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怀风点头,要看她躺下,见人半晌不动, 便催:“还不动,等我?” 岑雪羞赧,背转他躺下。 危怀风笑, 替她关下车窗。 风声呼啸,岑雪和衣而眠, 心像被裹挟在夜风里的一片枯叶,辗转起伏。她转了个身,发现危怀风的身影仍映在车窗旁,上身不动, 头发则在夜风里飘舞。她知道他是在守她,像来的这些天里, 她每一次独处都能在回头时看见他的身影。 他不一定会说什么,但他会一直在,从不离开。 岑雪眼眶忽然有些酸涩,这些天里光顾着岑家的事情,她都没有余力来关注陪伴在身旁的人。江州城里风起云涌,杀机四伏,危夫人先入城,想必处境并不乐观。今夜的风这么大,危怀风一人站在车外过夜,身上该多冷?他心里又是否也像她忧虑着父亲一样,为危夫人的状况担忧? 岑雪呼出一口气,抹抹眼睛,坐起来推开车窗。危怀风眼神立刻跟进来,四目相对,满林的风声似消失了,静默的对视里,温情流动。岑雪道:“风是不是太大了?” “是啊。”危怀风应道。 岑雪胸口一酸,瓮声道:“那你还不进来?” 危怀风失笑:“不用。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去火堆旁休息。” 岑雪无言。 “当然,”危怀风话锋一转,“你若是睡不着,想要我礼尚往来,陪你一回,我可以答应。” 岑雪一怔,知道他是在说西陵城里的事,闷闷道:“我才陪过你一回?” 危怀风笑得唇角上扬,往树角下的篝火瞄一眼。“等我。”说着,便走去树下,待灭完火后,走上车来。 车厢逼仄,若是躺下,堪堪够两个人。危怀风身上残留着秋夜的冷气,他先脱掉外袍,盖在岑雪身上,用有余温的那一侧裹着她,接着搂人进怀里,下颌贴着她脸颊。 “你知道你陪我的那天晚上,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原来生命里有了依靠,是这样的感觉。” 岑雪眼睛蓦地一湿。 “小雪团。”危怀风声音温柔,贴着她耳廓,“不用怕。往后一生,你的身后都是我。痛也好累也好,都有我为你分担。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与你共赴。” 岑雪泪水滑落,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 次日,危怀风从城外弄来一套短小的男装,岑雪换上后,用方巾包扎头发,在嘴唇上贴了假胡须,乔装成仆从与危怀风一起进城。 今日城楼底下依然在严格盘查,危怀风用事先准备的商贾身份蒙混过关,顺利与岑雪一起进了城。 按约定,木莎一行应是下榻在城西的凤栖梧客栈,两人进城后,先前往客栈一问,人果然在,不过一早便出了门。 危怀风便先开了两间房,进屋以后,与岑雪商议后续的事务,见她坐在桌前,眉尖微蹙,似有所思,道:“有打算?” 岑雪抬头,眼神里有残留的希望:“我想先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两人进城后,也从行人嘴里套了些话,岑元柏被关押在大牢里不假,徐正则因为治病有功被庆王重用也是确有其事。不过,城里并没有关于徐正则是梁王奸细的传言,有人甚至说他是为救出岑元柏才竭尽心力为庆王治病。若真是这样,岑雪要救人,尽快联络徐正则即可;但若不是,找他便等于自投罗网。 危怀风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多少残留有一些侥幸,希冀那人并非如他们猜测的那般。想要保证后续的行动安全,弄清楚徐正则的身份也是一大关键。 “如何确认?” “爹爹在郢州城外失踪时,我在城里找他,碰巧见他出入一家叫藏香阁的青楼,与一名叫妙儿的花魁相会。他向来自爱,如今又很可能与云桑在一起,平白无故,不会私会花魁。若他是梁王的人,那个花魁应该就是他与盛京联络的内应。” 危怀风了然,道:“走。” 岑雪振奋,与危怀风离开凤栖梧,赶往藏香阁。 今日天气不错,秦楼楚馆前红飞翠舞,危怀风锦衣华服,头束玉冠,一身豪商装束,甫一走进这柳陌花街,头上迅速飞来一方方飘满胭脂香气的手帕。 藏香阁的老鸨正巧在大门前送客,抬眼一瞅,见危怀风正朝自家楼前走来,二话不说,扭着腰身上前,眉开眼笑地迎他进楼。 岑雪一心找人,根本不曾留意旁余,又因目前是仆从装扮,没被老鸨认出来,走进藏香阁后可谓顺风顺水。 及至二楼那间熟悉的房屋,见着妙儿其人娉婷袅娜,与危怀风相对着坐在案前言笑晏晏,她才倏地一激灵,眉头微皱。 “奴家在江州城里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什么官老爷,什么公子哥,旁人稀罕见的,奴家都快要看厌了。令人心仪的男人不是没有,可是像公子这样英俊潇洒,神姿威武的,可真是头一回见呢。” 危怀风见人三分笑,对着眼前这一位也没例外,唇梢微提,笑意漫在眼里:“姑娘不光人美,嘴儿也甜,难怪能叫那么多男人甘拜裙下。” 妙儿微愣,似没想到危怀风夸人也这样爽快,咯咯娇笑,捧着一盏美酒挪过来:“那,公子可也愿意在奴家裙下欢醉一回呀?” 她是藏香阁里最有招牌的女郎,哄诱起男人来,有的是娇软的嗓音与妖娆的身段。眼下从案几那头挪至这头,跪坐在危怀风身边,要倚不倚、将偎不偎的,秋波里满是勾人的缠绵情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魏某自然甘愿。”危怀风胡话信口拈来,接下她的酒。 岑雪站在一旁,气得快七窍生烟,有心扒开两人,却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弄坏局面,干脆扭开头不再看。 危怀风接下酒后,在手里晃一晃,却不喝。妙儿嗔道:“公子,不是答应了要与奴家一起欢醉吗?” 危怀风微微一哂:“是应了,不过我这人一向小气,方才姑娘夸我时,说以前令你心仪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不知是哪一位,竟能赶在魏某前面,摘取姑娘的芳心?” 妙儿眼神微变,撇嘴道:“花前月下的,说那些负心人,岂不扫兴?” 说着,便要搂住危怀风,用胸脯贴上来,危怀风反手扣住她双腕,另一只手里的酒盏一送,贴着她红唇灌进去。 妙儿怔住,美酒一半入口,一半顺着嘴唇淌下来,流进领口。她自是惊的,可被这样粗猛地一弄,见着危怀风那似笑非笑的俊眼,本来逢场作戏的心忽而便荡动了两下。 “既说是负心人,那魏某就更感兴趣了。究竟是什么人能胆大至此,姑娘说来,在下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危怀风开口,声音里的笑意已消失。 妙儿试着挣扎两下,颦眉撒娇:“公子,你弄疼我了。” 危怀风不放人:“听说江州城里有位颇有名声的美男子,名叫徐正则,乃是岑家家主的得意门生。姑娘说的那负心人,该不会是他吧?” 妙儿心头微凛,已然知晓危怀风一行来意不善,周旋道:“是呀。他原本来藏香阁里找我,唤我唱曲儿与他听,我以为他心仪于我,谁知道碰也不让人碰,有一回来时,脖子上还有欢爱后的痕迹。你说说看,他既然屋里有人,又何必来藏香阁里寻我,这不是戏弄人么?” “是啊,何必呢?”危怀风眼神锐利。 妙儿语塞,眼神闪开后,猛地蓄力挣脱,反被钳制得动弹不得,腕门的筋脉差点要被掐断,她惨然变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与姑娘为难。”危怀风话声已冷。 妙儿心里后怕:“你想问什么?” “徐正则究竟为何来找你,他与你联络,都为梁王做了什么?” 妙儿骇然瞪目:“什么梁王?我听不明白!” 危怀风不语,手掌往下一翻,妙儿惨叫,疼得额头冷汗直冒,眼皮掀开来时,底下再无柔情秋波,恨光四射。 “哐”一声,短案突然被掀翻在地,盏碎酒泼,妙儿足下发力踢开危怀风,袖口银刃闪烁,劈手朝岑雪袭去。 危怀风一脚踹飞案几,打开妙儿,拉回岑雪,上前与妙儿交手。妙儿不敌,往后退时,摔倒在重纱叠帐的绣床上,手往床柱上一摁。 危怀风重新把人擒住,扣押在床头,妙儿震恐于他非凡的武力,不再试图挣扎。 危怀风缴走她藏在袖里的利刃,看见那小臂内侧赫然有一块饕餮刺青,眉峰一动:“你也是梁王的人。” “是又如何?”妙儿冷哂。 危怀风道:“徐正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梁王卖命的?” 妙儿道:“公子的事,我不知晓。” “那你是何时开始替他联络梁王的?” “自然是他来江州以后。” “饕餮是你们这支暗卫的图腾?” “是。” “这一支暗卫全权由他掌管?” “没错。” “从何时开始的?” “……两年前。” 危怀风沉吟,转头看一旁的岑雪。 岑雪脸色极其复杂,一瞬不瞬盯着妙儿,不及再问什么,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危怀风变色,下一刻,绣床内侧突有暗器飞射而来。危怀风闪身抱开岑雪,躲至窗前,顿挫间,数十根利针从虚空里掠过,与此同时,房门“砰”一声被撞开,一群杀手冲进房里来。 妙儿委顿在床前,狠狠盯着岑雪,已然认出:“果然是你!” “先走。”岑雪不理妙儿,握住危怀风臂膀。 寡不敌众,缠斗下去也无意义,危怀风抱着她,破窗而下。
第132章 背叛 (四) 藏香阁外楼房鳞次栉比, 巷陌纵横,危怀风抱着岑雪破窗跃下,抄小巷离开, 赶回凤栖梧客栈时, 已是黄昏。 客房在三楼西侧, 两人甫一上楼, 便跟迎面而来的角天、金鳞撞见, 后二人惊喜唤道:“少爷!”又看看一旁做男人装扮、面贴胡须的岑雪, 差一点认不出来, “岑姑娘?” 岑雪点头。 危怀风环视四周,先叫两人进房里,吩咐道:“藏香阁是梁王的据点,楼里的花魁妙儿是饕餮里的一员, 派人去盯着,若有时机,先把人拿下。” 金鳞一个激灵:“是!”掉头便走。 “夫人呢?”危怀风问角天。 “今日在城里办事, 应该快回来了。” “城里多半有人在搜捕岑家人的下落,这些天先让春草、夏花尽量藏着,不要露面。你去估衣铺买两套男子衣服来, 照着岑姑娘的身段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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