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来的亲卫摇了摇头:“听说倒戈的那支骑兵, 是三殿下的龙骑。” 独孤遥怔了一下。 接着, 她猛然慌张起来。 顾不得解释, 她把阿衍放在乳母怀里, 说不清是急着去抓人, 还是急着去救人, 转身向外跑去:“备马, 立刻去京郊别院!” 独孤遥追到京郊别院时,大队人马立在门外, 打眼看过去,全都是荣仪的人。 可是, 既不见血光,也没有兵戈,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个看门的小厮已经吓傻了, 腿软着, 在门边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独孤遥翻身下马, 走到他们近前:“怎么回事?” “回,回, 回官爷……” 有个胆大的小厮颤着声音开口,“先是来了一位带兵的女将军,”他不敢抬头,指着门口浩浩汤汤的骑兵,“是来找我们夫人的……没一会儿我们君上也赶了回来,劈头就问夫人怎么了。接着君上冲进去,就没动静了…… ” 独孤遥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她沉沉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带人冲了进去。 === 小院里,荣仪满身是血,单手拎着一把长剑,背对门口站着。 听到脚步声,荣仪茫然地转过身,待看清是独孤遥,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她张了张口,嘴唇颤着,又哭又笑地说道: “遥遥,你看到了吗?我替哥哥报仇了…… 我终于替哥哥报仇了,哈哈!” “当啷”一声,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她脱力地跪下,用手捂住脸,呜咽着哭了起来: “……哥哥,你看见了吗!” 她的不远处,海棠树下,独孤逐倒在星洲的怀中,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他的胸口被荣仪贯穿而过,洇开大片血花。 星洲哭着摇头,“不要,不要…… ” “别哭……”独孤逐已经说不出话了,薄唇开合,他气若游丝,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要哭…… ” 星洲拚命摇头,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拦住你……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独孤逐轻声说,“不是这样的……”他笑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要抬起来,为星洲擦掉眼泪,却已经没有力气了,“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知道……你猜到了我的身份……”他歪头,又咳出一口鲜血,“也知道……这是……你和小九儿设的局……” “可是我总要来的……”独孤逐笑起来,“毕竟……是你想要我来的。” 他看着她,眼中只有眷恋和不舍,“你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既然她要他死,他就去死。 星洲怔住了,接着,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不,不要,我知错了,”她哭着,“求求你,求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小应……” 她甚至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去捂住独孤逐胸口还在汩汩出血的伤口。 他的身体那么冷,星洲颤抖着,执起他的手,哭着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想要再温暖起来。 独孤逐吃力地动了动手指,为她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别哭……” 星洲哭着摇头,独孤逐垂下眼,看到她手腕上的烙印,还有露出来的那串佛珠,突然很释然地笑起来。 “那天在报恩寺……我跪了好久好久……这辈子太苦了……我想和你……求一个…… 来生……” “若有来生…… 星洲……再……带我…… 回家吧……” 独孤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双手重重坠下,再也不动了。 晨光落在他平静的脸上,远处隐约传来鸟鸣,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 独孤逐死于荣仪的剑下。 前几日,得知五月初九独孤逐要劫持阿衍的消息后,星洲立刻通知了独孤遥。独孤遥派荣仪假意围住京郊别院,本意是把独孤逐调虎离山。 哪知独孤逐只身回府,看到荣仪也没有惊讶,而是直奔星洲。就在他背过身,执起星洲的手腕,去摸她的脉相时,荣仪提起剑,刺穿了他的心口。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悲痛欲绝,罢朝一日,废太子的诏书自然而然也就作废了。 独孤遥与独孤辽去京兆府处理后事,两人走进独孤逐的书房,登时怔在原地。 那枚能够调动百万雄师的虎符,就静静摆在他的书案上。 旁边是叠放整齐的亲王章服,还有九旒玉冕。 虎符下面,压着一打厚厚的书信与纸页,上面详细写着封陵行兵布阵的路线,以及与中原叛军接应的关卡。 龙骑在拨给封陵之前,也接到了独孤逐的命令,一旦抓到阿衍,就把孩子送回东宫,绝对不能落入封陵手里。 他原本就已经打算放手了。 独孤遥没说话。她垂下眼,默默将所有东西收好,才低声道:“走吧。” 两人走到前院时,宫里的太医来报,星洲已经生了,是个女孩,六斤三两。 “星洲姑娘说要起名叫薄颐,这……”通传的宦官迟疑着,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着独孤遥与独孤辽的神色: “小公主是三殿下的孩子,既不按族谱行水,也不姓独孤……” 独孤逐在星洲身边时,用的名字叫薄应。 “就按她的意思。”独孤遥淡淡道,“不论这个孩子上不上玉牒,都是本宫的侄女。” 宦官怔了一下,点头应道:“是,奴婢晓得了。” === 三天后,封陵被俘。 独孤遥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书房检查阿衍温书。下意识指尖用力,在宣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甲痕,又不露痕迹地松开,“哦”了一声: “如今人在哪里?” 亲卫回答:“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约莫三日后就到帝都了。” 独孤遥应下,脸上却未见多少高兴,又问道:“沉将军那边如何了?” 亲卫低下头:“西北叛乱蓄谋已久,一时有些棘手……” “知道了。”独孤遥别过脸,低头看著书案上的堪舆图,“下去吧。” 封陵被俘,战况却未缓解太多,西北的叛军与钦察里应外合,还在不断向中原逼近。独孤遥看着堪舆图上乱七八糟的记号,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沉戈那边,粮草撑不了太久的。”外头隐约传来封陵的声音,他刚下早朝,正和兵部尚书往书房来,“必须要有人带兵过去驰援。” 兵部尚书一把苍老的嗓子:“是这个道理,只是,”他难得迟疑了一下,“如今朝中无人啊。” 持续将近一年的夺嫡之乱几乎摧毁了整个朝纲。太子党中的肱骨功臣被一一扳倒,而后,随着独孤逐的去世,墙倒众人推,三皇子党也元气大伤。 这就是老皇帝想要的制衡。 独孤辽也沉默了片刻。 最后,他才开口:“把小遥留在帝都,我去。” “不行!” 不知什么时候,独孤遥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她的神色有些疲惫,却还是对哥哥笑着:“你是太子,未来的储君,出不得一点差池……不如让我去。” “小遥!”独孤辽快步上前,将风氅脱下来披在妹妹的肩头,“风这么大,出来做什么?” “封陵马上押送回京。”独孤遥看着哥哥,反手拢住他的手,“群龙无首,如今是反扑的最佳时机。” 她说得不错,可独孤辽舍不得让妹妹再孤身带兵离开。他的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只是说: “也不一定非要去西北驰援……若是能拿到封陵的虎符,钦察退兵,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 是有这种可能,虽然可能性小之又小。独孤遥没有再说什么,宁可一厢情愿,期盼着真的能拿到封陵的虎符。 只是,她在松手时道:“等不得太久了,哥哥。” 马上就是五月十六了。 曾几何时,独孤遥也是不怕死的,她活了两辈子,永远都在围着江山和朝廷打转,见惯了勾心斗角与民不聊生,只觉得厌倦而疲惫。 可是那天,从不老泉回去,独孤逐给她擦头发,阿衍蜷在她怀里哭,独孤遥突然就舍不得死了。 这种念头在脑海中转瞬即逝,连独孤遥自己都知道,不过是一些无妄的痴念而已。 重活一世,她的家人都还在,故国也在,就已经足够值得。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平独孤辽眉间的皱褶。 === 时隔一个月,独孤遥再次见到了封陵。 他被关在了京兆府的诏狱中,重兵把守。 封陵穿着被俘时的那身月白箭袖,前襟溅了一片血迹,已经发暗发黑。 那串血红的檀木佛珠松松垮垮地缠绕在手腕上,他背着手慢慢摩挲,在幽暗狭窄的牢房里发出“啪嗒”的响声。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阴柔漂亮的五官便从阴影中展露出来。 他对独孤遥笑了笑:“遥遥,你来了。” 独孤遥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这一个月来,封陵消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不少,更显得周身气质阴鸷。 “你还是那样喜欢穿红裙。”封陵率先打破沉默,他勾了勾唇,“像极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光景。” “那时,你是皇叔新纳的小王妃,狸奴似的依附在他身旁,却敢反手杀了乌兰王叔。那时我就想,这样有趣的一只猫儿,圈禁在皇叔身边,实在可惜。” “如今一看,竟然不是狸奴,而是豹子。”他的凤眸微微眯起来,“遥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独孤遥的容色不起波澜,她打断封陵:“虎符在哪里?” 封陵不怒反笑: “你就只关心那枚虎符?” 独孤遥抬起眼,看着他。 “可汗既知我可以为了舜国吞下狼毒花,骗来解鼠疫的方子,甚至不惜牺牲夭折的幼子,那就应该能想到,儿女情长在我这里,不过是雪泥鸿爪的缥缈之物。” 她说得干脆,封陵登时怔住了。 继而,他轻笑出声,凤眸越发亮起来:“你知道吗?遥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 他的笑意更深,“你想要虎符,可以,我给你。我早就说过,遥遥,你要这天下,我都会尽数奉上。” “只是遥遥,”佛珠碰撞只声骤然停住,封陵抬起头,一字一顿,“我只问你,在东宫那一年,你可曾有过半分动心?”
第61章 山河覆血风波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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