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遥心下一沉。她小心翼翼道:“娘娘教训得是,臣女知错了。” “你有何错?”皇后冷笑一声,“错就错在,我这儿子不争气。” 她微微倾身,细细端详着独孤遥瓷白的肌肤,“倒也不能全怪他。瞧你这张漂亮的面皮,待日后长开,定然是迷倒众生的角色。” “本宫就在想……” 她声音突然冷下来:“若是你这张脸毁了,太子是不是就能想明白了!” 话音方落,皇后骤然松开手,怀中的狸奴立刻尖叫着向独孤遥扑去! 她们离得太近,独孤遥甚至来不起躲闪,就被狸奴尖锐的爪子划了一道。脸颊火辣辣的痛,她抬起袖子想要遮挡,头却突然刺痛起来。 仿佛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晴好的午后,皇后如此端坐在主位,她却被人划破了脸。 明明眼下只有一道划痕,独孤遥的却觉得面皮像是被人生生豁开无数口子,带着倒钩的刺、模糊眼睛的鲜血、还有…… ……还有说不上来的委屈与绝望。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只能无助地挡住脸,已经全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手臂被狸奴抓得伤痕累累,她躺在冰冷的金砖上,仿佛听见皇后冷冷问她: “认罪吗?” 是幻觉?还是现实?独孤遥分不清,却下意识嘶声道:“不认!” “很好,接着打。” “认吗?” “不……认!” “再打!” 剧痛与混乱双重冲击之下,独孤遥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突然传来宦官的声音:“娘娘,襄王王上来见,已经候在殿外了。” 襄王…… 封疆…… “皇兄,乌兰才小产,不宜见血。” “你们把我杀了吧……封疆,我还怀了你的孩子。你把我和孩子一起杀了吧。” 恨意突然袭至心头,那几乎要把心脏扯碎的痛苦刺激得独孤遥清醒几分。她猛地抬手,将狸奴狠狠甩开,摇摇晃晃坐了起来。 摸了一把脸颊,指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抬起头,发现皇后正死死盯着自己,方才那些,不过是幻觉。 一旁的小宦官催促道,“娘娘,迟迟不回话,恐怕王上会起疑……” 如今这正殿中一片狼藉,未来太子妃衣衫凌乱倒在座下,若是让封疆看到,定然不好收场。 皇后闻言,慢慢眯起眼:“请襄王先去花厅稍等片刻,就说本宫的狸奴儿打翻了花瓶,这边……需要好好收拾收拾。” 她说得很慢,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 这个眼神,独孤遥再熟悉不过,若是太子对谁动了杀心,也是这般冷漠阴鸷的神情。 他们倒真是亲生母子,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今日独孤遥真的死在皇后殿里,皇后用一个行刺的名头就能搪塞遮掩。 她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架住自己的宦官,向外跑去。 方才宦官说,封疆就在殿外。独孤遥决心要赌一把,赌这位冷心冷情的襄王殿下,不会冷眼看着皇后把自己杀了。 在宦官抓住她宫绦的同时,她也奋力撞开了门: “王上救我!” 她撞入一双深苍色的冰冷眸中。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对视,封疆眼中闪过许多独孤遥看不懂的情绪。旋即,他一把将独孤遥回护在身后,冷声道:“怎么回事?” 宦官们都怔住了,接着“呼啦”跪了一地。 上位者霸道而凌厉的龙涎香萦绕在独孤遥鼻尖,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点害怕。 明明是在保护她,她却恐惧更甚。 可能是因为传言中的襄王,太过冷厉无情。六王之乱中他屠杀手足,钦合之战中他射死亲弟弟,他的心是冷的,这种天生没有感情的人,令人敬畏而恐惧。 皇后也在这时走出来。她深深看了独孤遥一眼,继而笑起来:“本宫殿里的狸奴顽皮,惊扰了凌家小姑娘,倒让襄王见笑了。” “是么?”封疆冷冷反问,他带着错金修罗面具,看不出喜怒,可周身肆意扩散开的凌厉威压却不作假,“皇后养的猫顽皮,宦官也顽皮吗?还是说,臣弟想多了,那些宦官其实想把凌小姐拖回殿里?”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降至冰点。在杀意的威压下,那些宦官忙不迭地叩头求饶,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听到以头抢地的闷响。 皇后深吸一口气,笑道:“襄王多虑,凌小姐是本宫未来的儿媳,本宫自然是半分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的。” “皇后最好是。”封疆漠然道,“这几个宦官值守不利,拖出去杖毙。” 他们都是皇后宫里的人,封疆肆意杀罚,皇后笑得十分勉强,却什么都没有说。又将一个檀木匣子交给皇后,他便转身带着独孤遥离开了。 === 出了翊坤宫,两人穿过弯弯绕绕的水榭,亲卫们跟在不远处。 独孤遥跟在封疆身后不敢抬头,看着男人织金膝襕倒映出的水波,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打腹稿。 感谢的话,是要说的,但若是封疆问起今天发生了什么,她要告诉他吗?会不会成为他对付太子的把柄?但她若是不说,惹得封疆不快了,又会不会被他扔进太液池里喂锦鲤? 封疆甚至敢僭越皇后,自然不会在乎她这个小小的镇国公之女…… 正胡思乱想着,倒是封疆先开了口:“脸上的伤,还痛吗?” 独孤遥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先关心的是自己的伤势。小姑娘受宠若惊:“没事,只是破了层皮,养几日就好。” 又惶恐地补充道:“劳王上挂念,臣女不胜感激。” 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生分与畏惧,封疆回过头,淡淡道:“很怕我?” 他没有用“孤”,而是“我”。 独孤遥心说自然是怕的,怕你心情不好杀了我,怕你杀了太子,怕你把东宫端掉。 可这话自然不能讲给封疆。独孤遥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滴水不漏地推过去,封疆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 独孤遥想得出神,封疆停下来,她险些撞进他怀里。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发现封疆正垂眸看着自己。 不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打量,也不是玩弄轻薄的眼神,他看得很认真,那双苍色眸子深不见底,独孤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东宫过得好吗?”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道:“还好。” 封疆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为她将脸颊的血迹拭去。但最后,他到底什么都没做,只是目光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皇后今天差点就把你杀了,他就是这样保护你的?” “他”,说的自然是太子。 独孤遥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悄悄揪起袖角,“王上……” 她以为襄王会如传闻中一般冷厉不近人情,可如今他虽然神色仍是冰冷的,却破天荒关心起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还欲说什么,哪知,肚子先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从夏台司回来,她一刻未停,没来得及用午膳就被皇后召进宫中,确实是该饿了。 独孤遥脸颊开始发烫,小声道:“让,让王上见笑了……” 封疆微微挑眉,“还没用午膳?我带你去用膳。”
第20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6) 封疆开了口,独孤遥不敢拒绝,怕惹他生气。 襄王府的车驾早已等在定安门,四周围簇着黑衣玄甲的骑兵。他们都戴着骇人的黑铁面具,无声矗立,宛如不可违逆的铁律。 看出独孤遥的惧意,封疆淡淡抬手,亲卫立刻颔首退下。独孤遥踩着小杌子登上马车,悄悄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马车的最角落。 封疆看了她一眼,垂下眸,什么都没有说。 一路无话,马车稳稳当当停下,独孤遥才发现封疆带她来了镇山楼。她眉心一动,忽然想起了上次遇到的舜国舞姬。 ……说起来,这个舞姬会流落到钦察,也是因为封疆东征,舜国战败吧? 看着前面男人高挑劲拔的身影,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突然漫上心头。 镇山楼中早已清过场,掌柜笑着迎上来,亦步亦趋地将两人带去顶楼雅间。封疆看了眼一直低头不语的独孤遥,问道:“想吃什么?” 独孤遥已经没有了太多食欲,但她知道,不能开罪眼前位高权重的男人,于是便含混道:“都听王上的。” 因着这层提心吊胆,一餐膳用得食不知味,独孤遥处处留心,没有吃多少就推脱饱了。看着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桌膳食,封疆默了默,问道:“不合口吗?” 独孤遥忙用力笑起来,脸颊都微微发酸:“承蒙王上抬爱,臣女自幼就……就饭量就小。” 仿佛昨天连着喝了三盏鸡汤的人不是她似的。 封疆淡淡移开视线,“这样。”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慢慢站起身:“送你回去。” 两人往长街外走,一旁的阴影里突然闪出一个瘦弱的人影,一把沙哑的嗓子:“求求老爷,求求夫人,赏口饭吃吧……” 独孤遥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出声,封疆一把将她回护在身后。亲卫利落抽刀,冷厉的刀光映照出那人憔悴的脸。 是个年轻的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沾满污泥,一双漂亮的眸子蒙了阴翳,衣裳褴褛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的面前摆了个破碗,落满尘土,里头一共也没几个钱。 封疆蹙起眉。 “你是何人?”亲卫厉声问道,“此处是内城,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求求老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那女子跪着往前爬了两步,撞到亲卫的刀刃上,身子颤了一下,却不停,“奴可以饿肚子,但是孩子不能……” 这时候独孤遥才看出来,女子竟然怀了身孕,月份已经不小,硕大的腹部在破烂衣衫下若隐若现,与她瘦骨伶仃的身子相比尤为骇人。 她的钦察话说得磕磕绊绊,咬字带着舜国的声调,独孤遥心下一动,紧张地望向封疆。 “奴,奴是被卖到这里来的歌姬,不是混进内城的乞丐,求官老爷行行好,不要抓我……” 女人还在继续说着,很无助地抬起头,丝毫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率兵踏破她故国的襄亲王,哑声哀求道:“奴怀了身孕,大娘子心慈,只是将奴赶了出来,求,求求老爷夫人行行好……” 自从一年前舜国战败后,被卖到钦察来的舜国女子数不胜数。舜国人精通音律诗文,因此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卖进显贵府中做消遣。 运气好的,母凭子贵,能当个通房;若是运气不好,主母善妒,就会被赶出来流落街头,甚至直接毒杀。 封疆垂在一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独孤遥以为他是起了杀心,登时紧张起来,忍不住脱口问出:“王上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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