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霍长歌:“……是。”
第21章 激将 霍长歌臊眉耷眼地推了门出去, 南烟等在廊下角落里正与连珍的宫女花蕊聊着天。 连珍那宫女,南烟也熟,有了昨日霍长歌出言冒犯连珍那一出, 她便自觉得替新主子把明面儿上的恩怨给抹开,毕竟霍长歌比她妹子原来小上一岁, 颇有些亲近之感。 她正小声与花蕊说霍长歌就是个孩子脾气, 言行不免唐突, 比不得四公主长在深宫识大体懂规矩,花蕊也晓得南烟是想让她在连珍面前与霍长歌说说情,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只是,姐姐,不是我不卖你面子——”花蕊也是个忠心护主的,闻言颇为难道,“咱四公主往日和声细语的, 从不发火生气, 最顾举止仪态。可昨日里回了宫,往床上一扑, 又哭又闹, 四殿下哄了好半晌呢, 是真真被那位郡主给气恼了。” 南烟一声叹息,又要说话, 抬眸便见霍长歌从屋里出来了, 斜斜站在她对面, 躲开门,往墙上一靠, 眼神倒是平静,甚么也瞧不出来。 南烟与连珍那侍女面面相觑一瞬, 赶紧就朝霍长歌那边走过去。 “郡主——”南烟适才唤了霍长歌一声,崇文馆那门又打开了。 连珍提着裙角,莲步轻移走出来,往霍长歌面前端端一立,纤纤玉指掩着唇轻轻一笑,明晃晃得幸灾乐祸。 “太傅说,”连珍雀跃的连嗓音都微微劈了些,两手揪着锦帕,又清咳一声做了掩饰,颤着嗓音道,“郡主既是习武之人,想来只罚站便不够看了,不如改扎马步吧,也好让郡主长长记性。” 她说完,姿态窈窕地走回去,“哐”一声又合上了门。 霍长歌漠然斜她一眼,两手握拳往腰间一收,两脚分开略宽于肩,沉腰往下稳稳当当半蹲着,面上表情虽乏味透了,内里却正惊涛骇浪。 “郡主这是——”南烟这时才出声,轻声试探疑道,“被罚了?” “嗯。”霍长歌抬眸觑她,委委屈屈的,眼底似蕴有水光。 南烟蹙眉便又道:“郡主可是犯了错?” “……嗯,左右不大懂规矩,太傅罚我屋外醒醒脑。”霍长歌笑着反过来又安慰她,心大得将她往走了催,“不妨事,姐姐去跟你小姐妹聊天吧,我站一会儿便是了。” 南烟简直哭笑不得,点了点头,朝连珍那宫女身边复又站回去,就势与她小声说:“瞧瞧,昨日刚惹了你家四公主,今儿就又把太傅也气着了。” 那宫女只当这下也替自家主子出了气,捂了唇闻言悄声笑。 ***** 辰时三刻,崇文馆的门一开,众人鱼贯而出。 连珍身姿婀娜得从霍长歌面前走过去,抬头挺胸看着她,长睫不住扑闪闪,霍长歌也不理会,连谢昭宁都没顾上,只探了头往门里瞧。 等人都出来完,杨泽方才捋着长须慢吞吞抬脚准备跨门槛。 “杨伯伯!”霍长歌一把揪住他长袍,可怜兮兮仰头道,“我错了。” 杨泽斜睨她一眼,手把自个儿衣角狠狠拽出来,显然气性还没过,冷哼一声:“蹲好,这才一个时辰!” 他说完就走,霍长歌在他身后只杵了一息,一撩衣袍,果断追着他跑出去,还不忘回头交代南烟道:“南烟姐姐,你去给尚武堂的师父说一声,我今日请一刻钟的假!” 谢昭宁远远闻声一回头,就见霍长歌人已出了馆院的墙,与他们渐行渐远了。 ***** 霍长歌一路追,一路好声好气跟在脸色难堪的杨泽身后告着罪,左一句“我错了”、右一句“我不对”,抱着两手不住朝他行礼作揖。 路上来往宫女太监皆朝他们望过来,霍长歌只执着得跟着杨泽往前走,脚下带起一溜的碎玉琼华。 俩人直走到片宽敞空地前,四周红墙青瓦都离得远了,满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连人都不见,杨泽这才停下来,眼神欣慰地瞧着霍长歌,笑着与她道:“伯伯适才见你不接沙盘的对战,便晓得你聪慧,知道该怎样可着陛下的猜忌恰如其分得剖开自己给他看。你爹娘将你教导得很出众,伯伯欢喜得很,能帮你的,自是会帮衬着。“ “长歌谢过伯伯,”霍长歌眺着天边隐在云后时隐时现的冬日,闻言亦轻笑一声回他,“长歌晓得陛下只想在长歌身上看到霍玄曾经的赤忱忠勇,却并不想长歌有文韬武略,他不愿看到的,长歌自会藏好。” 这便亦是她与霍玄最大的不同。 曾经的霍玄着玄甲配银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眼神张狂不羁,从不晓得如何“藏”,也不愿藏,坦坦荡荡地刨开一颗赤子之心与连凤举,无畏无惧,亦从无后悔。 这世上,从来只有一个霍玄,前世却仍被连凤举杀死在了北地三州的边城。 而她霍长歌,本可以是第二个霍玄,却亦让连凤举杀死在了北地三州的边城。 ***** 杨泽出宫的路途走到一半,望着眼前一道道高耸宫墙将视野反复阻拦在方寸间,一时只觉这天地似乎也狭窄了许多,人心困顿其中,莫名得憋闷。 他心事重重一叹,循着来时方向,踏过自个儿方才踩出的足迹,转头便又回去了。 七略阁,皇帝书房。 冬阳斜斜打在书房前的朱漆匾额上,“七略阁”三个鎏金大字微转光华。 殿外玉阶上下,禁军披甲执锐,五步一岗。 杨泽往那阶下一站,着人通报一声,没一刻便被请了进去。 殿内温暖似春,杨泽肩头已落了些许积雪,解下大氅便有宫婢接过拿去角落拍打。 阁内三面环了巨大书架,架上累满书卷竹简,晋帝连凤举正于宽大书案后正襟危坐,手上正捧一封半开的奏疏,闻声自书案后抬头,又着人与他看了座:“杨卿此时求见朕,是有何事禀报?” “倒也无甚要紧事,打扰陛下啦。”杨泽拱手行了礼,慢条斯理落了座,又捋着颌下长须,笑得些微歉意,嗓音略有疲累沙哑,不疾不徐道,“晨起听闻长歌那孩子不尊兄长、嚣张狂妄,罚了她一回,罚完了,自个儿却忆起些旧事来。这人呐,一旦上了年纪,总不由回顾往昔,似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一般,后面的日子不大长久了。” 他一双眼向来犀利睿智,如今却似蕴着朦胧雾气,虽正对皇帝书案而坐,眼神却不知眺过皇帝看向了何处,怀念而又憧憬,一副瘦削的身子窝进座椅之中顿时显得单薄佝偻,便如他所言,已见苍老迟暮。 “杨卿这又是说的甚么话?”皇帝微一错愕,放下手中奏疏不由眯眸揣度,杨泽还未到老迈年纪,精神又一向矍铄,无儿无女又孑然一身,若说是要辞官养老,却也不大可能,皇帝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却挑了他话中一个由头,顺着道,“那孩子虽让霍玄养得娇惯古怪,倒也不妨事,规矩有皇后日日教习,又有杨卿看管在侧,总能焕然一新。” “诶呦,”杨泽闻言忙不住摆手,自嘲一笑,五官嫌弃得都皱缩了,颌下长须一抖一抖,“陛下抬举了,这臣可教不了,霍氏不敬兄长、狂妄嚣张那原是一脉相承!陛下怕不是忘了,二十几年前,霍玄投靠陛下那日?” 那一日—— 皇帝倏得一怔,得杨泽一语,果然便被勾起年轻时的记忆来,他那时也才二十余岁,倚在帐内,轻撩帐帘,于狭窄缝隙中窥见霍玄着一身破旧单衣千里投奔他而来。 少年未及弱冠,恣意张狂又武艺精绝,驻地竟无一人可掠其锋芒,直让他单枪匹马闯入帐中,方才被谢昭宁生父谢翱执剑拦下。 霍玄与谢翱比过武,又斗沙盘,赢了,便愈加狂妄,一指他背后墙上那细绘了山川风貌的地图,傲岸朗声道:“这天下,自有我为您取的,旁的人,还未有此资格!” 谢翱原比他还要大上两岁,更比霍玄年长许多,那时已小有名气,与元皇后幺弟古昊英素有“水师双璧”之称,却被霍玄当众那般驳了颜面。 幸得谢翱脾气好又惜才,若是换了旁的人,早集结了下属一并将霍玄打出去了。 再之后,霍玄也的确做到了,他用十年为他打江山,又经十年为他守江山,昔日军中旧部,无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只是,他也实在做得太好了—— “这就一晃,”晋帝眼神还虚着,一副沉在过去意犹未尽的模样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恍然感慨一声,“二十几年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 霍长歌拍打干净身上的雪,待到尚武堂,果然晚了一刻钟,除了连珍不知打哪儿搬了把椅子,往墙角一坐,似是观摩的模样,双眼却紧紧锁着谢昭宁,其余一众人正排了一排,站在屋檐下齐齐喵准了室外箭亭里悬着的一面巴掌大的锣,引弓射箭。 箭中铜锣,以响锣声计数,满二十者当可休息一刻钟。 霍长歌进去时,正遇上谢昭宁射最后一支箭,他左手执了他那把两臂十石的骑兵角弓,右手轻松满弓张弦,拇指上那枚云白色的玉石扳指微微流转一层薄蓝的光。 他肩背挺直舒展,眼神专注锐利,凝着百步外的锣,手指优雅轻抬,那箭便化作一道流光正中铜锣正中,“嗡”一下,特质的白蜡箭头碎得四分五裂,那锣亦被射得翻转过去,鸣声一路传回武堂。 “好!”连珩在他身侧喝彩,“漂亮!” 连珍激动得想尖叫,面红耳赤赶紧用手捂了唇,一双长睫不住扑闪。 谢昭宁偏头冲连珩微微一笑,后撤一步,退出站位,只一个动作便又有些闲庭信步的意思。 霍长歌杵在门口怔怔瞧着,她前世从未与谢昭宁交过手,嫁与他后,也从未见过他习武,她那时烦他得紧,对他是能避则避,三五日不见他一面都正常,原不知他连箭也射得这般好。 “小郡主?”霍长歌正出着神,闻到有人轻唤她。 她循声侧眸,见有人正站在她身前对角处,约莫三十四、五的模样,眸正神清,浓眉方脸,肩宽背阔,天生一副刚正不阿的容貌。 那便是尚武堂的师父——张远图。 张家乃是前朝叛将,张远图虽是现任家主,人却木讷憨直,虽少年时曾以骑射冠绝三军,小有盛名,却难担军中要职,连凤举性子多疑,前世也并不信赖张家,碍于颜面才留张远图任职宫中。 只没几年,霍玄身故前,张远图便被寻了个由头,明升暗贬,领了个无实权的闲职,举家遣出了京城。 张家人才凋敝,倒也安分守己,从未掀起过风浪,霍长歌素来只知张远图其名却也从未见过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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