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陵说。他看着独孤遥,“五月初,对不对?” 独孤遥愣了愣。她张了张嘴,罕见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上一世,一副强劲的落胎药夺走了阿衍的生命。小腹冰冷地坠了下去,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五月初九。 见独孤遥不说话,封陵抿了抿唇。他看着独孤遥,眼神很痛,一字一句: “遥遥,你是不是准备替他去死?”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上面盖着帝姬府的鸾印。 “你把食邑和封地都留给了他。” 他把这封信扔在地上,低头看着愕然的阿衍。“所以我才要把他从你身边带走。”封陵轻声说,“他死了,你就不会再有这些歪心思了。” “与你无关。”独孤遥沙哑道,“把我儿子还给我。” 封陵笑了。 “还给你?难道要看着你为了他去死吗?”他右手用力,将阿衍拽了起来,“之前我就不明白,遥遥,不过是封疆留下的野种,他怎么配?” 阿衍哭了,比划着口型,独孤遥看出来,他是在叫自己:“…… 娘亲!” 独孤遥提起剑:“封陵,我不想说第三次。” “我不会还给你的,遥遥。”封陵毫无惧意,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衣料顶在剑尖上,他神色平静,“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他离她那么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的安息香气。她本应狠下心,转动手腕将长剑送进去的,可是真的感受着利器下温热的身体,她却骤然觉得使不上力。 独孤遥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剑。 “……我不会的。”她咬牙说,“你把阿衍还给我。我去想办法。” 封陵却笑了起来:“解决不了的,遥遥。我把他还给你,要你看着他死去,岂不是更残忍。” 独孤遥几乎不敢想像那个画面。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说下去:“四月十七……四月十七那天就没有人出事。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封陵愣了一下,接着,他无奈又好笑地摇头: “遥遥,上一世的四月十七,本就没人死去,所以那天才没有出事。”他低头看着阿衍,神情厌恶又怜悯,“没有解决办法。躲不过的。” “不可能!”独孤遥脱口而出,“哥哥…… ” 封陵看着她,浅苍色的眸中闪过许多道不明的情绪。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无数飞矢射穿窗户,落在封陵身后一寸的位置。 飞矢的尾羽漆黑,反射着青色光芒。独孤遥认出来了,是封疆的亲卫队。 旋即,短兵相接的声音响起,一批亲卫冲上楼来,拉满弓弦对准独孤遥。 独孤遥回身时已经晚了,羽箭破空,电光火石之间,封陵松开阿衍,一把拉过她护在怀中。 锐器刺破血肉的闷响,接着是熟悉的血腥气。独孤遥怔了一下,滚烫的血汩汩流到她的手上,她如同被刺痛一般,猛地抽回手,挣脱开他的怀抱。 与此同时,数十个玄色劲装的暗卫破窗而入,将阿衍护在身后,又拔刀对准了封陵和亲卫。 封陵突然开口:“都把弓放下。” 他的脸上已经半分血色也无。捂着伤口,他抬头望向独孤遥,淡淡笑了一下。 “你可以杀我了。” 他说。他竟然还笑得出来,那么轻松,又有几分释然,“我不会还手的,遥遥。” 独孤遥没有说话。她看着他,还有指缝中不断渗出的血液,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晚上。 她终于开口,“收兵。” 独孤遥没有再看封陵一眼。她转身走出客房,满地跪着封陵的亲卫,他们放下弓,低头不语。 === 阿衍被封陵喂了落音丹,一直到第二天才咿咿呀呀地,勉强能开口说话。 他睡了整整一天,睁开眼看到娘亲,登时哭了起来。 独孤遥心如刀绞,抱着儿子不住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 “娘,娘亲……”阿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走…… ” “娘亲不走,”独孤遥温声哄着,“娘亲在呢。” “那,那,那爹爹呢……” 拍着阿衍后背的手微微顿了顿。“爹爹忙去了,不在这。” “爹爹,爹爹那天吐血了……”阿衍还是哭得很厉害,“阿衍害怕……” 独孤遥沉默了一下,只能说,“不怕,等阿衍好些了,就去看爹爹,嗯?” 又哄了好一会儿,小家伙才止了哭。独孤遥抿唇,唤了个暗卫进来: “去察合台那边问问,呼和可汗什么时候有空,就说小殿下想他了。” 她与封疆是一团烂账,可说到底都是父母之间的纠葛,阿衍是无辜的。即使她对封疆的恨,也不能剥夺阿衍见父亲的权利。 阿衍听出了不对劲,他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娘亲不去见爹爹吗?” 独孤遥犹豫了一下,“不去了。”她说,“娘亲和爹爹……可能要分开了。”她斟酌着,说得很慢,“但娘亲和爹爹永远是阿衍的爹娘,这是不会变的。” 阿衍怔了怔,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低下头。 一滴,一滴,眼泪无声落在小家伙的手背上。 独孤遥看得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她和封疆已经走到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可是阿衍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无端承受这些波折。 她揉了揉阿衍的小脑袋,“高兴点,等这些事忙完了,让爹爹带你去行宫泡温泉。” 阿衍没抬头,闷声道:“娘亲不来,阿衍不想去。” 独孤遥的手一滞,她的指尖微微抽动,勉强笑道:“娘亲还有事要忙呢。” 她顿了顿,终于是下定决心:“以后要听你舅舅和爹爹的话,不要总哭鼻子,知道吗?” 阿衍的耳朵微微发红,“阿衍没有很爱哭。” 独孤遥笑起来,“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阿衍是男子汉。”她把儿子脸颊上挂着的泪珠抹去,“……中原永远是你的家,知道吗?” 阿衍点点头。 独孤遥又絮絮交代了些别的,小家伙终于撅起嘴:“娘亲像爹爹一样,嘱咐起来没完。以后再慢慢说,阿衍记不住。” 独孤遥愣了一下,笑起来:“是娘亲不对,娘亲太心急了,害怕以后没时间。” 阿衍歪了歪头,小声嘟哝:“爹爹也这么说。” 独孤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又陪他玩了一会儿,暗卫来报:“殿下,三殿下去了星洲夫人的别院。” 独孤遥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眯眼算了算,“等三哥走了,派个长随去给她递请帖,就说我找出了几件当年阿衍没穿过的衣裳,请她来这边挑一挑。” === 独孤遥并未在帝姬府见星洲,而是外城的一套别庄里。 她派管家早早站在门口等星洲,接人时特地留意了一下,果不其然,有几个车夫打扮的,是独孤逐的亲卫。 所幸这套宅子是她去年才买下的,外人并不知道。 星洲的月份已经很大了,独孤遥一路扶着她,“姐姐这胎,倒像是双生子。” “是,”星洲笑起来,耳垂微微有些发红,“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她慢慢抚着肚子,“我家夫君拼了命地想要女儿,还下令不许准备男孩儿的衣裳,多亏了殿下这边还有小郡王的旧衣,要不然若是真的生了男孩,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独孤遥笑起来,“姐姐不嫌弃就好。”她想起什么似的,“姐夫心疼姐姐跟眼珠子似的,怎么舍得让姐姐来陪我?” 说起独孤逐,星洲忍不住微微蹙眉,“他这几日极忙,见我在家中无聊,说有小姐妹陪一陪也好。我没敢告诉他是来见帝姬殿下呢,他是个生意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吓一跳。” 独孤遥笑起来:“哪会!有机会,姐姐带姐夫一起来玩。” 她顿了顿,好奇道,“这几日帝都动荡,京兆府派出大批人马巡视,人人噤若寒蝉,大部分商铺都歇业了来着,姐夫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还在忙?” 星洲愣了一下,“是吗?”她迟疑着,“香料生意也歇业了吗?” “自然。”独孤遥道,“中原的香料大部分来自南海与北疆,如今北疆起了战火,不会再有香料往来;南海运货路径又被征用运输军饷,按理应该是歇业了才对。” 又笑道:“不过我懂得也不多,姐姐随便一听而已。” 星洲也笑起来,只是有些忧心忡忡:“殿下过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寝殿。下人已经将那些衣物收拾出来,放在熏笼上摆着,独孤遥笑起来,与星洲一件件翻看。 一下午下来,两人挑出不少合适的,星洲太眼看窗外天色不早,便起身告退。 上了马车,星洲推开窗板,对车夫道: “先不回府。去君上的铺子看看。”
第59章 宝船斩浪降孽龙 (7) 第二天, 阿衍去京郊大营找封疆,一直到次日下午才被岑云夜送回来。 小家伙有些无精打采,蜷缩在岑云夜怀里, 被抱下马车。独孤遥看出岑云夜有话要对自己说,示意亲卫先把阿衍带进去, 就对岑云夜开门见山道: “岑将军想说什么?” 岑云夜笑了一下,客气而疏离,“立储的诏书已经写好了。” 独孤遥的心脏停跳了半拍,面上却未显, 只是平静地问道:“呼和可汗立储, 与本宫何干?” 岑云夜已经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叹了口气, “殿下, 大家都是聪明人, 我也不兜圈子。”他说, “你介怀从前的旧事, 他知道,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让你安心。” 他说的是前世那碗落胎药。 独孤遥很清楚, 上一世封疆不喜欢她的孩子。这是北疆与中原的杂种,血统不纯, 留下只会是祸患。 从乌雅出事,封疆就动了打掉孩子的心思,后面将她赶去别院自生自灭, 最后更是逼她喝下堕胎药才罢休。 独孤遥只觉得可笑, 上一世她肝胆俱裂之时,他冷眼旁观, 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封疆突然转了性子。只是, 他真的以为,如今立为储君,就算是诚意? “本宫不需要他给我的安心。”她冷冷道,“若没有别的事,岑将军请回吧。” 岑云夜没有动。 “殿下会后悔的。”他说。 “后悔也无所谓。”独孤遥笑起来,“我这辈子做过不少傻事,但事后从不回头看,只要当下无悔就可以了。”她微微扬起下巴,“当下,我恨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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