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至此,拿到行军图的决心更甚了。她对封疆道:“晚膳已经备好了,今日我特地去小厨房给王上炖了鸡汤燕盏,王上尝尝?” === 下人陆陆续续把膳食都端上来,热气腾腾扑着人脸。独孤遥看着那些菜,脸色一直不太好。 封疆以为是害喜,他微微蹙眉,“阿衍平常很乖的。”当父亲的放心不下,就要传太医进来把脉。 每天太医都要为她请三次平安脉,独孤遥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难受不是因为害喜。但戏要做全套,她将手腕放到太医的迎枕上,以手帕掩唇,压下心中一次又一次泛起的酸涩。 太医半跪着回禀:“回王上,回娘娘,娘娘身体无碍,只是有些思虑忧心,才会胎气不稳。老臣再加两味安神的草药在娘娘的安胎药中即可。” 封疆听到“思虑忧心”四个字后微微蹙眉,但也没再多问,只是让太医下去煎药。等到寝殿里又静了下来,他才问她,“有心事?” 独孤遥点了点头,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听说生孩子特别疼,我害怕。” 之前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眼见着腹中的胎儿一日比一日变大,当母亲的开始为难怎么把他生下来。 她甚至想到过难产的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听谁说过,是哪家的太太难产之后,腹部被郎中活活剖开,才将孩子取了出来。 但这都是之前了,比起生不生得出孩子,舜国的安危成了更重要的事情。 封疆伸出手,独孤遥下意识起身走过去。他像之前那样将她拉进怀中,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有耐心地摸着她的后背。 “遥遥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突然问。 独孤遥怔在原地。 “什么?” “舜国的事情。”封疆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知道我要带兵去燕山了,是不是?” 冷汗“唰”地就渗了出来。独孤遥故作镇定,“王上在说什么?” 封疆沉默下来,等桌上温着鸡汤燕盏的烛火彻底灭了,才开口,“我此去燕山,从来没有想过要为难舜国。” 独孤遥的心脏又一次抽痛起来,她想要从封疆的怀里挣脱,他却紧紧圈着她,不肯松手。“我已经告诉你哥哥,舜国守将勾结察合台谋逆之事。舜国经不住再一次开战了,你哥哥会带兵来平叛,我们联合,逼走察合台……别生气,好不好?” 他说到最后,声音慢慢低下去,接着扭过头剧烈地咳了起来。 她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又烫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的话,于是没动,只是低声道:“王上发烧了。” 她要去拿桌上的参茶,封疆却不放人,他咳得那么厉害,却还是拉着她的手,“相信我……” “……我做不到。”独孤遥沉默许久,低声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去相信一个把我要来当礼物的国家?” 熟悉的冷意密密麻麻爬上胸口,可是封疆顾不得了,他痛得说不出话,只能竭力拉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再离开。 很多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都是浊骨凡胎,哪里有什么清白。 她狠下心甩开他的手。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的状况有多么差,当初能弯弓盘马逐敌千里的人,如今连孕妇都拉不住。 独孤遥心中动摇起来,她抹了一把眼睛,为他倒好尚带温热的参茶,竭力保持冷静,“王上,先进些茶压一压,太医马上来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又吃力地抬起手要去拉她。她到底是没忍心,就这样任由他抓着自己,一声不吭。 太医没歇一会儿,就又被请了过来,老头子颤颤巍巍,看到封疆苍白的面容登时变了脸色。他跪着为他诊了脉,正欲开口,又犹豫地看了独孤遥一眼。 这是不想让她知道。独孤遥很自觉走出寝殿,封疆竟然破天荒没有阻拦。 过了一会儿太医出来了,出于妻子对丈夫的义务,独孤遥还是拦住他,问封疆的身子要不要紧。 老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捡着不重要的告诉她,“回娘娘,王上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这两日操劳过度,旧伤复发了。” “知道了。”独孤遥想了想又道,“王上这几个月病得尤为厉害。” 自从犀角那件事后,封疆的身体似乎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垮了下去。 起先她以为是余毒未清,可如今已经养了有小半年,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时常低烧咳喘,平日里体温也愈发低了。 “回禀娘娘,是因为年初王上在千林山遇刺,伤了根本,加之今年冬季尤其冷,王上又日夜操劳,病情便容易反覆。” 这么解释,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方才为什么要把她支开呢? 独孤遥压下心中剩余的疑虑,“原来如此,辛苦张大人。” 太医带着药童下去煎药了。独孤遥扶着肚子慢慢走进寝殿,封疆已经折腾累了,身上披了一件白狐风氅,正靠在隐囊上闭目养神。 听见她走进来,他慢慢睁开眼,却什么都没说。 “明天非要去燕山吗?”她问他。 他的眸光闪动,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怕她误会似的,他又补充道,“这次察合台带兵来的是萧悲隼,你哥哥应付不来。” 他以为她是不愿他动身,疑心他要去攻打舜国,才又解释给她听吧? 她心中苦笑,自己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而已。 不过无所谓了,已经走到这一步。 “去吧。”她说,“早去早回。”
第30章 谓可以酹西江川 (2) 第二日清晨, 天光还未大亮,云翎便来启奏,带着几个千户去演武场点兵了。点完兵就要开拔了, 封疆支着臂慢慢起身,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脸色仍然是苍白的,却非走不可。 独孤遥也醒了,见状就要起身替他更衣。 他摇了摇头,俯身将被角为她掖好, “时辰还早, 再睡会儿。” 独孤遥不肯, 藕节儿似的手臂伸出来, 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声音还带着几分朦胧的沙哑, “几时开拔?” “寅时三刻。” 她看了眼角落里的更漏, 还有半个时辰。小姑娘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封疆的腰, “我是真不愿你走的。” 行军打仗不是玩闹,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 就算是老练如封疆,也不能预判如今到底是什么局势。可是话又说回来,她的月份大了, 生产已经提上日程, 到底是在鬼门关走一圈,又是头回做母亲, 总是希望身边有个依靠。 封疆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和心疼, 抬手小心翼翼抚着小姑娘柔顺乌亮的黑发。“不会太久的,遥遥。”他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声音温存,“在你临盆之前,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回来守着你和阿衍。” 他越是温柔,独孤遥就越是舍不得让他离开。她搂着他,眼睛发酸,嗓子似乎也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封疆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是情动了。 否则,怎么会下意识依赖他,舍不得他离开,又担心他会受伤。似乎有那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抱着他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一句: “我和阿衍等王上回家。” 到底还是要走的,他是一国总将,万万百姓的生死存亡在此一役,不能被儿女情长困住。封疆低低应了一声,把她眼角的泪痕拭去,许诺道,“等我回家。” 这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这里依偎着温存说话。 很多年后,独孤遥回想起这一天,才发现许多事情其实都已经冥冥注定。只是那时候她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爱恨纯粹,以为这样就能过完一生。 封疆用过早膳就走了,只是身体状况并不太好,甚至没能挂甲,那些保护性命的金属对于他来说已经过于沉重了。 独孤遥担心得又要哭出来,封疆却不在意,摘下手套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迎着风掉眼泪,容易腹痛。” 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封疆已经转身上马,苍蓝色的眸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跃马扬鞭,率兵向西奔驰而去。 === 独孤遥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在王府深居简出,满心思只有封疆和阿衍。 前线鲜少有消息,有也是报喜不报忧。独孤遥知道封疆的考虑,便也不多去过问,说到底,有消息就比没有强。 如今她喜欢在书房的罗汉榻上做女红,封疆的护腕,阿衍的罩衣,绣上襄王府的狼毒家徽,针脚细密,思绪全都密密缝在衣服里了。 屋里的香也没换,还是封疆惯用的龙涎。点着这香,阿衍在独孤遥的腹中也安逸许多,孩子总是对他爹爹的气息多几分亲昵和依赖。 太医院算着预产在二月初,万物回春,是个好时节。王府里给小世子预备下的东西摆满整个东厢,独孤遥亲自为阿衍挑了件儿雀金裘,羊绒翻面的襁褓绣了家徽,配一个刚炸过赤金的长命锁,希望孩子来到世上就暖暖和和的。 沉戈来看过她一次,见到独孤遥很是吃惊,总觉得她和先前不大一样了。独孤遥正低头给阿衍挑玩具,闻言笑了起来,随口道,“毕竟是要做母亲了。” 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想起年初的时候,她还在东宫,那时候她觉得天底下最烦心的事情不过是要不要参加元宵家宴。一晃将近一年过去,她成了家,有了孩子,有了惦念,不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沉戈心里想,我情愿公主不长大。 独孤遥问他边地的事情,他也一五一十告诉她了。独孤辽已经率兵赶到燕山与封疆汇合,两国联军与察合台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察合台领兵的萧悲隼,是比鹰还精明的角色,除非拿到些好处,否则绝对不会让步的。 独孤遥松了口气,没有开战,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又想起封疆,便问沉戈,“王上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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