。再次感谢大家支持!红包掉落。 下一本的话应该是开《和光同尘》,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鸭 【《和光同尘》文案】 御营司都统制裴钊位高权重,统辖各军,手染鲜血不计其数,众人皆知他阴狠偏执,是活的邪魔。 南阳侯府新认回一个六姑娘,六姑娘名唤崔蕖,生得雪腮花容,粉雕玉琢,却因身患哑疾,不受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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