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有戴过的,你没看见罢了……”岑雪耐心解释。危怀风扣着她皓腕,一截似羊脂玉的白映在眼皮底下,晃着他眸光,搅动他心潮。那两只相似的银镯撞在一起,发出泠然声响,更像鼓槌在心头狠狠一落,皮肉震颤。 “明日换成我送的,戴上就不要再取下来了。”危怀风道,“心上人送你的定情信物,你不戴,他会伤心的。” 岑雪心说狡猾,辩道:“可那时候你说,是哥哥送妹妹的。” “哦,我们也是哥哥妹妹啊。” “哪有哥哥妹妹这样的?” 岑雪反诘,衣袖都被他撸到了胳膊肘,两截皓腕都在他手上,又是这样面对面贴着,旖旎不过在一念间。 危怀风笑起来,唇角一勾:“也是,哥哥妹妹不能这样。”说着,人愈发靠得近,头一低,嘴唇贴上来,黏着耳朵,“得是情哥哥、情妹妹才行。” 岑雪神魂发麻,作势要推他。危怀风不放,岑雪羞臊,想起下午被他抱在书案上狠亲时,他说的那些孟浪话,不安道:“你收着些,夫人在呢。” “嗯,”危怀风声音愈低,掺着酒气,哑哑的,“怎样算收着?” 岑雪快说不出话。 危怀风轻笑,炙热气息喷在耳廓,钻入衣领,更叫人魂酥骨软。岑雪低着头,脸快埋进他胸膛里,听见那里面“咚咚”的心跳声,以及蛊惑似的询问:“说啊,收着是怎样,不收又是怎样?” 岑雪气极,在他胸口一捶。 危怀风笑纳,搂着她转身一倒。 ※ 次日,秋日拂晓,满园落黄堆积,雾气氤氲,风里掺杂着啁啾鸟语。危怀风推开房门,不及伸懒腰,忽见房门前坐着一人,髻簪银钗,身着蜡染衣裙,腰侧别着一把短剑,正是木莎。 “起这么早?”木莎先开口,目光瞄来时,亮似明镜。 “嗯。”危怀风点头,佯装无事走下台阶。 “昨晚看你烂醉如泥,还以为今日要睡到日上三竿,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酒劲散得很快啊。”木莎坐在梧桐树下,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 危怀风接着点头,便要加快脚步离开,木莎又道:“小雪团平日几时起?” 危怀风差点说漏嘴,嘴唇一抿,道:“不清楚,大概辰时吧。” 木莎“哦”一声,微笑道:“那一会儿等人齐了,一起用个早膳。” 危怀风应下,越看木莎,越感觉芒刺在背,打算先溜之大吉,木莎接着道:“想吃什么?” 危怀风一愣。 木莎道:“给你做。” ※ 作为昔日的一国王女,如今的夜郎国主,木莎当然不是个能在庖厨里游刃有余的女人,不过在危怀风的回忆里,她做的月亮粑是这世上最诱人的食物。 挑拣上等的土豆,切块,用蒸锅蒸熟以后,掺入鸡蛋、面粉和成泥状,洒上葱花,捏成一块块月亮似的圆饼,放在煎锅上用热油一煎,待至外焦里热,香气四溢,便可蘸着辣椒面享用了。 危怀风坐在梧桐树下,看着眼前的老朋友,味蕾复苏,五味杂陈。岑雪坐在一旁,用力嗅了会儿,夸赞道:“好香呀!” 夸完,偷瞄身旁一眼,危怀风竟然入定似的,仍无反应。 岑雪悄悄在他脚侧一踢。 危怀风回神:“嗯,是挺香的。” 木莎看破不说破,先夹一块月亮粑给岑雪,再夹一块给危怀风。危怀风越发赧然,想了想,也夹起一块,先给木莎,再夹一块,放进岑雪碗里。 岑雪看在眼里,差点失笑,拼命忍着,低头吃饼。外焦里嫩的饼裹着昔日温情,入口酥脆,美味诱人。 “软糯香甜,仍是以前的味道。”岑雪忍不住道。 “以前有吃过?”木莎意外。以前在危家,她很少下厨,客人来时,吃的也都是府上厨娘做的糕点。这月亮粑,应该没有在盛京城里登场过。 “有一次怀风哥哥向我炫耀夫人做的月亮粑,我嘴馋,差点就哭了。后来,怀风哥哥便叫角天偷偷送了半盘给我。有三块,我全都吃了。” 木莎眼神微动:“哦,那可就不是半盘,是一整盘了。我每次给他做月亮粑,只做三块的。” 危怀风低咳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沉默,木莎偏不配合,转头看岑雪:“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岑雪睁大眼。 “因为这小子以前不知节制,有一回吃月亮粑贪嘴,光是辣椒面就被他蘸了一整碗,结果在茅坑里拉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掉进去,成颗屎球了。” “娘!”危怀风气急,一声“娘”唤出来,梧桐树上鸟儿振翼飞走,三人面面相觑。 角天正捧着菜肴从月洞门外走来,听见这一声“娘”,热泪盈眶。 整整快一年,少爷的这一声“娘”,总算是肯出口了。 ※ 用完早膳,三人一块前往城楼,为霍光、裴敬、谢存义等人送行。 危怀风执意不愿与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坚持自行骑马,木莎便吩咐角天:“坐在车里确实有些闷,也牵一匹马给我吧。” “是,夫人。”角天殷切道,“您与少爷一同骑马前往,也好瞧一瞧这城里的变化,说说风物,唠唠家常。” 说着,掉头便去,等牵马回来时,木莎已坐在危怀风的那一匹战马白卢身上。至于危怀风,四下已无人影。 “小雪团一人闷得慌,你家少爷进去陪一陪,你上马,与我同行。”木莎说完,手一招,队伍往前出发。 马车里,岑雪看着危怀风,心知他是为何而来,想起先前他因为糗事被拆穿而下意识喊木莎“娘”的事,忍俊不禁。 危怀风眼一闭,靠在车壁上,佯装小憩。 岑雪伸手戳他脸。 “做什么?”危怀风睁开一只眼,神态恹恹。 “为何你在夫人面前,脸皮这样薄呀?”岑雪由衷好奇。 危怀风眼皮一耷,接着装睡。 岑雪嘟囔:“小气鬼。” 危怀风揽她入怀,澄清:“非我皮薄,也非我小气,是她当着你的面揭我短处,不厚道在先。” “哦,你是因为被揭短才躲进来的?你若是介意被我知道那点糗事,不该躲我才对,躲夫人做什么?” 危怀风哑口。 岑雪哼道:“怀风哥哥,嘴太硬可不招人喜欢哦。” 危怀风嘴唇被她一戳,指尖柔柔,力道却抵心里。他抬手抓下来,摩挲着,陷入沉思。 ※ 数支大军已集结在城楼外,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危怀风下马,走向前方与霍光、裴敬、谢存义等人相叙。 岑雪、木莎在城楼上目送,不久后,底下吹响号角声,旌旗招展,霍光等人打马掉头,率领军队离开西陵城。 “夫人何时回夜郎?”岑雪触景生情,忽然想起木莎已赶来一个多月,算上来时的路途,估计更久,也不知夜郎国那边是否有催她回去。 “不回了。”木莎道,“我已传位于仰曼莎,国内一切政务,自有她来决断。” 岑雪讶异,半晌才回神:“怀风哥哥……知道吗?” “知道。”木莎轻笑,负手望着城楼下方,秋风萧瑟,危怀风正往回走,衣发飞扬,意气潇洒,“那天他与老樊一块来积石山下找我,我跟他说了。” 岑雪了然,展颜一笑:“那以后,夫人就可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了。” 木莎动容,看回她,道:“不嫌我烦?” “怎么会?”岑雪莞尔,“您还要替母亲照顾我,陪伴我,必要的时候,需得替我撑腰呢。” “那先陪我在城里逛一逛?”木莎失笑,转身回望城楼下的西陵城,“十多年没回来了,物是人非,也不知我当年爱去的那些地方都变成了什么模样。城东有家银楼不错,金银玉石,钗钿簪篦,各种首饰都有,先去看一看?” 岑雪点头,两人并肩往城楼下走,与上来的危怀风打了个照面。 “去哪儿?” “陪夫人逛街,怀风哥哥要一起吗?” 危怀风犹豫少顷,道:“逛什么地方?” “银楼,看首饰。” “走吧。” 危怀风应下,转身走下城楼,在前领路。 木莎看他一会儿,低头问岑雪:“他平日里都这么黏你?” “确实有一些黏人。”岑雪想起危怀风平日里的那些举动,悄声道,“夫人,以前危将军也这样吗?” “不,”木莎道,“我黏人。” 岑雪恍然:“……哦。” 银楼在城东永宁街,是一家百年老店,名叫“金粉楼”,十多年来,掌柜的换了三五个,但是招牌依然在西陵城里屹立不倒。 三人进楼后,掌柜一眼认出平日从城里打马而过的铁甲军主帅危怀风,殷勤地凑上前来,嘘寒问暖,吩咐伙计看茶,接着目光一转,辗转在木莎与岑雪身上。 “这二位是……” 危怀风抿唇,先介绍木莎:“家母。”接着再示意岑雪,“鄙人的未婚夫人,岑氏。” “幸会幸会,原来是令堂大人与准夫人,快请上座!” 因是贵客,掌柜自然周全招待,看茶后,吩咐伙计送上楼里最有牌面的首饰,让木莎、岑雪坐在雅间里一样样挑选。 算上在夜郎国买银镯的那一回,这是危怀风第二次陪女郎逛银楼,估摸着瞧了几眼,颇有几样中意的首饰,看岑雪光顾着跟木莎聊,便没发表什么意见。 最后,岑雪选中了一支碧玉玲珑簪,并不是银楼里最气派的,价格甚至算低,木莎要她重选,她笑说:“物饰人,非人饰物。合乎心意、气质便行,不必非要在价格上争高低。” 木莎知晓她是为顾全大局,不愿在个人用度上花费多少钱财,否则,先前在危家老宅里也不会劝她暂缓改建工程。她是心怀天下的人,论气度胸襟,不输儿郎,这样美好的人,本也无需金银来衬。 “行,先依你的。” 木莎让掌柜收发簪,下楼结账。危怀风走前,从妆奁里挑出一对金镶紫晶玉兔簪、一支银鎏金镶玉嵌宝鱼篮观音挑心,交给掌柜,吩咐一并算。 下楼后,木莎要结账,危怀风抢先一步,堵在柜台前。 “我那是一整套头面,很昂贵的。”木莎提醒。 危怀风不应她,让掌柜算账。掌柜笑不拢嘴,先用好话劝慰木莎,说是危怀风在,哪里有让家眷花钱的道理。说笑间,拨完算盘,报了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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