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另一个嬷嬷才抬起头,指着元鸢:“你,你竟然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她的声音太厉,险些破了音。 元鸢踢开脚边的瓷器碎片,手里攥着染血的簪子,淡然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嬷嬷被她这一声质问堵得哑口无言,常嬷嬷捂着流血的手臂,哀嚎不已。再看元鸢时,她面上半分害怕和悔意都没有。 仿佛刺伤人的不是她一般。 可她又为何要害怕? 她对不起的是谢锦衣,所以他怎么磋磨她都可以,这是她欠他的,她无话可说。但谢家其他人,她哪一个都不亏欠。 既然要来招惹她,就该想好会有什么下场。 嬷嬷气急败坏:“反了反了,赶紧把她给我押住,送到老太太那儿去!” 元鸢看着不断向自己逼近的丫鬟们,用力踩在那嬷嬷的脚上,推开她便往回廊外跑。 身后是嬷嬷的痛呼和她厉声的呵斥:“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群丫鬟在后面追,可元鸢跑得太快,她们根本追不上。 旁的姑娘在家绣花的时候,她便跟着谢锦衣满上京地玩,捉蛐蛐、爬树过墙,放风筝、骑马,她若是真要跑,这些个府里的丫鬟还真没几个能追得上她的。 元鸢回头看了看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丫鬟们,却没注意拐角处有人过来,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向他扑了过去。 . 翡翠居。 谢家老太太端坐在团蒲上,捏着佛珠的手指一顿,久久没有继续转下去。 “母亲,可是还在担心那元家二姑娘的事儿?”出声的是谢家二房的夫人刘氏。 她正坐在谢家老太太跟前,虽上了年纪,保养得倒是足,一身朱色梅花纹纱袍,双眉距宽,下巴瘦削,唯独那双丹凤眼不笑也往上勾起。 见谢家老太太眉头微蹙,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笑道:“母亲莫急,那绝嗣汤是我托房里人去管西街的接生婆要的,一碗下去,谅她是个什么狐媚娘子也得成那下不了蛋的母鸡。” 这府里看不惯元鸢又岂止老太太一个人?想当初就是因元鸢退婚,像是坐实了他们谢家的罪名,毁了他们家的声誉,累得她的二女儿当时的亲事也跟着黄了。 这个仇她可记着呢。 如今元鸢还敢进他们谢家的门,不好好磋磨她一番还真当她们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谢家老太太的眉头蹙得更紧,似是想到什么,迟疑地道:“虽说那元家二姑娘着实可恨,但让她喝下绝嗣汤,是不是……” 生儿育女乃是大事,何况是女子。这绝嗣汤喝下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虽痛恨元鸢对她的孙儿阴魂不散,却也没想过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说到底,当年也是将她当作孙媳妇儿看过的。她本意只想着将她赶得远远地,叫她莫要再来祸害谢锦衣。 老太太也不知自己怎么一时头昏真叫人送去了绝嗣汤,她一面觉着自个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面忍不住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刘氏拖长调子“哎哟”了一声,手里的团扇扣在桌上,忙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就是心太善,可咱们谢家的人恰恰就是因着心善才叫人觉得好欺负。” 她横了横柳眉,“您难道忘了当年元鸢那个臭丫头是怎么忘恩负义的?还有她那个死鬼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趁着咱们谢家落难狠狠地来踩了一脚。如今她还惦记上咱们谢家的家产了,不要脸地勾引二郎,以她那狐媚手段,怕是过不了多久那肚子里就得闹出动静了。” 说到此处,刘氏的嗓音激动地尖锐起来:“以二郎当初对她的情分,还不得巴巴地给她个名分。她再夜夜给二郎吹了枕边风,等怀上咱们谢家的孩子,到时候逼得咱们不得不认下她。” “痴人说梦!”谢家老太太将佛珠拍下,一肚子火气都窜了出来。 就算元鸢真有了她们谢家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点头让她进谢家的门的! 先前谢锦衣将人养在别院,还故意叫她知晓了,那哪儿是他不设防,分明是想一步步逼她退让,好为日后纳下元鸢做好准备。 她还没老糊涂呢! “嗳哟,母亲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刘氏抬手给谢家老太太拍背顺气,她瞅准时机正要在添油加醋一番。 谢家老太太闭上眼睛扬了扬手里的佛珠:“罢了罢了,绝了她的后路也好,这也是她自作孽,怨不得咱们心狠。” 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晓事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也构不成威胁。 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撇开她们谢、元两家的恩怨,单单是元鸢罪臣之女的身份就断不可能让她入谢府。 谢锦衣如今正是深得圣心的时候,而那昌平侯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勾结乱党、意图谋反的重罪,昌平侯至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的。若是叫陛下知晓了谢锦衣同元家二姑娘纠缠不清,届时又会如何看待谢锦衣和他们谢家? 那元家二姑娘就是个烫手山芋,玩玩也便罢了,若是真叫她缠上了,就是他们谢家的祸患了。心狠也罢,反正她是绝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女人毁了谢锦衣的前程的。 刘氏笑逐颜开:“母亲说的是,她自个儿贪心不足、咎由自取,哪能是咱们的错。” 老太太将目光放到门外,按理说常嬷嬷也该回来了。喂个汤药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正要差人去瞧瞧,“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呼痛的“哎哟”声。 老太太和刘氏俱是一惊,连忙起身望去。只见常嬷嬷并着那几个丫鬟婆子清一色地趴在长凳上,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发髻松散被汗水湿濡。臀上血痕更是累累,一看就是挨了不少板子,直打得快有气进没气出了。 “这……”刘氏连忙用团扇遮面,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旁的老太太自然也没缓过来。 常嬷嬷和这几个丫鬟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骤然间被人打成这样饶是她也生了火气:“何人干的!” 常嬷嬷她们虚弱得说不出话,反倒是门口传来一声嬉笑:“我啊。” 老太太和刘氏循声望去。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十二双手扒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刘氏认出这是谢锦衣身旁的人,可见着谢锦衣不在,自然对他身边的下人不甚在意:“打狗也要看主人,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打伤老太太屋里的人!” 十二摊手:“这可不能怪我,明明是她们这几个人擅闯将军的院子,我这人眼神又不好,还以为是白日里摸进来的小贼呢,当然就每人赏了二十大板啊。” 老太太心生不悦,常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同她的情分自然是不一般。就算是她府里随便一个下人叫人给欺负了那也是在打她的脸,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她端着架子正要发火,门口的十二慢悠悠地道:“老太太,将军说了叫我同您说一声,下次若是要差人去院里探望先说一声便可。这回是运气好,下回我要是睡得糊涂了,直接一刀砍了她们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您放心,甭管是死是活,我肯定会给您送回来的。”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举手之劳,不用谢。” 说罢他转身走了。 门口的人眨眼没了踪影,老太太叫这么个小子给威胁了,自然是怒从心起,险些将桌上的茶杯给摔了。 好啊好啊,现在她这个孙儿真是让元鸢给迷了心窍了,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这么下她的面子!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趴在凳子上的常嬷嬷也懒得再追究她的,倒是旁边的刘氏抢过话头:“叫你去送的汤药呢?那狐媚子可喝下了?” 常嬷嬷勉强抬起手指,断断续续地开口:“摔……二少爷……” 听了半晌,勉强只能听到这几个字。 刘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老太太则面色铁青地坐回团蒲。 那元家的祸水是真真地迷了她的孙儿了! . 卧房。 元鸢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黄狗,余光却忍不住扫向面前的谢锦衣。 他正拿着药膏涂抹她下巴旁的红印,却一直抿唇不语。元鸢忍不住想他是生气了么?气她又给他惹麻烦了。 她知道她刺伤的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一个是他的祖母,一个是曾经羞辱过他的人,他会偏向谁可想而知。 “对不起。” 元鸢打破了沉默。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同他说什么了,她今日的举动无疑是加剧了谢锦衣和他祖母之间的嫌隙。 屋里没人应她,她以为是自己说的声音太轻,又道:“对……” 可这一回她的话没有说完,下巴处的力道重了些,元鸢轻轻“嘶”了一声。她抬眼对上的是谢锦衣严肃的神情,愣了一下,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谢锦衣的动作放柔,语气却泠然:“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她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他没有顾虑周全才让他祖母的人钻了空子,该道歉的也应该是他。谢锦衣看向她印着红痕的下颌,戾气涌上来,只觉得一人二十大板还是轻了。 他握住药瓶:“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元鸢低下头,不知怎么回应他,“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会同她生气。 小黄狗在怀里叫唤了两声,元鸢想着去它饿了,看着给自己擦药的谢锦衣道:“它饿了,我想去给它拿点吃的。” 谢锦衣目光不善地看着趴在她膝盖上的小黄狗,将抵在她下巴处的手指收回:“你坐着休息就行了。” 他站起身准备吩咐下人去厨房取米糊,元鸢见状便将小黄狗抱起来放到椅子上。 可她甫一起身,小腹针扎似的坠痛,疼得她将手撑在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茶杯哐当轻响,小黄狗也张嘴汪汪地叫唤。 谢锦衣回过头,元鸢蜷缩着身子,肩头痛苦地颤抖着。 几乎是瞬间他便动身去扶住了她,得了支撑元鸢再也受不住地躺在了他怀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因痛苦而紧咬下唇。 “十一,叫大夫!” 门外的十一听到动静,立马往街上的医馆去。 谢锦衣来不及多问,将元鸢打横抱起。元鸢躺在他怀里,握住他的袖子:“我……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可她的声音却因疼痛而虚弱无力,紧蹙的眉间已是一层冷汗。 她这副模样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谢锦衣径直将她放到床榻上,刚想问她哪里不适,却突然想到了门外那碗摔碎的汤药。 “她们给你喝了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元鸢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那碗汤药的事儿。因着被她摔了,想必谢锦衣也不知那碗里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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