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是今日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加上未能休息好,熬到了这深更半夜,头脑突然涌上来眩晕,怀孕之后的身体本就柔弱不堪,这眩晕上来,一时没能止住,身体软软地便往外倒。 陆象行一惊之下,伸臂将小公主握入怀中:“蛮蛮!” 柳腰纤盈,即使怀孕了,也依然一掌可掬。 蛮蛮无声无息地倒在他的怀里,脸颊靠着他的胸膛。 玉软花柔的小公主闭着双眼,漆黑的睫毛压得低低的,两弯弧形优雅地往外延伸。 虽然晕倒了,但脸上血气莹润,陆象行掐她的脉搏,心跳也如常,他才稍稍安心。 看着怀中晕倒的小公主,气息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安详,陆象行放缓了呼吸,轻言轻语地唤她:“蛮蛮。” 晃几下,又唤一声:“蛮蛮。” 那两个字,像挟了一口芬芳,呼出来时,无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得显得无比宠溺柔和。 她没有醒,但脸颊红扑扑的,像极了海棠醉日。 虽无回应,却也不辞厌烦,一遍一遍贪婪地唤着她的乳名,甘之如饴。 陆象行偏薄的唇微微地往上翘。 蹲下一些身,另一条臂膀绕过小公主的膝下,横着将小公主抱起来,一步步稳稳当当,讲她送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张象牙床。 扯过缃叶黄的罗帐,掖好暮山紫的被角,她毫无察觉,一动不动地靠在枕上,乌发自颈边蜿蜒。 蛮蛮晕睡中很安逸,身子微微蜷着,手还勾着他的尾指。 陆象行难以抛下她就这么离开,守候在蛮蛮的床前,用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 睡中的蛮蛮似乎能察觉到一股力量在缓缓注入,那力量深沉而博大,平和似无穷尽,源源不绝地沿着紧扣的十指传入体内,让她的身体渐趋放松,呼吸也缓慢变沉。 他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此安静的她,睡在他的身旁了? 从那个凌乱疯狂的雪夜开始,小公主入睡时姣好的轮廓,便时时入梦。 那时他轻视她,躲避她,可她不知道,男人是极度卑劣的,他在冷落她的同时,夜晚,也在一遍遍如心魔跗骨般回忆着那晚与她抵死贪欢的滋味。想着,他们是那样合契,她是那样如菟丝缠树般绕着自己,全身心交付自己。 曾几何时,他竟不知珍惜。 如今细想来,那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眼下,都如一颗颗泛着苦味的饴糖,含在嘴里,滋味再难言。 “小公主,你真的喜欢上旁人了吗?” 陆象行心里的声音,轻轻叩问着。 当她再谈起陆象行时,那股刻骨的憎恨,让他望而却步。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有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在他心里,她仍然是那个可爱的小公主,他一刻也舍不得她受苦。 蛮蛮悠悠醒转,已是天明,象牙床上只有她一人,身旁也并未旁人守着。 蛮蛮叫来小苹,问她昨夜的事,她不知怎的晕过去了,小苹来回话:“公主,侍医今日来看过了,说公主就是怀孕之后身体亏虚,加上心绪波动太大所致,我给您熬了安神汤,公主起来喝一碗吧,身子很快就会复原了。” 见公主左顾右盼,小苹也心领神会,抿唇含笑:“公主不用担心,侍卫从凤凰山回来了,国主也认可了他的身份,没有为难他。他昨天从瘴毒林回来,还守了公主一夜,刚刚才去休息。” 原来睡梦中,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并不是错觉。 蛮蛮甚至能感觉到昏睡其间,那人帷面下的眼睛,一直温情地注视着自己,片刻也不分离。 蛮蛮面颊微红,垂眸接过了小苹递来的药碗,将安神汤喝了一大半。 她想见她的侍卫“庚”,但听说侍卫守了她一夜,才刚刚歇下,蛮蛮不好意思打搅他的好梦,便等了许久,直到晌午都过去了一个时辰,才让小苹旁敲侧击地看一看,他醒了没有。 结果不待小苹过去问讯,陆象行便来了。 蛮蛮坐在窗边上,望着窗外花树枝头啁啾的山雀,回眸而来,笑颊粲然,充耳琇莹,如烟如月。 陆象行放松了嘴角,缓步来到她的面前:“公主。” 蛮蛮很开怀,拉他手,让他过来:“你这样就睡好了吗?我还怕你睡不够起不来。” 她是想说,她自己恨不得一天能睡十二个时辰吧?陆象行唇角的弧度缓缓放大。 经过毒瘴林的试验之后,蛮蛮对他好像更亲近信任了一点儿。 蛮蛮把自己最信任的两人叫到跟前,疑心昨日王兄骤然发难,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蛮蛮也说了自己最怀疑的人选:“我疑心是王后。” 小苹现在和公主、侍卫是一根绳上蚂蚱,侍卫被丢进瘴毒林,那么下次被试炼的很有可能就是她,因此也有物伤其类之感,忡忡地道:“公主,王宫里不太平,才回来就这么多事呢,我看王后对您敌意挺大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凤凰山吧,那儿清静。” 蛮蛮没有立刻应许,而是转了芙蓉面,向陆象行示意:“你呢。” 陆象行颔首而笑:“公主,我听你的。” 侍卫果然是忠心不二。 蛮蛮很满意,她将脑袋轻点,顺手摸向了自己滚圆的肚子:“这个孩儿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不管我们是在月亮宫,还是在凤凰山,他都不会被放过。在这里,至少他们还有所顾忌,不敢明着来,一旦回了凤凰山,随意来些什么刺客,都说不好。所以,我们不回去了,就留在王宫,等到这个孩子生出来……” 话音未落,小苹忧虑地道:“公主,奴婢斗胆多一句嘴,如果公主不想把孩子过继给国主和王后,最好的办法,还是给孩子找一个靠得住的爹。” 陆象行的心弦轻颤,一股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魂,唰地,他朝着蛮蛮目光凝来。 蛮蛮犹豫了。 这一次,她不像从前那样,声色俱厉地回绝这个提议,这让陆象行心里的不安更加放大了数倍,近乎都听见自己心如鸣鼓。 “小苹,”公主犹豫地,声若蚊蚋地问,“你觉着,谁会是那个靠得住的爹?” 在尾云国,有谁会不计较她大着肚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心甘情愿地给她的孩子当爹,还有能力,不惜冒着得罪国主与王后的代价,与他们作对? 陆象行的心被揪作一团,呼吸凝滞。 小苹浑然未能察觉身旁男人变了的脸色,自然,陆象行的神情都藏在帷面之下,什么也看不见。 小苹叉着腰一脸正义地道:“当然是尤墨公子。” “尤墨?” “是啊。公主你想,只要你和尤墨公子成了亲,顺理成章,就可以搬进国师府去住了,国师年高德劭,威望深重,连国主都要忌惮他三分,尤墨公子,又对公主一心一意,毫无二话,公主与他成亲,不是一举多得吗?” 陆象行甚至在心里默然地补了一句:何况,他本来就应该有抚养照顾这个孩子的权利。 蛮蛮沉吟着,没有立刻听从,也没有立刻否决。 山雀的啁啾声跃入耳中,落在耳膜上,犹如轻柔的按摩,引起细若游丝的震动。 蛮蛮的脸蛋被笼罩在花树的光影里,淡紫色与冷白色交映的花卉里,抽出的芬芳,一缕一缕地随着落英送来。 蛮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眸,望望小苹,又望望陆象行。 “说的是。凭我一个人,势单力薄,面对他们的争夺之心,恐怕是防不胜防,即便能防住,大人不要紧,只怕孩子受伤。更何况,小孩儿总该有个名目降生,我不能让他成为一个生父不详的可怜宝。” “公主……”这一声,是由陆象行发出。 他似乎是想劝阻什么,但才一出口,便意识到,蛮蛮喜欢郑尤墨,那么,谁也阻止不了她。 他有何立场,阻止她去追逐她如今喜欢的男人。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谈论着尤墨,未出片刻,便有宫人来传话,说是郑公子得国主召见,已然入宫,眼下谈完了公事,正往秀玉宫而来,目的不言而喻。 自上次国师府一别,蛮蛮已有两个月不曾得见尤墨,听说是国师大人病体难愈,他照顾榻前,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他如今既抽身,说明国师大人的病已经痊愈了,可见一切都在转好发展。 蛮蛮在尾云的处境,并不如往昔在长安幻想时那般好,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好过在那边战战兢兢。 她从来不后悔从长安逃回来。 女为悦己者容。 她接下来和尤墨要谈的,是一件大事,蛮蛮自琉璃镜里,窥见自己披头散发,形容不端,骇了一跳,忙连声催促:“小苹,拿我的象牙篦子来,还有,我压箱底的那身烟罗丝衫。” 小苹一面慌里慌张地替公主找象牙梳篦,一面心里默默回忆着公主那身早已经随着搬来搬去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裙衫,嘴里甚至还能不忘了回话:“公主见尤墨公子从来没这么隆重过。公主和他青梅竹马,您的美貌他哪能不知道啊。” 蛮蛮攀着手里的琉璃镜,朱唇念念有词:“今时不同往日,他万一不答应呢?” 陆象行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为了赶着去见另一个男人而兵荒马乱,庞然的身躯僵硬地抵向冰凉的墙面,心一寸寸往深渊冰湖里沉。 象牙篦子拿来了,蛮蛮的小手扶着发髻,便要用篦子为自己梳一个漂亮的发髻,把自己打扮得犹如长安贵女那般娇俏明艳,忽从镜中瞅见角落里修长的男子身影,蛮蛮惊觉外男尚在。 她坐在圆圆的杌凳上,将臀部一扭,转向陆象行所在的方向。 她终于是想起了自己,倚在槅扇上的陆象行面部微松,薄唇往上弯,大步要朝她走来。 谁知蛮蛮竟抬起了手,往外挥了挥:“墨哥哥要来,我要和他谈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留在这里,他会不舒服的,庚,你先离开,一会儿我叫你了你再出来,送他出宫。” “……” 那些伤人的话,一刀一刀地戳他心窝。 但这还没完。 “不行,你还是先别出来了,我怕他看到你会反悔。” “……” 蛮蛮说完这句诛心之言,根本不再理会心碎了一地的男人,转过身,继续对镜拢发去了。
第43章 尾云公主有一双水汪汪的眼, 一眼望去,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不仅陆象行时而会为这双清澈而带有明丽色彩的无辜水眼而倾倒,早在很久以前,第一眼与蛮蛮公主相识, 尤墨就仰慕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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