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独孤遥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蓝色,她笑起来:“是很像,阿衍要留着吗?” 阿衍摇了摇头,“蝴蝶不能留的,关在一处,很快就会死了。”他笑起来,酷似封疆的眸子弯弯的,带着那种小孩子才有的稚气和炫耀,“给娘亲看一眼,就放走啦。” 独孤遥也笑,却是想起了封疆。 她伸手把小男孩抱在膝上,拆了束头发的织金鲛绡,重新给他梳头发:“娘亲过一阵要出趟远门,你在宫里听舅舅的话,嗯?” “娘亲要去哪?”独孤衍立刻问,“是去见那个钦察的可汗吗?” “封陵?不是。”独孤遥失笑,“娘亲要去河西走廊。” 阿衍重复了一遍,“河西走廊?” “在云中郡与察合台交界的地方,等阿衍长大了,娘亲就带你去。” “行。”阿衍又往母亲怀里蹭了蹭,声音小小的,像是没人要的小狗,“那娘亲,我能去送送你吗?” “当然可以。”独孤遥揉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到时候,你可不许哭鼻子。”
第33章 丹凤南城秋夜长 (3) 独孤遥动身那天, 阿衍确实没哭鼻子,他在独孤辽怀里,把脸埋得深深的, 不肯抬头。 做娘亲的看得心疼,却是一句宽慰都说不出口, 她是舜国的帝姬,受天下万民的供养,这些都是不得已为之的事情。 一起去北疆的还有六部的官员,独孤遥没和他们一样乘马车, 而是带着骑兵纵马北上。 帝都居北, 与云中郡只有两山一河之隔, 第四日独孤遥就到了云中大营, 隔着须弥关, 已经能看到察合台驻军熊熊的火光。 带兵驻守须弥关的守将是荣焕, 宁国公唯一的世子, 独孤辽的伴读。他二十五岁,玄铁兜鍪云锦氅, 挺拔料峭地带人等在军营外。 见到独孤遥,他半跪行礼:“小殿下。” “二哥哥。”独孤遥翻身下马, 将马鞭扔给身后的亲卫,伸手去扶荣焕,“等了很久?” “没有。”荣焕惜字如金, 他的性格和独孤辽很不一样, 虽然寡言少语,却是一等一的靠谱, 单是往那一站,就如山似不可撼动, “察合台可汗已经到了。” 独孤遥挑眉。奔波了四天,每个人都带着些风尘气,可这时候她还是美的,碎发落在脸颊,像是从石缝里挣脱爆裂开的花,秾丽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倒是挺有诚意。” “接风宴放在大后天吧。”独孤遥看了眼天边的星,“我的人还在路上。” 荣焕颔首。 “对了。”独孤遥一边跟他聊着,一边往里走,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恭敬地跪下向皇太女行礼,“封陵那边有动静吗?” 荣焕摇摇头,“杀了几个老将,扶了几个新人。” 独孤遥嗤笑一声,声音没什么波澜,“意料之内。” 荣焕深深看了一眼独孤遥,正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把脆亮漂亮的嗓子:“好啊荣焕,你背着我出去接遥遥!” 独孤遥闻声回过头,少女从主帅的营帐里跑出来,左边胳膊还挂吊着绷带,和荣焕差不多的年纪,皮肤很白,五官锋利干净,头发像男子那样用发带束起,利落得不像话。 荣焕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这可是太少见了,独孤遥听见后,半调侃半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小仪,不得无礼。” 荣仪冲他吐舌头,毫不在意地上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一把揽住独孤遥:“遥遥,你可算来了,整天和这个老古板在一起,我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独孤遥笑起来,“胳膊怎么回事?” “从马上掉下来了。”荣仪说得毫不在意,“骨裂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荣焕没说话,只是深深拧着眉头,他本就生的是剑眉,如今蹙在一起,更显得威严。 “别皱了,哥。”荣仪笑嘻嘻地,踮起脚伸手要去把他眉间的痕迹抚平,“皱眉显老。” 荣焕后退一步,不露痕迹地躲开了。荣仪的手悬在半空,她怔了一下,才又挤出勉强的笑意,“好嘛,不给摸就算了,小气巴巴的。” 独孤遥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尴尬,忙开口打圆场,“算着沉戈年底过来,你们就可以回京了。” “是。”提起回帝都,荣仪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两年没见我爹了,也不知道这个老头有没有把自己照顾好。” 独孤遥忙道:“前几日宁国公还进宫来给阿衍讲兵法呢,身子骨强健得很。” “哎,说起你家的小郡王……” 荣仪很快又高兴起来,挽着独孤遥往王帐走,故意把哥哥扔在后头。 临走前,独孤遥扫过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荣焕,后者正看着自己的妹妹,神色怔怔的。 === 独孤遥没睡好,一晚上梦里乱糟糟的,时而是封疆,时而是封陵,还有当年她在巫祝殿娩下的死胎。 她摸着一手滚烫的血,骤然惊醒,一丝微弱的天光从毡帐缝里泄进来,才天亮,时间还早。 独孤遥却再睡不着,随便用凉水撩了把脸,就换衣服出门了。 晨雾弥漫在军营里,路上只有备早膳的内务官来来往往,走到武库,荣焕竟然已经在那练剑了。 “二哥哥。”他们几人自小长在一处,独孤遥也按照荣焕在家里的排行唤他,“起得这样早。” 荣焕闻声回过头,端端正正半跪下来行礼:“小殿下。” 独孤遥摆了摆手,“你忙,不用管我。”她扬起下巴指了指墙上挂的一排弓,“我随便挑个顺手的,去后山玩一圈。” 荣焕有点担心:“属下派亲卫……” “没事没事。”独孤遥忙道,“都没起呢,没必要吵醒他们。” “……是。” 独孤遥去墙边挑了把最顺手的弓,临走时看着荣焕眼下一片青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二哥哥,你和小仪……没事吧?” 她话音方落,荣焕的剑砍偏了,嵌进假人的木头胳膊里,一声蜂鸣:“没事。”他垂眸去拔剑,“小仪闹脾气而已,让小殿下担心了。” 他的声音苦涩居多,独孤遥也不追问,只能宽慰道:“小仪性子冲,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荣漠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 深山山道狭窄,乱石嶙峋,石缝里稀疏着几丛杂草。一缕清泉从山上蜿蜒下来,循着清泉往上看,就是皑皑白雪,越高越厚,最后与云雾揉在一处,看不清峰顶。 独孤遥的骑术还是上一世封疆手把手教的,带着蒙西那股大开大合的劲儿,也不在意这陡峭的地形,一夹马腹便向深山而去。 时值春末,动物都开始活动,却也警觉得出奇,独孤遥追着一头鹿崽子越跑越远,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察合台的地界。 她心中暗道不好,想要往回撤也来不及了,一支羽箭划破空气斜斜刺进马蹄边,扬起半人高的尘土: “站住!” 一支羽箭射到脚边,意味着身后已经被无数只羽箭瞄准了心口。独孤遥知道这些北疆人都是不见鲜血不罢休的狼种,也不敢与他们硬碰硬,顺从地扔掉弓,举起手: “行猎迷路,误入此地,各位不要误会。” 那些察合台的亲兵们对视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舜国人崇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只身穿过乱石滩到这边来? “下马。”为首的人冷冷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同我们怯薛将军去说吧。” 独孤遥没办法,只能从马上下来,跟着他们进了察合台的军营。 察合台与钦察本就是曾经一母同胞兄弟分立出的两国,因此乍一看与记忆中钦察的大营也无甚分别。那些人先是带独孤遥去了一座门前挂狼尾的斡尔朵,但他们要找的怯薛将军却不在: “将军在可汗帐中。”门口的侍卫说,“天不亮就过去了。” 独孤遥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眉心跳了跳。 北疆民风豪迈,又常年征战,女人是稀缺货,若真是男人和男人暧昧,倒也不稀奇。 当年萧悲隼做可汗时,后宫也是空荡荡的,除了他那个短命大哥留下的小嫂子,连女人的影儿都没有。 独孤遥胡思乱想着,被他们带到了旁边那座更高大的斡尔朵前。亲卫进去通禀了,过了会儿才出来,带着一身热呼呼的药气,倒是让独孤遥有几分熟悉: “可汗已经起身了,将她带进去吧。” 他们便将独孤遥推搡着走了进去。 金帐极大,却也空旷,八角放了垂棘珠照明,墙壁上挂着一把用白布缠起来的旧弓,外间的正中央的铜炉里点了龙涎香。 独孤遥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新任的可汗委实低调了些,只有角落挂着的一整套搂漆错金狼毒玄铁甲能看出几分肃杀的威仪,六瓣贴金修罗明盔下是一张赤金的恶鬼獠牙覆面,狰狞而凶恶。 “大早晨起来,怎么会有女人……” 一把熟悉的嗓子从内帐传来,却在独孤遥转过身的瞬间蓦地收声。 独孤遥也在此时抬眼望去,来人打扮得倒整齐,是个生面孔,五官寻常得扔进人海就寻不到。 可那双蓝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明亮,似乎能看透世间所有心思,让人下意识闪避。 还是年轻人先反应过来,他笑了笑,开门见山:“在下岑云夜,是可汗座下的怯薛将军。” 独孤遥眯了眯眼,也不客套,长驱直入地问道:“大人和萧悲隼什么关系?” 她很少见到这么让人心惧的眼睛,封疆算一个,半年前去世的萧悲隼算一个。 但封疆的眼睛是近乎镜面的钢蓝色,眼前人却是深苍色,和萧悲隼一模一样。 岑云夜仍然笑得滴水不漏,“先可汗受福长生天,在下与先可汗都是长生天的子民。” 独孤遥挑眉,知道问不出话,就没再纠缠,只是道:“本宫是舜国的朝元帝姬,晨起出来散心,追着一头小鹿迷了方向,不慎闯入可汗的军营,绝无恶意。” “朝元帝姬?” 岑云夜重复了一遍,透练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独孤遥,不是男人看女人那种欣赏的目光,而是狼与狼狭路相逢,审视着评估对手,“舜国的名帖上明明说,朝元帝姬和六部官员后日才到,小姐凭什么自称是朝元帝姬?” “马车憋闷,坐着无趣。”独孤遥毫不在意,六百里山路奔驰于她不过是消遣,“我带着骑兵先过来的,昨晚才到。” 她撩了撩散在耳畔的头发,“察合台的探马赤军神出鬼没,我不信将军昨夜没见到我的人。退一万步,本宫若真想敌袭你们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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