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扭过头,斜瞪着萧童,见少女姣好天真,不由缓了神色。 她又道:“问你话呢。” 大汉歪着头抬起下巴,“小娘子问谁呢?” 其实他刚刚就注意到对方锦衣宝马,虽只跟着一个仆人,却是昆仑奴,还是昆仑奴中最昂贵的婆利国人。他们做牙行生意的,深谙奴隶买卖的价位。 萧童高高地俯视着他,仍甜甜笑着,“你且说说,窝囊废是谁?” 大汉回过头,继续拖着胡姬,“小娘子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萧童看了眼昆仑奴,“尼陀。” 后者终于得了指示,捏着拳头,气势汹汹上前,一把抓住大汉的后脖,将人摔了出去。同伙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怒道:“愣著作甚!” 众人二话不说,围攻上来,被尼陀一一掼倒。 萧童兴奋地拍手叫好,“尼陀小心后面!左边左边!打他脸!” 边上的汉子指着她嚷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和周府抢人?”话未说完,便被尼陀踹翻在地,坐在他身上抡拳。 “好尼陀,使劲打!”萧童兴奋助威。 执鞭大汉跪在地上求饶,“是小人不长眼,求娘子放小人们一马。” 尼陀停下手,看着被死死压制的男人,请示萧童。 她望了望,见此人鼻青脸肿,嘴里一直哼哼,便强忍笑意挥了挥马鞭,“罢了,歇歇吧。” 尼陀扶起胡姬,把她落在地上的披帛捡了起来,掸了掸灰,递到她手中,才回到萧童身边。 此时,周围已聚了不少人看热闹。 萧童问执鞭壮汉:“你主人是西市牙郎?” “是,小人奉主人之命将这女子卖给周府。” 她摩挲着马鞭上的金饰,“也罢,我就不问名字了。我只想知道,你刚刚说的窝囊废是谁?” 大汉这才明白过来,不停磕头,“是小人,是小人窝囊废。” 萧童叹了口气,“我今日心情好。你面朝永王府的方向磕满一百个头就可以走了,怎么样,我没为难你吧?”她微微俯身说。 大汉的脸皱成一团废纸,“奴有命在身,耽误了会被主人……” 萧童不耐烦道:“多少钱?我买了。” 胡姬一听此话,疾步到她身侧,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她的脚。 大汉为难,“她已经被卖给周相府了。” “怎么?搬出周府吓唬我?周府不缺她一个舞姬,让给我吧。”萧童扔下一块金子。 “这怎么行?相府怪罪下来,小娘子替我受责?”汉子捂着脸叫道,话都说不利索。 萧童彻底冷脸,袖中连发十几根针,散布在对方经脉上,此人脸白如纸,大声哀嚎,同伙见情况不妙,俱逃走报信。 几个身配长刀的武侯拨开人群,“何人闹事?” “就是她!”那人捂着脸叫嚷:“这妖女纵奴打伤小人,还用针扎小人!” 领头的武侯仰头望向马背,实在不相信这样好看的小娘子会伤人,遂温声问道:“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否有甚误会?” 萧童掏出鱼符,淡淡吐出俩字:“萧童。” 武侯倒抽一口气,忙行礼,“县主万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此人当街虐打奴婢,还对我不敬,被我小小教训了一下,你们看,这事……” 她客客气气地笑着,武侯还能怎么样,只能附和着拿人。 萧童满意颔首,策马而去,留下一帮人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穿过西市,对面是礼泉坊,里面有京城最大的祆祠。萧童熟门熟路,到了门口,三坛熊熊烈火前,停着辆熟悉的马车。 “阿兄!” 竹帘被掀了个角,李慎朝萧童笑了笑,“县主叫我什么?” 她将缰绳递给尼陀,理直气壮道:“阿兄啊,不然呢?在这种地方叫你大王?你是我大哥好友,比我年长许多,我叫你阿兄怎么了?” 李慎看着走过来的萧童,竟挪不开眼,身子也一动不动。直到她站在马车下望着自己,他才想起下车。 他今日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衫,不似往日沉闷。依旧是棉布料子,和浑身绮罗珍宝的萧童悬殊极大。多靠他的身姿和气质,把布衣穿出优雅从容的味道。 “衡山妹有时也会这么唤我,从县主口中听到,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我在外面怎么称呼你?” 他想了想,“县主如果不介意,就唤我李郎君吧。” “也行。”萧童笑道:“幸好郎君猜到了我的画!” 她自动省略了“李”。 李慎不觉有异,“县主画了三坛圣火和一个胡僧,显然是祆祠。这里是京城最大的祆祠,不难猜。”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写字?” 他挑眉不语。见她行止如常,不见阴霾,看上去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他不免暗暗庆幸。 “你猜到了?” 猜到她的字不好看。 李慎不答,转问:“县主约我到祆祠来,是有事吗?” 萧童嘴一撇,“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我在京城总是一个人玩,太没趣了。” 她朝大树下的胡姬招招手。 李慎问:“那是谁?” “郎君不认识她吗?” 胡姬上前见礼,“大王。” 见李慎不解,萧童解释:“她是被永王府卖出来的。” “王府是有一些宫里赐的、同僚赠的舞姬,我也不甚清楚,都是府里人在管。”他问胡姬:“你因何被发卖?” “回大王,奴和人吵架……” 李慎叹了口气,“原本想着,让你们待在王府起码清闲舒适,总比在外面营生强,却不知管事如此严苛,你还想回去吗?” 胡姬微微抬头,余光看了看二人,不吭声。 萧童嗤道:“回去做甚,迟早又被卖来卖去,随我来。” 李慎拦住她,指了祆祠大门,“这里不准汉人进。” “无妨,你们跟我来。”她神气道。 果不其然,进进出出的胡僧对他们视而不见,三人直入后院,守门人为其推开房门。 李慎心中惊异,暗猜其中缘由,面上却不显。 一行人转入主屋,厚重的帷幕后,榻上似乎有人。 萧童隔着帘子问:“婆婆?” 无人应答。 萧童撩起帘子,只见一鹤发鸡皮的老妇躺在榻上假寐。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伸出手,渐渐靠近老妇的鼻子,却被干枯如柴的手攥住,一枚巨大的宝石金指环摇摇欲坠地挂在指缝间。 老妇睁开眼,声音哑涩:“我还没死呢。” 萧童顺势坐下,“婆婆,我带了朋友来,给你介绍一下。” 老妇纹丝不动,“不知永王驾到,恕老身不便起身见礼。” 她怎么知道来者何人?李慎按下讶异,泰然笑道:“老人家安坐。” 对方偏过头,“大王是懂礼的好郎君,不像你两个幼弟,”她又看向萧童,点她的鼻子,“和小丫头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日后,就要大王多担待了。” 萧童眼睛瞪得铜铃大,“婆婆乱说什么。” 老妇竟坐了起来,指着一脸平静的李慎,对萧童道:“那你带他来做甚?” 李慎这才看清其面容,老至蓬头历齿,依稀能看出骨相是西域人,食指的宝石金指环亦示其身份——汉人通常不戴指环,此乃外族之风。 “我……我是给你送个人来!” “那丫头?”老妇朝远处的胡姬抬抬下巴。 萧童恢复常色,“还不是尼陀,非要救她,我总不能带她回府吧,阿娘肯定会不高兴的。只能交给婆婆你了,让她侍奉你,做个巫女也行。” “巫女,你以为谁都能当巫女?把她带走吧。” 萧童“霍”地站起来,“我能带她去哪儿?” 老妇摩挲金戒,“我管你去哪儿。” “我早就说过,不能救人,救下来更烦人,都怪尼陀!你不要,我就把她送回幽州给晁叔父,比伺候你这个老婆子强。” 老妇看她发火,悠哉道:“救人?我怎么听说是牙郎讥辱永王,你才动手?把人扎得哟,啧啧啧,跟刺猬似的。” 李慎疑惑地看向萧童,她避开视线,低下声音:“你少说几句,还能多活几年。” 一炷香前的事,老妇已经得知,耳目灵通足以让人吃惊,但萧童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对方并不生气,想了想道:“看在大王的面上,这丫头我收下了。” “真的?” “嗯。你走吧,别搅我清梦。”老妇又躺了回去。 萧童喜道:“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那人也来京城了,你提防着些。”老妇慢吞吞道。 萧童脸色微变,脚步却未停,“知道了。” 胡姬小步追到院门,被拦在门槛内。 “跟着我做甚?”萧童看着她。 “县主,奴叫绿瑶。” “哦。” 胡姬抓住她的袖子,“奴愿服侍县主。” 萧童看了眼李慎,对她说:“你这模样打扮,是康国人吧?你应该知道史夫人,侍奉她比跟着我强,我可不是好相与之人。” “奴婢……”胡姬垂了手,慢慢跪下,叩首道:“谢县主大恩,愿来世侍奉县主。” 萧童拽起她,“哪有什么来世,我可不信你们胡教。” 向来只有人朝她磕头求饶,少有磕头道谢的,她还真是不习惯。
第17章 玩伴 出了小院,李慎问:“那位阿婆是史夫人?京城胡人聚团首领?” 萧童点点头。 李慎又问:“县主怎么认识她?听说她不与汉人打交道。” 萧童先是不语,后来才道:“郎君知道晁丹吗?” “未曾听过。” “他是史夫人义子,在我阿耶麾下做事,因为他,我很小就见过婆婆。” 萧家与京城胡人聚团的渊源,她没对任何人说过。父兄叮嘱过,此事越低调越好。不过,她信任李慎,信任这个已经通过她“考验”之人。 “不知为何,婆婆很喜欢我。她是粟特人,生于史国,也就是羯霜那,所以大家才叫她史夫人。她是祆教巫女,当年跟随商队来到京城,手下养了很多胡人小孩,京城胡人都听命于她。” 二人行至前殿,适逢讲经结束,来往信徒和胡僧熙熙攘攘,他俩混迹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李慎颔首道:“胡人聚团和乞丐聚团是天下两大帮派,连诏卫都与他们合作,史夫人江湖地位自然不低。” 话音未落,他半边身子一偏,只见那撞了人的胡僧大摇大摆而过。 “站住!”萧童喝道。 胡僧转身说了句藩话,虽然态度不错,但脸上掩不住挑衅之色。 没想到萧童也回了句藩话。 这下不仅是李慎吃惊,连胡僧也有些意外,这汉人女子的身份他们知道,却没听说过她会藩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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