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徐正则、岑雪二人的攻城计划后,史云杰不再掩饰内心的顾虑,直言道:“这是伯青的计划,还是你二人的看法?” 徐正则与岑雪对视一眼,说道:“渠城易守难攻,地形险峻,不适合往外发兵突袭,赶往岳城偷袭明州城,是我与师妹的拙见。” 史云杰点头,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驿丞多加看顾两人后,便以军务繁重为由离开了驿馆。 岑雪原本准备了一大堆分析形势的说辞要讲,见这情形,茫然无措,失落道:“师兄,史世伯这是何意?” 徐正则欲言又止,说道:“世伯是在战场上征伐多年的老将,你我的计划是否可行,他心里自然有数。” 岑雪黯然,转念想想,徐正则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与史云杰相比,他俩人微言轻,初出茅庐,若不是因为有过几次与危怀风共事的经历,根本没机会来人家面前班门弄斧。 次日,起床以后,岑雪一直等在驿馆,希望能等来史云杰那边的决定,可惜整整一天过去,那边半点回音没有,若不是徐正则往外走了一趟,带来一些城里士兵在城门外的各处险要关卡修建防御工事的消息,岑雪几乎一无所获。 又一日晌午,岑雪在房里写信,打算与岑元柏汇报一下渠城的情况,春草突然进来传话,说是外面闹哄哄的,全城士兵都在集结,好像是有人要来攻打渠城了。 岑雪心头一震,搁笔后,叫春草告知徐正则,即刻前往城门。 “来攻城的人是危怀风?”上车以后,徐正则问道。 岑雪心念起伏,说道:“冯涛已撤回郢州,这种时候,不可能来攻打渠城。外面那人,应该是他无误。” 徐正则道:“他才刚拿下明州城,手里兵马有限,不在城里韬光养晦,反来攻打渠城,就不怕冯涛有样学样,趁他来渠城的路上把明州城劫走?” 岑雪沉默,心里也是疑惑着这一点。危怀风打仗虽然激进,但并非不讲章法,这样的作战风格,委实令人意外。 “渠城地势险要,城池窄小,屯兵最多三万,不至于对明州城构成威胁,他就算要攻,也该先攻岳城才对。” 岳城乃是突破明州城的关键,攻下岳城,便等于为明州城增加一层防护墙,岑雪知道徐正则所言在理,抿唇道:“先往城楼走一趟,看看史世伯怎么说吧。” 冬风袭人,一层层阴云铺压在城头上,旌旗在严风里猎猎作响,白皑皑的城门上已是严阵以待。岑雪戴上斗篷绒帽,与徐正则先后下车,甫一赶上城楼,便听得有人说道:“还好将军没有听那两个小辈的建议,不然,危怀风兴师而来,渠城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届时明州城不一定能攻下,反而丢失渠城,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可就是罪加一等了!” “相比渠城,岳城的确更有夺下明州的优势,伯青那徒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只是那小丫头心术不正,这次回来,想方设法要与世子解除婚约,我猜想她是对危怀风存有私情,所以不肯另嫁他人。伯青叫她过来,说是她熟悉危怀风,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候帮我一把,可是女儿家的那点暧昧心思,岂能用在战场上?她要是一心偏袒危怀风,人在我身旁,与内奸何异?伯青这明面上是要帮我,却不知是在害我啊!”史云杰一身戎装,负手站在城墙前,忿然唏嘘。 身旁那人点头附和,顺着话茬说起那其间的诸多危害来,并一再提醒史云杰提防岑雪。岑雪脸色发白,人站在寒风里,仿佛被冻住,两颊则一阵阵地发臊。 徐正则听得眉头不展,意欲上前,打断那两人的交谈,岑雪伸手把他拦住,压低声音对一旁的士兵说道:“我与师兄有事求见史将军,烦请通报。” “是。” 那士兵与史云杰相隔三丈远,那些话,自然也都听见了,原以为岑雪要发作,不想对方竟没有要局面难堪的意思,点头应下后,前去传话。 史云杰回头看见岑雪与徐正则,眉间不快一闪而没,笑一笑后,蔼然说道:“今日城外有警情,我正打算派人找你们来议一议,不想转念功夫,你二人便到我跟前来了。”说着,目光调向岑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藏在白绒帽檐底下,两腮被风吹得苍白,忧心道,“女郎脸色看着不大好,莫不是城楼上风太大,受不住?这行军打仗,毕竟是男人的事,你金娇玉贵,来这地方受惊挨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知该如何向伯青与王爷交代。这样吧,我先派人送你回驿馆,这里有你师兄作陪就够了。” 说完,便要招呼人来送客,徐正则开口:“世伯无需多虑,师妹看着娇弱而已,但是从小便身强体健,区区严风,不在话下。再者,师父这次特意嘱咐要她倾尽全力,帮助世伯夺回明州城,就这么放她回去躲懒,晚辈不好向师父交代。” 史云杰讪笑,琢磨着那句“帮助世伯夺回明州城”,看岑雪的眼神越发复杂。岑元柏那人护短,原本只是对外夸岑雪聪慧,自从上回挖出那什么定山侯墓葬,为庆王解决军款一事后,他是恨不能把岑雪当成儿子来栽培。 “是吗?”史云杰仍是笑着,然而眼底并无情绪,“也行,那我便先听一听二位的高见,看这一仗该如何应对吧。” 他说完,身旁候着的那一名参将差点要笑,毕竟史云杰是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开口往两个从没亲自上过战场的少年人要高见,谁听不是一耳朵揶揄人的意思? 岑雪藏在绒帽底下的小脸果然更僵,徐正则眉头微动,看一眼城墙外,道:“来攻城的人,是危怀风?” “不错。” “不知他所率人马多少?是否亲自参战?部下是西陵城的边军,还是危家的铁甲军?” 史云杰眯眼不应,身旁那参将应道:“斥候来报,说是至少五万人,由他亲自率领,麾下所有人着铁衣,擎‘铁甲’军旗。” 换言之,即是由危家父子亲自带出来的,最忠心、最悍勇的铁甲军了。 “若是没记错,危怀风先前偷袭明州城,所率人马也就五万吧?”徐正则道。 “偷城的时候是五万,”参将皱起眉头,“可是这些时日来,他大开城门,接纳从西川赶来的援军,城里屯兵应该已有八万以上。” “冯涛人在郢州,虎视眈眈,他把那么多兵力分来攻打渠城,不怕后方失守?” “平井坡一战后,冯涛也是元气大伤,何况西川已是危怀风的势力范围,有节度使严峪坐镇剑南,冯涛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渠城并不是明州的重镇,他为何要大费周章,率五万人前来攻城?” 参将答不上来,史云杰耸眉:“听贤侄话里的意思,危怀风此行有诈?” 徐正则淡然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危怀风并没有非要攻取渠城的理由。再者,以晚辈对他的了解,他不是喜欢攻城的人。” “不喜欢攻城,那他喜欢什么?”史云杰失笑。 “偷。” 话声甫毕,众人皆是一怔,史云杰本是想笑的,可是唇刚一动,忽地想起先前丢掉的明州城,神色一时尴尬,声音也冷了些许。 “偷何处?” “岳城。”这一次,出声的乃是岑雪。 史云杰额头青筋一跳,视线朝岑雪掠去,后者避开,抬目望着城墙外:“‘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危怀风兴师动众来攻渠城,应是为偷袭别处做掩护。岳城是突破明州的关键所在,他要想守住明州,当务之急,应是拿下岳城。” “可是岳城也有重兵把守,岂是说拿下便能拿下?再说了,他要偷岳城,与来攻打渠城何干?”那参将狐疑。 “岳城与渠城交界,守将乃是史世伯的下属,倘若世伯在渠城与危怀风开战,需要援军,第一反应必然是与岳城借兵。那时,危怀风便可趁虚而入。” 参将仍是疑信参半,转头看去史云杰,却见其人脸色阴郁,眼底压着一片翳影。 “若是晚辈没有猜错,世伯早便猜到危怀风会来攻城,所以早在三日前,便已开始在城外伏兵。”徐正则回顾前一日打探到的所有情报,蹙眉道,“又或许,是早便已向岳城借兵了吧。” 史云杰被窥中城府,浓眉狠狠一拧,背在腰后的拳头攥出声响。 岑雪愁眉不展,心知徐正则已猜对史云杰的筹谋,念及后果,忧心如焚:“请世伯传令岳城,火速戒备!” 史云杰默然不语,便在这时,城墙外传来蹄声,一名斥候从烟尘里奔来,高声禀报,说是在十里外的山坡底下发现敌军,成功伏击,歼灭三千人。 史云杰脸上阴翳这才消散,冷然一笑:“他要玩计谋,那史某便跟他将计就计!擒贼先擒王,拿下他的人头,何愁明州不回!” 岑雪见他精神大振,一副势要在渠城外拿下危怀风的架势,揪心道:“世伯,危怀风行事诡谲,城外被埋伏,恐是诈败诱敌,请您三思!” 平井坡一败后,史云杰气急攻心,后被庆王勒令于半个月内夺回明州城,更是焦头烂额。诚如徐正则所料,早在数日前,他便已向岳城调兵,欲利用渠城地形之便,设下埋伏,等危怀风来时一网打尽。至于岳城,他委实无暇顾及,况且大战开幕,最忌瞻前顾后,倘若这时候再把调来的兵力发回岳城,渠、岳两城都有可能倾覆! “事有轻重缓急,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危怀风今日发兵五万来攻渠城不假,为今之计,是要设法把他扣在城外。砍下他的人头,管他是岳城还是明州城,自然不攻自破。城外交火,史某要亲自走一趟,恕不奉陪二位了!”史云杰手一招,领着那参将往城楼下走,“来人,送女郎与公子回驿馆!” “世伯!” 岑雪待要追,已被一名士兵拦住,她心下憾然,抬头去看徐正则,后者亦是一脸无奈。 及至驿馆,徐正则掉头唤来岑家家仆,吩咐备车。 “师兄要做什么?”岑雪机警道。 “在你看来,危怀风声东击西,偷袭岳城的可能有几成?” 岑雪毅然道:“九成。” 徐正则黢黑眼眸里焕发着光亮,说道:“师父叫你我过来,是为帮史世伯夺回明州城,一旦岳城失陷,半个月内夺回明州便是天方夜谭。史世伯一心要在城外伏击危怀风,无暇顾及岳城情况,为周全起见,我先往岳城走一趟为好。你可要与我一起?” “自然!” 岑雪率然应下,史云杰的态度已然明朗,他要把全部赌注都押在渠城,可是一旦被危怀风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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