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苍梧国攻陷的城池,在陆象行的奇袭之下,竟然只用了区区两日,便拿了回来! 含玉宫中,手持寓意吉祥的红绦的秋尼,猛地睁开了眼,一瞬间,目光已移向窗外。 斥候飞骑卷进宫门,前往玉阶之下报信。 “前线大胜,陆象行已夺回遥和城,这是军报,请国主过目!” 他噗通一声滑跪在台下。 秋尼僵硬着身躯,一步一顿,走向来传喜报的斥候,从他的手中,颤巍巍地接过那一封令人难以置信的奏报,伸手解开,入目所见的尾云文字,恰与斥候所报的讯息一般无二。 的确,是遥和城拿回来了! 秋尼瞳孔中满蕴欣喜,近乎热泪盈眶,他手举着军报,高扬语调:“传孤旨意,犒赏!” 前线大捷的消息很快于宫中不胫而走。 蛮蛮在木桑树下,仰起小脸蛋,望着树梢一簇一簇泛着暮山紫的坠满锦枝的花朵。 从前在长安,从不信佛,可眼下,她却害怕尾云的先祖神灵无法庇佑他,只好在心里祈求他们的神佛,祈求中原神佛能保佑他,平安归来。 夕阳穿过树树花梢,已开至花期末尾的木桑花,那抹紫,格外的浓烈、瑰丽,如同一把把燃烧的紫焰。 东风吹过树梢,枝叶拂动,瑟瑟其声。鸟雀在树窝之间筑起巢穴,晚风里,送来一道道报喜的声音。 “遥和拿回来了,天啊,我就是想过陆将军会赢,都不敢想象,他会赢得这么快。” “不愧是战神,简直就是真的神!” 宫人的窃窃私语传入了蛮蛮耳朵。 霎时,她心弦如被重重弹拨了一声,猛然扭头。 门外几抹衣影闪过,便飘然无踪,蛮蛮的心却被撩拨得高高的,如何也下不来。 胜了? 当真是胜了,胜得如此快! 她留意到,宫人原本对陆象行那些不客气的称谓也改了,如今的她们,提起陆象行,口吻充满了崇拜、仰慕和敬畏,仿佛陆象行是能普照人间,救赎她们于泥坑的唯一真神。 那些年轻的活泼的声音,似枝头的鸟雀般叽叽喳喳,远远地隔了一道不窄的花墙,还能清晰无余地传到蛮蛮耳朵。 “苍梧国这些年欺负我欺负惯了,打得咱们不敢还手,连尤墨公子也被他们活捉了去,没想到这次是踹到铁板了。” “只是可惜,尤墨公子落在苍梧人的手里,下落不知,还不知道遭到了什么严刑拷打呢,遥和虽拿下了,尤墨公子还没回来。” 里头有人叛变,跳到了陆象行阵营,阴阳怪气地道:“那也是他不争气,他可是足足领了一万多人,还是被苍梧国打得险些全军覆没!陆将军拿着两千人夺回的遥和,换了旁人,只有白白送命的份儿!” “你说话怎能这样刻薄呀?” 有人不理解。 那宫人哼了一声:“那是你们不知道,陆将军究竟有多威武,他带的两千人,攻破了苍梧防守,伤亡都不过一百人!” 这样的数字,神奇到堵住了所有质疑的嘴,以至于一张张嘴巴,只要想反驳来,就得列出更为惊人的数据。然而她们没有。 在尾云国,能收拾几个土著,都要赤巨大的心力,非死伤惨重不可。 她们奚落尤墨,蛮蛮本想冲出去为尤墨仗义执言,但才迈出右腿,迟缓的步子落在斑驳的青砖上,目光望向沉坠的夕晖,蛮蛮并未再有所动作,心一阵寂静。 能胜,已经不知陆象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可曾受伤。 她咬住嘴唇,回忆起前日请求他上战场时怀揣着的最大的希望,便是击退苍梧,别的,当时根本都不敢细想,不是么? 如今不但赶跑了苍梧,还拿回了遥和,已经是意外之喜,尤墨对于陆象行而言,只怕是一种为难。 他本就是外援,她实在不该再得寸进尺,不识好歹了。 蛮蛮想见陆象行。 她迫不及待,回到寝宫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雪青色绫罗襦裙,裙摆缀着一粒粒细如颗粒的珍珠,烛光隐耀下,珍珠散出月华般的白辉。 小苹这时进来,替公主将湿发用干帕子绞住,一边替公主绞着青丝,一边轻声地道:“公主是要去见陆大将军?他这会被国主请去宴会了,回不来的。” 蛮蛮坐在镜前,镜中的自己长发湿漉漉的,教小苹一把握了,用干燥的温毛巾拧出水痕来,她好奇地道:“什么宴会?” “庆功宴呀,”小苹努了努嘴,“人可多了,都是些臭男人,没什么可去的,如茵王后都没有去。” 蛮蛮只好把去见陆象行的心思摁捺下来,按兵不动地在绞干乌丝后,她回到了床榻上,并让小苹出去了。 陆象行得胜归来,肯定会来秀玉宫见她的,她不必自己不矜持地跑过去。 连如茵王后都不参加这样的庆功宴,她去又当做什么? 入夜的秀玉宫悄然无声,蛮蛮蜷着细长的双腿,雪青纱衫罗裙下,长而白腻的玉腿横伸点地,玉足搭在床沿边,不住地晃呀晃。 烛火将这节小腿柔软的影投掷在地,犹如一根轻细的芦苇随风摇曳。 含玉宫离这畔太远了,那边开着什么庆功宴,蛮蛮在秀玉宫里坐着也是浑然不知。 等了一晌又一晌,却始终不曾见陆象行敲开他秀玉宫的大门。 蛮蛮渐渐有点儿心浮气躁,想着姓陆的大抵是沉浸在得胜的喜悦和旁人的恭维里,忘了她。 一扇秋梨棠花图的云母屏风旁,竖着一只錾银的滴漏,报时的声音一点点过去,滴漏已经漏空了,蛮蛮仍不见心里想着的那个男人。 她气恼地探出玉足,也不顾光着脚丫点在地上,径直来到窗前,推开窗要透口气。 这扇窗一经推开,朗朗的月夜下,庭中木桑花幢幢的墨紫树影下,正悄然而持凝地立着一道轩伟昂藏的玄衣身影。 蛮蛮的视线发直,凝固在他身上。 他身上的那银红滚边的玄衣,与昔日在她跟前做侍卫“庚”时制式一模一样,腰间换了汉人服饰里更为方便的蹀躞带,扣住他时时都不离身的银雪宝剑。 夏夜伴着聒噪蝉鸣的晚风吹拂过他的衣袖,袖边撞在银雪古朴而不惹眼的剑鞘上,剑鞘叩向腰间蹀躞带上的牡丹纹和田玉,窸窸窣窣作响。 他在那片葳蕤生香的草木里立着,不知等了有多久。 那坚持而执着的身影,便仿佛,一切都还未拆开,他还是她身边沉默无话的、尽忠职守的侍卫,是她最贴心、最信任的庚。 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戴有帷面,往昔沉峻冷厉的容颜被月光添了几笔柔和,多了几许清隽。 蛮蛮凝定在他身上的视线,终于发热地错开,她往旁侧滑动几步,唰地一下拉开了房门,朝着庭院木桑花树底下的男子灵巧轻盈地奔了过去。 陆象行伸出双臂,将她接住,这是才留意到,蛮蛮足下竟未蹑履。 尾云的夏夜虽然热,但不穿鞋走在潮湿冰凉的地面,也会有寒意入骨。 陆象行轻声说:“踩住我的脚。” 她愕然不动,于是陆象行微微弯下腰身,将她纤腰一揽,抱住她,将她玲珑的玉足仔细体贴地放在自己的鞋面之上。 稳稳地踩住了,踩实了。 蛮蛮如今的肚子已经鼓鼓的,这样的距离下,她的肚皮贴向了陆象行的腿根。 衣料轻轻一蹭,男人的脸上便溢出了月夜下幸不可见的红云。 蛮蛮放柔嗓音:“你不是在含玉宫,和他们吃庆功酒吗?” 虽然那里的喧闹,在秀玉宫听不见,也不知哥哥那边的情况,但应该是这样的。她不知道,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又在这里风露立中宵,等了有多久了。 陆象行笑:“没吃。巫医交代,我不可吃酒。” 他身上有伤,不能饮酒,恐伤势复发。 蛮蛮醒悟,以这样的距离,倘或要与陆象行面对面地说上话,便只有把脑袋仰起,她仰面,笑靥如花,恰恰触到他垂落的视线。 这一仰头,身体蓦然失去了重心,便要往后倒。 在陆象行心惊肉跳地要抓住她之前,蛮蛮呢,已经自己环住了陆象行的劲腰。 柳条似的臂膀,似藤萝般挂在他身上,支撑起了身体的重量。 柔软的小手,带有火星般的烫意,渗入丝织衣物纹理纤细的经纬,烫红了与之接触的方圆一掌间的皮肤。 蛮蛮终于站稳了,虽得见了他,却控制不了有些恼:“你为什么一声都不吭?如果不是我自己想着爬起来透口气拉开了窗,你还要站到何时去?” 陆象行捏了一下蛮蛮的耳垂,故意凑近一些,面容与她视线相抵:“可你还是出来了。” “蛮蛮,”在她一愣之际,他呼了一声她的名字,他唇角多了几缕笑纹,看起来并不显得老成,反而意外地浮露出丝丝少年的促狭气,“孩子踢了我一脚。” 隔着肚皮,不轻不重。 但陆象行确凿地感觉到,那顽皮的小孩儿,隔着娘亲的肚皮朝他毫不留情就是一脚,正踹在他的耻骨上。 蛮蛮自己没有察觉到,好奇地低下头,看了眼隆得高高的肚子,心头涌起了些隐晦难言的雀跃。 好孩儿,干得好,你也知晓娘亲在你阿爹这里受了多少委屈是不是?以后有你给娘亲出气了。 “蛮蛮。” 他又浅浅地唤了一声她的乳名。 那声音,酥得让人耳朵起毛。 蛮蛮一诧之际,男人握住她腰肢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像是为了稳固住她。 蛮蛮被迫地抬起了头,陆象行则稍稍低下一些下巴,已恢复了几分肉色的唇,印在蛮蛮额间的芙蓉朱砂花钿上。
第53章 微热的触感停留在眉心。 一切恍如昨日, 从未变过。蛮蛮蓦地鼻头微酸,一股滚烫的泪意潮潮湿湿、淋淋漓漓地酝酿起来。 额间的花钿,在月夜下,被廊芜底下的灯光飘过来浅浅地照着, 愈发鲜妍。 陆象行将腰折得更低, 随即缓缓地将蛮蛮抱起,送她步入内寝。 蛮蛮的寝宫不大, 比长安陆宅那间她烧毁的寝屋规模还要小, 但那张象牙床,却是精雕细磨, 哪里的也比不上。 陆象行送蛮蛮回榻间,将她未着片缕的脚丫揣着, 细致地放在怀中。 蛮蛮以为他这是要留宿,还没想好言辞拒绝,脸颊先红了个彻底。 但陆象行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下流, 也没趁虚而入, 趁热打铁, 非得让她献出些什么,把他为尾云出战一事, 变成一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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