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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奢求，”江谋乾微微摇了摇头，那双眸子看着她道，“的确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华家，可当年之事你又知晓多少？” “我知晓江丞相为了权势，为着权柄，将我全族杀害。”江微澜冷脸看着他，“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不是吗？” 江谋乾静静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少女，一时间只觉恍若隔世。 江微澜性情乖巧，但又是个倔强的，没少同他这般面对面对峙过，当然，同他对峙，她自然也是未曾赢过。 可几时他能被人逼问至如此。 江谋乾才知晓，如今她早就不是他心中那个，想要好生培养的小女儿了，她注定不会是江家死去的小女，她只会是华家嫡女，是华年。 不论他们如何想，她都不会是江微澜。 “你下得去手吗。”江谋乾眸色清明，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下一秒究竟会如何。 他没有称呼她的姓名，或许应该说，他亲生女儿的姓名，江微澜这名字本就不是她的，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江家的人。 江微澜淡笑一声，手中攥着那那柄带着寒意的安邦剑。 安邦剑像是通人情感一般，舔饱了百将的汩汩鲜血，如今正是餍足，在她手中闪着锐利的寒芒，像是迫不及待去舔舐江谋乾滚烫的鲜血。 “我若是手下留情，华家的冤魂不会原谅我。”江微澜呼出一口气。 江谋乾看着她，倏忽笑了笑：“华年，你同他像极了，华恕满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华恕满是她父亲的名讳。 江谋乾认命的闭上了眼，没有同她想的那般反驳，歇斯底里：“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吧，华年。” * 凌锦御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江微澜满身鲜血，整个慈宁宫狼藉一片，血污尸身满地。 原本眉眼如画，清冷出尘之人，如今正是面如冷瓷，柔弱的身躯不住颤抖，轻靠在那张榻旁，宛若打碎的一块碧玉。 那身素白略有些单薄的的衣衫上鲜血淋漓，她半阖着眸子，已然是筋疲力尽。 江微澜细密的长睫轻颤着，宛若残破的蝶翼簌簌颤抖着，愈发的凄哀孤冷起来。 江微澜在他眼中最是有手段，而今日却在他面前露出这不曾见过的一面。 她静静地倚在贵妃榻的一旁，窗大敞着，寒风吹来掀起了她的一片衣角。 凌锦御觉得，她好似就要这般碎在风里了，那一瞬他心中有一个冲动的抉择，他险些要忘记了，她曾也是他的母后，可如今他只想牵着她的手。 凌锦御越过地上的尸身，伸手将她抱起，轻声唤道：“泠娘，泠娘……” 鼻尖是熟悉的清茶淡香，江微澜缓缓睁开眸子，一时有些迷蒙。 “凌锦御，我杀了江丞相，”江微澜深吸了一口刺鼻的冷气，鼻腔中的刺痛使得她清醒许多，“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当年恨透了江谋乾，她原以为，倘若哪一日老天真的顺了她的心意，江谋乾身死，她定然是会高兴的。 可并非如此。如今江谋乾不在了，她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是华家的世仇，可是如今大仇得报，她却好似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泠娘有我。”沈京辞轻声道。 江微澜被他打横抱起，整个人彻底被那股淡茶香围了起来。 他热烈又温暖，治愈着她荒芜贫瘠的心。 “我原以为你会不来了，我也回不去了，”江微澜轻声道，“我还想，倘若我们在阴间做夫妻，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我答应要娶泠娘的，”凌锦御轻轻吻着她的眼睫，“我好好的回来了。” 他未曾告诉江微澜，当时是多么的凶险。 凌启康让紫薇卫拿剑比在他的脖颈上，险些就要砍下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而后便听见梁常攻打进宫的消息。 北辰的常胜将军从来就没有死。 那日常胜将军战败被俘的消息传出，所有人都以为常胜将军死在了战场之上，可实际上，那日是他手握虎符，私自派兵出城支援了北辰大军，而暗阁那群手下护送着梁常回京。 原本梁常是说什么都不肯回京的，可得知宫中如今发生了这等巨变，皇帝竟将他弃之于不顾，便即刻反水，跟着暗阁回京支援。 倘若不是梁常杀进了宫，如今他怕是该伤痕累累，如何能全须全尾的出了宣政殿。 江微澜如今状态不大好，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他不由得紧紧搂住。 “带我走吧，凌锦御，”江微澜感觉要喘不过气来，她如此道，“去哪都好，我们走吧。” 沈京辞迟疑了片刻，轻轻抿着那张红唇不语。 那双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回避她的话一般，他微微偏过了头。 江微澜没有得到他的答复，许久，她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第54章 泠娘莫要怕 果真如此, 凌家的人都是如此，男人舍弃不下权柄，凌锦御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她。 “可是, 泠娘你的身子……”凌锦御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心中不禁有几分慌乱, 还是将自己的疑虑说出了口。 江微澜长睫敛住眸中的神色：“你若舍不得黎民百姓, 怕他们再次遭遇被掌权者鱼肉之痛，那你便留在京都城吧，我明日出京。” 凌锦御抱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怔在了原地：“泠娘这是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像是夜里那一战带来的疲惫突然一涌而上，眸中满是受伤的神色。 他不能接受，昨夜还怜惜地吻着他唇角的母后，说好了要做他的发妻, 如今却已改先前的态度，竟是要弃她于不顾。 所以她口中的心悦什么的, 自始至终都是从未有过。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凌锦御心头一阵闷痛, 好似是那日的态度要复发一般，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眸。 那一刻, 他想说, 倘若江微澜不愿做他的发妻, 他也不勉强, 只要他开心，怎样都好。 可这凌锦御说不出口。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 不论是母后，还是江微澜, 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他盼了多年才盼来的，该是他独有的，为何要同他人分享。 江微澜没有应声，她别过了头，不欲理会他。 “……泠娘，给我三日时间好不好，只三日，我便带泠娘出京。”凌锦御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 江微澜眼眸直直的看着他，那一汪荧绿的湖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这副模样总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 江微澜不再看他，抵着他的胸口，闷声道：“只三日，说好了。” * 冬末春初，大雪将停。 北辰朝局动荡不已，京中人心惶惶。 如今朝代更迭，只一夜的时间便听闻宫中遭遇了巨变。 先是前些时日，把持朝政的太后消失不见，如今极有可能早已命丧黄泉。 皇帝如今也丧身于此，也不知究竟是何方人士如此大胆，竟能偷偷摸摸摸入宫中，还将怀揣着贼胆弑君，当朝丞相也惨死在此，朝中大局无人掌控。 丧钟并没有响，而宫门大开，站在高处的正是沈京辞。 他一袭素色的大氅，黑与金相交织着，显得他极为矜贵。 那双多情的桃花眸微垂着，长睫将他眸中的神色全然遮挡住，叫人看不透他今日这番究竟为着什么。 他不羁地微微偏着头，看着宫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夸赞他的，有后悔当年未能把女儿嫁给他的，大都是看着他如今得了势的奉承之言。 “竟是沈大人出来主持朝政。” “沈大人果然真龙天相……” 更有朝堂的老臣听闻此事赶来，见着昔日同僚站在大殿上，不免愤恨地吹着胡须：“这黄口小儿，名不正言不顺的，打着什么鬼点子！” “可不是，倘若沈京辞称帝，咱们可怎么办呐。”暗中没少为他使绊子的那几位，而今也是愁得不成样子。 “沈京辞并非皇室血脉，如今奸佞之臣，也可称帝了吗！”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那群人顿时噤若寒蝉，只垂首缩着脖子。 这副模样，倒像是生怕他因此发了怒，将这些人都拉下去斩首示众。 沈京辞并未反驳他这话，甚至是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我是不配为一国之君，我一不是皇家血脉，二不是有功绩之人，三不是百姓心中的明君，如何能登上这皇位。” 他平静的道，像是所说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这何以见得！”人群中有个孩子喊道，“我就觉得沈大人是明君！” 虽然相隔甚远，但他也仍认了出来，在下首高声呐喊的那孩子，是早死的凌苏梁之子。 夺嫡大战之时，他因着假死金蝉脱壳，可三皇子与太子之间却抖了个头破血流。 九子夺嫡之事势必是要见血的，三皇子失了势，自然就成了凌启康的刀下鬼。 连同那些未参与夺嫡的皇子们一起，被杀害扔入乱葬岗。 凌启康却未赶尽杀绝，只将他昔日的部下杀光，但妻儿算是留下了。 也幸而凌启康当年未能赶尽杀绝，否则如今他只能从旁支过继了。 他这位皇嫂是个教子有方的，像凌苏梁那样一个人，却能有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 “皇帝被歹人所害身亡，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君王便要是识得大体，顾得大局之人，事事为百姓考虑的明君仁君。”凌锦御说话间，那双眸子看向了小凌明昌，“三殿下之子，如今年岁也有九岁，却是能断冤案的旷世奇才……”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当年之时过去已久，说起来也有四载了。 时间久了，便容易被渐渐忘却，人们早已忘记当年三殿下还留有一子，而他们母子为了明哲保身，如今已是白身。 人们只知晓，当年京城里出了位能断冤案的旷世奇才，只是这孩子年龄尚小，却没能想到，他就是凌明昌。 凌明昌正想着怎样出言为他辩驳，听他这么一句话，直接当场蒙在了原地。 “心系百姓，心系家国，治的了小家才能治大国，凌明昌是当朝心底的不二人选。”凌锦御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 “可是，凌明昌年龄尚小，九岁的小小孩童，”有人道，“让一个娃娃做一国君王，属实不妥！” 凌锦御抬眸看着那张脸，赫然便是朝堂的奸佞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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