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他突然松开手,持剑向沉戈刺去。沉戈提剑格挡,但到底是重伤未愈,很快不敌,眼见那错金长剑的锋刃就落到他的肩头。 独孤遥慌了,抱住他的手臂,迭声哀求道:“殿下,我知错了,求你,求你不要杀他……” 太子闻言,慢慢转过头,笑着望向独孤遥,语气温柔:“遥遥为了他,甚至向孤求情。” “你从来没求过孤。”他说得很慢很慢,“那孤更要杀他了。” 说着,手上愈发使力,剑锋深深没入沉戈的肩头,后者闷哼一声,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独孤遥没办法了,只好伸手去抓太子的剑锋:“求求殿下……” 太子的剑削铁如泥,若是真的碰上,恐怕连指骨都会切断。太子脸色一冷,猛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遥毫无惧意地回望他阴鸷的苍眸:“沉戈是我的朋友,殿下要杀他,总要有个理由。” 太子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出分毫畏惧,或是悔意。可是都没有,她只是这样看着他。 太子别过头,死死盯着沉戈,终是抬起长剑。鲜血淋淋漓漓落到地上,沉戈身子一颤,忙扶住小几稳住身形。 太子眯眼看着他,薄唇微动,只吐出一个字: “滚。” === 独孤遥被软禁在干元殿。 第二天太子来时,她正坐在窗边,自己执双陆棋独弈解闷。 珠帘哗啦啦乱响,太子怒不可遏地走进来,一把抓住独孤遥的手腕:“人逃走了,你满意了?” 独孤遥笑了起来,静静看着他因薄怒而泛红的眼角:“殿下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她的语气很平静:“是因为他是舜国人?还是因为他认识我?” “他是孤的奴隶,予取予夺,皆在孤。” “包括你。”太子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一字一句,低沉而危险: “你是孤的。从每一根发丝到每一寸肌肤,包括你的生与死,都是孤的。” “是吗?” 独孤遥看了他良久,突然笑起来,“殿下知道吗?月初的时候,皇后召我去翊坤宫,若不是襄王王上在,我恐怕就死在那里了。” 她问他:“你们这些皇族,是不是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太子罕见地怔了一下。 就是这片刻失神,独孤遥一把甩开他的手。 从那天之后,太子很久都再没有去过干元殿。独孤遥权当无事发生,每日看话本子、下双陆棋,与之前无异。 直到有一天,独孤遥正在院儿里俯身修剪海棠,贴身女官突然慌张拎着裙摆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 她素来持重,鲜少如此失态。独孤遥笑着抬起头,示意婢女为她奉上手帕:“怎的,难道要送我去和亲不成?” “还不如这样……”女官急道: “听前朝的消息,皇上要将您赐给襄亲王做侧妃!”
第22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8) 独孤遥怔住了,“襄亲王?” “是,听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奴婢听闻,殿下不同意,在翊坤宫和皇后娘娘大吵一架,被皇上叫去书房了……” 独孤遥心下了然,皇后不愿她嫁给太子,又杀不了她,干脆赐给封疆,让太子死心。 未来的太子正妃,镇国公嫡女,嫁去襄王府,却只能做侧妃。独孤遥恍惚间觉得,自己和那些流落街头的舜国女子,似乎也没什么差别,不得自由,后半生全凭他人一句话。 “含枝,你知道吗。”她慢慢摩挲着西府海棠未开的花苞,“我从来不想做谁的女人、谁的妻子。我不是用来装点门楣的饰物,也不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 如果有机会选择,独孤遥宁可不入帝王家。她只是想找一个相爱的人,暴雨时会将她护在怀里,放晴时与她跑马长川,两人就这样共度余生。 仅此而已。 含枝听得心疼,可是却一个字都安慰不出来。 独孤遥轻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修剪起花枝。 果然,很快圣旨就下到东宫。 来的是秉笔监掌印宦官安宪,是流年和流风的干爹,与东宫素是往来密切。他宣旨后躬身,对独孤遥低声道:“姑娘,老奴妄言,待会儿太子回来,若是能见他一面,您便劝劝吧。” 他又急急跟了句:“老奴听着,殿下是惹皇上生气了。上个月才被禁了足,这个月又惹陛下发脾气,朝中无数眼睛盯着储君之位呢,殿下要慎思啊。” 独孤遥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慢慢抓紧明黄绢纸,“劳督公挂心,我知道了。” “哎。”安宪放下心,“奴才这是多管闲事了,姑娘不要为难。” 独孤遥笑了笑:“督公太客气。” 安宪走后,独孤遥转身回干元殿,开始收拾东西。她只在东宫住了两个月,却多出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太子赐下的小玩意儿。她默默将那些东西都留在原处,只带走了自己衣裳和首饰。 太子迟迟没有回来,反而是镇国公府接人的马车先到了。临走前,独孤遥将自己绣至一半的荷包放在正殿的书案上,与一些杂物拢在一处,对宫女道:“这些东西都没用了,劳驾你帮我扔去吧。” 那荷包,本是太子离开后,她闲来无聊,跟着含枝学绣的,还特意选了太子的王徽作为纹样。后来两人冷战,独孤遥也没了为他绣荷包的心思,便耽搁到现在。 如今他们两人再无可能,这荷包便也再无留着的必要。 交代好一切,她低头走出干元殿,向定安门走去。 === 上次见到镇国公,还是两个月前。他端坐在书房中的书案后,独孤遥垂手站在前面。 “两个月不见,魄儿又长高了。”他不紧不慢打着官腔,微微噙着笑,可眼底却还是冷的,“这两个月,在东宫过得可还好?” 独孤遥不卑不亢,“回禀君上,殿下很好。” 她没有唤他“父君”,而是以主君呼之,也就撕开了两个人之间最后那层伪善的纱。 “太子殿下心里有你,本君能看出来。”镇国公道,他叹了口气,“皇后的母家与我们凌氏素来不对付,自然是不愿意让凌家女做太子妃的。” 他又道:“魄儿要做襄王的侧妃了,但无论如何,你到底是凌家的女儿。凌家知道太子不容易,太子也知道凌家是一心忠君的,我们凌家的忠诚,本就是不必多说的事情。” 独孤遥隐约听出几分不对,她微微蹙眉:“君上这是何意?” 镇国公干脆开门见山道:“如今朝中,太子与襄王针锋相对,想必你也知道。你嫁去王府后,尽可能将襄王的一举一动告诉我们与太子,以备不时之需。” 独孤遥明白了,镇国公这个老匹夫,要她嫁去襄王府做内应。 不愧是两朝元老,如意算盘打得响亮,明面上嫡子是襄王的门生,暗地里女儿给太子递消息,最后不论谁上位,镇国公府都屹立不倒。 她冷冷勾起唇:“若我说不愿呢?” “魄儿若不愿,为父自然也不会勉强。”镇国公和煦道,像是给孩子讲道理的慈父一般: “只是,你并非凌府生女,这欺君之罪,若我告诉皇上,你的性命就难保了。” “是吗?”独孤遥凤眸半眯,似笑非笑,“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君上又如何独善其身?” “凌府能找到你,自然就能找到第二个凌霄魄。” 镇国公笑起来,慢慢摩挲着白玉扳指,“是你一心贪慕权势,自己找上门,谎报身份,凌府何其无辜。” 独孤遥闻言默了默,继而轻笑出声:“父君心思细密,女儿佩服。” 镇国公满意地点点头:“我儿明白就好。” === 几天后的夜里,镇国公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独孤遥是被一阵很轻的敲窗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窗外黑影朦胧,似乎有人。登时清醒过来,她顺手抄起藏在枕下的匕首,慢慢走到窗边。 “谁?” 没人答话。 独孤遥蹙眉,又问了一遍:“是谁在外面?” 还是无声无息,但外面那人却轻轻敲起窗棂,似乎是想让她开窗。独孤遥心念一动,卸下窗栓,果不其然,少年笑嘻嘻的脸就撞入眼帘。 “沉戈!”独孤遥心下一松,忙让开身子放他进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沉戈笑着摇了摇头。他穿着利落的夜行服,左臂活动还不是很方便,但容色已经好多了。 那天晚上,悄悄把沉戈放走之前,独孤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金叶子都给了他,应该足够他治伤。 沉戈抬手扶着独孤遥的肩头,上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比划道:“瘦了。” 独孤遥笑起来:“没事的。” 她又问:“内城防守严密,你怎么冒险进来了?” 沉戈摇摇头,比划道:“我带你走。” “带我走?”独孤遥怔了一下,“我们两个吗?” 沉戈颔首,他指了指窗外襄王府的方向,又冲她摆手。独孤遥明白了,他不想自己嫁给封疆,想要带自己逃走。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又难过又感动。“不行。”她小声说,“襄王殿下的铁骑骁勇,我们逃不掉的。” 沉戈自然知道封疆麾下的哈日铁骑是多么修罗嗜血,但他更不愿意看着小公主被困在王府中。 他还欲比手势,独孤遥却轻轻拢住他修长的指尖,笑着摇摇头:“沉戈,你还想着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可是我真的不能走,我走了,凌府一定会被满门抄斩的。” 镇国公威胁她当细作,可是阖府上下一百多号人,却是无辜的。她不能因为自己,将所有人拖下水。 更何况,襄王的铁骑与太子的禁军杀名赫赫,不仅是她插翅难逃,还会连累沉戈。 “你快走吧。”她抽了抽鼻子,笑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 沉戈没办法了。他知道自家公主的性格,她向来心软,处处替别人考虑。但若真的认定什么事情,又是顶坚定的,谁也没办法让她改变主意。 他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轻轻抬手为她将碎发拢在耳后。 随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鸣镝,放在独孤遥手心。 “若是遇上危险,便释放这个。”沉戈打着手势,教她怎么用,“我一定会来的。” 独孤遥点点头,认真道:“沉戈,你真好,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沉戈怔了一下,旋即绽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旋。 “不用报答我。”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中只有认真和温柔,“你好好的就行。” 这时外头传来婢女换班的声音,独孤遥紧张起来,低声道:“坏了,天快亮了,她们要进来剪烛花,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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