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庆王妃喝叱,理直气壮,“当初若非是岑元柏告密,徐家不可能招来灭门之祸。论罪孽,岑元柏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人心头之恨。当然,另外那一人,他要杀要剐全凭他的意愿,我不在乎。” 所谓的“另外一人”,自然是指庆王。身为王妃,竟然对丈夫的死漠然至此,庆王妃已然疯癫。 危怀风唇角轻扯:“行,那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说罢,他伸手往窗户用力一推,“砰”的一声,轩窗大开,聚茗轩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徐正则顺着看下去,眉峰赫然一凝。 聚茗轩下,官差拔刀,剑拔弩张,在前方,金鳞正挟持着云桑一步步走过来,手里的剑抵在云桑脖颈前,随时可以将其了结。 徐正则屏息,目光射向危怀风,掺杂恨意。 “你们借云桑之手给庆王下蛊,可有想过若是下蛊人发生不测,庆王会如何?”危怀风慢悠悠问。 “我管他如何!”庆王妃率先作答,满眼不屑。关于王懋一事,她内心憎恶的何止是岑元柏?那日在庆王的桌案前,她声泪俱下,跪地恳求,希冀他为王懋的枉死贡献哪怕一点点的心力,换来的却是什么? ——孤没有这样愚蠢的儿子。 是他最刻毒的诋毁与抛弃,是他后来过河拆桥,迫不及待地册立孟氏那贱人的儿子为新的世子,仿佛王懋的离开,是为他们的团圆让位。 凭什么,凭什么?! “王妃心狠,危某佩服。不过,庆王中蛊一事若是东窗事发,你以为王瞿会放过你吗?” 庆王妃拧眉,身后数名官差不明所以,茫然道:“什么中蛊?王妃,王爷不是生病吗?” “都闭嘴,这儿没你们说话的份儿!”庆王妃怒斥,目光攫着危怀风,恨得切齿,“区区狗贼,有什么脸面来我跟前说三道四?王瞿就算想算账,要拿的也是你们这帮恶贼!来人,岑家余孽在此,立刻拿下!” “慢着!”不等官差动作,徐正则喝止,退让道,“放他们走。” 庆王妃怫然道:“徐正则,你发什么疯?!” 徐正则看着危怀风,余光则瞄着窗户外,冷静道:“我说,放他们走。” 庆王妃怒不可遏,再次喝令官差拿人,原地诛杀岑雪。徐正则身形骤动,从官差腰上抽出弯刀,“铮”一声,寒芒映目,刀尖直往庆王妃面门袭去。 庆王妃大叫,踉跄往后,撞倒在墙壁上,瞠目结舌。 “你你……你疯了?!” 徐正则刀尖指着她,道:“王妃有时间在这里拿人,不妨先想一想,他们今日为何要约我在这里相见,劫走云桑以后,又都做了什么。” 庆王妃心惊胆落,全身都是被他用刀惊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脑袋里一片空茫,哪里有余力思考? 徐正则眼里闪过一分鄙夷,不耐道:“他们进城来,无外乎是要救走被关押在大牢里的那个人,王妃若再不赶去看一眼,怕是人去楼空了。” 庆王妃醍醐灌顶,想起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岑元柏,总算明白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慌忙从墙壁底下爬起来,略微拾掇后,先领着官差离开。 徐正则扔掉弯刀,抬眼看回危怀风,道:“放人。” ※ 官署大牢里,阴暗潮湿,庆王妃步履匆忙,率领着一群官差冲进来,看见仍被绑在铁架上的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狱卒震惊而费解,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赔笑道:“王妃,您今日上午不是刚来瞧过了?这地方阴气重,怪不干净的,可别冲撞了您。” 庆王妃喘着粗气,见岑元柏仍在,根本不管旁边人说了什么,倨傲一笑:“区区伎俩,就想从我眼皮底下把人劫走?哈哈,白日做梦!” 说着,笑声越发狂傲恣意。狱卒被唬得一身寒颤,躲在角落里不敢多言。庆王妃走上前,见岑元柏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挡了大半边脸,一动不动,似是昏睡着,不满道:“把人给我泼醒来。” “是……”狱卒应下,因前日刚接了外人交进来给岑元柏打点的钱两,提水来泼人时,多少有些心虚。 “唰”一声,冷水兜头淋下来,岑元柏身躯剧烈一颤,从昏迷里惊醒,冰冷与疼痛刺入骨头,皮开肉绽的身体仿佛被架在火上用油煎烤,痛得他几乎窒息。 庆王妃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心里大快,唇角勾起笑容:“今日可有可疑人员来过此处?” “没有,断然没有!”狱卒知晓她对此人看得极紧,赶紧应答。 “那岑家人的下落,他可都招了?” 狱卒一怔,声音陡低:“没有……” “没用的东西!”庆王妃厌烦,目光从岑元柏布满痛楚的脸上移开,挪至铁架一侧。囚室里刑具齐全,火炉置在角落,炭里烧着烙铁,哔哔啵啵地往外爆着火星。她眼底跟着亮起来,伸手拿起那柄烙铁,在炭炉里磋磨。 狱卒在后面瞧见,心头一紧,试着劝阻:“王妃,这玩意儿危险得很,您留神……” “滚开。”庆王妃头都不回,语气里充满厌恶。狱卒生生咽下一口唾沫,盯着那烧得发红的烙铁,默默退开。 “知道我为何急匆匆赶来吗?”庆王妃把玩着手里的刑具,似在提前享受杀人的快慰。 岑元柏耷着眼皮,漠然不应。 “因为有人潜入城里,想要来一招调虎离山,把你从这大牢里劫出去。”庆王妃嘴角一提,似笑非笑,“岑元柏,你不猜猜这个人是谁吗?” 岑元柏眼神微变。 “是啊,就是你的宝贝女儿。那个小贱人,岑雪。”庆王妃哂笑着,脸上胭脂挤在眼角,“你说,她那么孝顺,若是看见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该会是什么心情?哦,差点忘了,她也是害我儿丧命的元凶之一,你如今的模样,就是她往后的模样。待我把她那身皮一层层扒下来,你自然就能理解,看着至亲骨肉被人凌虐是什么心情了!” 许是想起惨死的王懋,这一刻,庆王妃眼里猛然恨意大盛,似有红光。她举起烙铁,威胁道:“说,岑家的其他人究竟藏在何处?!” 岑元柏胸脯起伏,抿唇不语。 庆王妃恨极,手里的烙铁往他胸膛狠狠一压,皮肉被灼烧的声音像一瓢沸水泼进滚油里。岑元柏浑身抽搐,青筋突暴,拼死忍耐下来,硬是不吭一声。 庆王妃目眦尽裂,手上用力,那滚红的烙铁恨不能穿透对方的身体。岑元柏痛得面目狰狞,惨叫从齿缝里挣出,满头大汗,身体绷成快要断裂的弓。庆王妃咬牙:“我最后问你一句,岑家人在哪里?!” 岑元柏声嘶力竭,快要窒息。 庆王妃扔掉烙铁,从刑架上拿来一把利剪,便要往那冒着烟的胸膛扎进去,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哐”一声,铁门被一人用力踹开,来者一袭湖蓝色锦袍,头束金冠,气度雅正,竟然是世子王瞿。 “来人,拿下。” 一声令下后,数人冲进来,扣押住庆王妃。庆王妃被按倒在地,满心大骇,仰头怒叱:“逆子,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如此待我?!” “王妃勾结外族妖女,利用蛊术谋害父王,其罪当诛。有什么话,烦请亲自去父王跟前说吧!” 庆王妃大震,奋力挣扎,被拖出囚室,咒骂声渐行渐远。 王瞿转头,看向铁架上的人,但见蓬头垢面,遍体鳞伤,胸膛露着一个黑乎乎的窟窿,触目惊心。他闪开视线,屏住一口气,沉声道:“为岑大人松绑,送人出城。” 扈从略微迟疑,低声道:“世子,王爷已无大碍,若是问起此人来,您恐怕不好交代。” 王瞿沉默。 扈从上前半步,在他耳旁低语少顷,王瞿脸色几次变换,最后点一点头。 ※ 官署侧门外,一行人潜伏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扇朱漆大门。晌午后,大门“咯吱”一动,总算有人从里面出来,当首的是两名官差,后面跟着一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囚犯。因为头发太乱,挡着脸,难以分辨其容貌,但从身形上看,应是岑元柏。 潜伏在暗处的人影微微一动,有人低声开口:“大哥,人来了。” 打头那人一袭玄色劲装,目光犀利,正是来接应岑元柏的凌远。今日,木莎负责进王府解蛊,岑雪、危怀风负责支开徐正则,金鳞、阿娅负责掳走云桑,他则负责赶来官署外盯着,以防王瞿使诈。 那三人角门前等了一会儿,巷口驶来一辆马车,接了三人往城外而去。凌远目光跟着,手一招,示意两名随从先跟上,接着看回官署,继续潜伏。 不久后,又有一行人从门后钻出,搀扶着一名同样狼狈的囚犯等在石阶前,待马车来后,悄然登车,调头往另一方向赶去。 “这帮人,果然使诈。”凌远身后有人出声,忿忿不平。 “却不知,大人究竟被藏在哪一辆车里?” “自然是没出城的那一辆。”凌远沉着眉,待官署外的马车从眼前驶走后,吩咐道,“跟上。” 后面出来的那辆马车绕着官署转了一圈,接着往北驶去,方向似乎是庆王府。凌远等人戴着斗笠,潜在人群里,以约莫十丈的距离尾随着。 行至昌平街,眼看要拐入庆王府的地界,凌远心下已基本断定藏在前方车里的人就是岑元柏,便欲动手劫人,前方街道两侧突然冲出来一群黑影,当街杀掉车夫,劫走马车。电光石火间,又有一群人冲杀出来,拦住这群人,看架势,也是奔着车里的人而来。 凌远等人愣住,不知为何会有两拨人一前一后赶出来,为岑元柏大打出手。怔忪间,周遭行人慌忙避让,虚空里射下箭矢,凌远护着一名稚童躲开,捡起一支箭细看,发现箭镞上刻有饕餮徽标。 ——有一拨是徐正则的人! “听令,救出大人!” “是!” 凌远等人冲入战局,趁机登上马车,踢开拽着缰绳的一名黑衣人。车辆斜后方迅速冲出一人来,手里有刀,挟风砍落,凌远斜肩避开,回以一剑。交手刹那,后背阴风袭来,他赶紧回身,与一名蒙面人相格在一处。 “我乃岑家亲信,不知阁下何人,是敌是友?”凌远压低声音。 那人眼神一动,认出他,不做回答,却猛地收手,帮着踢翻一名意欲登车的黑衣人。 “街头左拐,从东门出城,要快!”说完,蒙面人塞给凌远一块令牌,接着一甩马鞭,驱赶车辆往前疾奔,跳下车,号令麾下拦住所有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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