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会设在铃铛湖心的水台上,请的都是些高门贵女,远有湖光山色,近有小鸥剪秋纱,滃滃翳翳,景致尤畅。 司绒第一次出席这种茶会,和端肃的宫宴不同,四周香环云鬓,乌乌袅袅,谁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见人先露三分笑,实在是处了不得的温柔场。 她一到,长公主封灵就拉她说了会儿话,亲厚得很,好似经了丹山马场一案后,两人就有了同仇敌忾的对象,司绒在这温柔攻势里含笑以对。 她们坐在水台一侧,四下竹帘都拉高了,女孩子们都识趣,凑在另一侧点茶斗茶。 “母妃那日……”封灵未语先红目,“多亏了阿悍尔勇士,本宫与三弟都承公主的情,还望公主莫要着了那些小人的恶心思,与瑶荷宫生分了。” 司绒回得挺谦虚,没有顺着她的话问哪些小人,只答:“长公主客气,淑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发挥得正正好。 封灵果然露出受用模样,要是司绒一味骄傲甚至居功相胁,他们就要重新考虑与阿悍尔交好的盘算了,封灵坐得靠近一分,放低了声音,说:“大理寺已经将案卷交由刑部审核了,你可知那内侍咬出了谁?” “谁?”司绒稍稍露出点好奇。 “二皇子,”长公主叹气,并不是义愤填膺的样,“那内侍说,是收了二皇子的银子在母妃的马上做手脚。三弟前些日子得了个乌禄美人,二皇子适逢得意时,三弟便将那美人给了他,后来听说那美人偷了个什么要紧东西跑了,惹他被御史台密奏弹劾,这才引得两兄弟不和。” 乌禄美人,塔音。 太子竟然是借三皇子的手把塔音送进二皇子府,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带玩一套挑拨离间。 会玩儿啊。 “公主的意思是,里边有隐情?”那边儿的贵女们点了茶,差侍女送来,司绒抬手接,放在膝上。 “二弟是什么人,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虽说浮躁些,本性不坏,残害母妃这事他万万做不出来,”封灵也接过茶碗,搁到了一旁,“况且他因结交世家一事被禁足于府中,还是母妃替他与父皇说情,他如何还会下这等毒手!” 本性不坏,司绒心里微讽,面上不露分毫,作倾听状。 长公主说得激愤,但脸上仍然挂笑,让另一侧的人以为她们只是在闲谈。 “二弟受了冤屈,可那内侍吐出的证据无比详尽,我们哪怕再急,也一时找不到法子为他澄清。” 口中说着急,做的却是把这枚弃子再拉出来利用一番的事儿,司绒浅声道:“三皇子刚入大理寺,也要避这个嫌。” “谁说不是,”封灵仿佛找到知音,“二弟这事一咬出来,连三弟都受了父皇训斥,你说,若是二皇子三皇子接连倒了,受益的还会是谁。” 司绒没答,晦涩一笑。 “公主若是在北昭遇着什么难办的事儿,尽管开口,我与三弟都会倾力相助。”封灵点到即止,这是她这一番真假试话的最终目的,向阿悍尔释好,两边即便不能同盟,也要把她对太子的忌惮打牢一层。 司绒轻应声谢。 而后水台另一边热闹起来,二人也起身过去。司绒喝了两杯茶,临近午时,长公主要留饭,司绒寻了个借口推了。 没有想到,在铃铛园外,遇着了三皇子。 连环套啊。 稚山在茶房呆坐半日,不耐烦的劲儿都出来了,牵着两匹马过来,避也不避,木头似的杵在边上。 三皇子只看了稚山一眼,温声与司绒问候了几句,他生得没有天诚帝的儒雅,也没有淑妃的精致,五官粗犷,很有几分憨气。 司绒笑着应了几句,也客气地回一句:“听说三殿下差事办得好,想来很快能为皇上分忧。” 封武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人是真憨,淑妃长子早夭,把封武看得眼珠子似的,不似封暄打小就浸在各方势力角逐中,有天生的冷情和锤炼出来的锐利。 封暄是削天的长刀,封武就是虎狼窝里捂出来的憨石。 他紧张得把手背在身后:“父皇嫌我办事粗糙,不敢说分忧,能让父皇少叹些气就好。” 司绒琢磨了一下语句,说:“三殿下赤诚……” 还没说完,稚山忽然握拳,立在一旁用力地咳嗽,咳得脸上通红,眼风不住地往一旁瞟。 司绒收了声,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眼皮子一跳。 百步开外,风从坡上来。 连日天晴,林子的水汽都收干了,叶子脆爽,一束束耀眼的直光从树叶间隙投下,纯黑色的高头大马从坡上缓步踱下,上头是她多日未见的人——封暄。 他没有穿黑袍,一身天青蓝的锦衣,肩身落着斑驳的日光,像个温雅的青年公子,正与身旁的人说话,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司绒身上。 隔了百步,司绒还是能感觉到那沁寒的眼波直直地打到她心底。 凶死了。 司绒忍不住握紧马鞭,这眼神好似要把她剥开,让她有种“被捉奸”的感觉,她想抽鞭子。 很想!
第22章 追逐 凫山河旁。 天高地阔,宽广河面与旷野的罅隙里,蓦地多出了一道枣红色的马影,蹄声如雷鸣,道道打在土地上,溅起新黄的草叶,又卷起漫天的黄沙。 司绒手里的马鞭抽得震天响,她微俯身,减少吃风的阻力,细细的小辫子全飞在脑后,眼睛直直盯着前路,迎风的眉眼又冷又飒,当速度加快,一切景致都成为快速掠过的剪影时,她身体里属于阿悍尔的血液就会重新燃起。 “啪!” 那黄沙后,突然蹿出另一道黑影,一匹纯黑骏马侧拐而出,从黄沙里现出身形时,就已经赶上了前头的枣红马。 两匹马从前后咬合,变为并身而驱。 风声呼唳,掠耳而过,一红一黑两道影驰骋在凫山河畔,宛如两道贴地而飞的星子,不能靠近,亲吻已经够危险,再靠近就会像星子碰撞,迸出火星与高温,把两个人烧得魂都不剩! 大枫林那夜,他想要握住这个人,把她框入局里,无论如何翻天覆地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可她退了。她从踏上北昭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在步步逼近,而在他终于伸出手的时候,她竟然退了! 一退数日,毫不留恋。 这让他刚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原地,进退两难,进一步就落入她的圈套,退——不,太子从不后退。 封暄的马鞭在瞬间挥出,缠上了司绒的缰绳,一勒,自己同时缓速。 嗯? 司绒的马缓下来时,刚往侧旁落一眼,那马鞭就牢牢缠上了她的腰,腰间受力,整个人登时像片枫叶,飞也似的落到了封暄的马鞍上。 封暄勒马缓速,胸口贴着她,手臂圈着她,颠簸感都在此刻落踏实了。 “右手不要了?” 司绒还惊在他突兀的举动上,右肩到大臂便被来回摁了个遍,她默了默,闷声说:“殿下,别摸了,都几日了,早好了。” 他朝后打个手势,驱马上了前边的小山坡。 坡上有棵古树,坡下是奔腾的凫山河。古树老根迭起,已经听了数百年凫山河的脉息,它静默在这里,犹如不言不语的守护巨灵。 稚山拴好马,三两下爬上了树,坐上枝头荡着脚,九山率隐卫散在四周,所有人都默契地背过身去不看主子们。 司绒跑累了,她半躺在坡上,手肘撑在柔软的草地,脸颊有些泛红,额上铺着薄薄一层汗,河岸风来,徐徐地吹动她垂下的小辫子,与一刻钟前策马飞驰的简直不是一个人。 封暄不坐,他看了眼司绒额上的薄汗,说:“几日了,镜园里躲着孤,喜欢在外面偶遇孤。” 司绒还在微喘,说话时气息不稳:“不是偶遇,是精心策划。” “精心策划,”他眺望河对岸,“见孤甩脸,甩完脸就跑。” “殿下,”司绒朝他摊开手,“你我在外人跟前还是仇家呢,不宜太过亲昵,甩脸刚好,甩鞭更佳,帕子。” “孤看你是想把鞭子甩到孤头上,”封暄掏出一块帕子,避过她的手,蹲身下来把她额上的薄汗拭了个干净,“几日不见,胆色愈长。” “几日不见,殿下想我了吗?” 这话偏偏在两人靠得极近的时候说出来,好似要证明他口中“胆色愈长”这四个字,好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胆色。封暄的手还停在她额头上,她开口时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手腕,从他的袖口往里钻,钻得人心口痒。 他不动声色,收回了帕子捏在掌心,说了两个字:“不曾。” “撒谎!” 司绒笑了起来,她反手贴在封暄的心口,沉而有力的跳动感从掌心传来,她坐了起来,和他面对面:“你想我,你还骑马追我。” 他不该否认,否认就是给她得寸进尺的机会,封暄刚要开口,司绒就飞快地拿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我也想你。” 猛不丁地被这四个字戳了一下,封暄抿唇,而后问:“想我,还是想青云军按兵不动?” 他用的是“我”。 “不矛盾,都想。”司绒莞尔。 “择其一。”封暄不吃这套。 “想你。”司绒斩截地说。 今日是个美人局,她放弃了似是而非的软勾子,改为打直拳,一记记重拳都往他薄弱的防线砸,连柔软的唇,也变得力如千钧。 封暄未动,睁着眼,仍然是深沉地凝视她,她吻得乱七八糟,没什么章法,轻一下,重一下,迟迟不敢探出舌头去寻他。 她在这幕独角戏里生疏地找着方向,对象也是冰冷的看客。 吻了几下,再睁眼时,眼中就有酝酿已久的潋滟,嘴唇还轻轻地贴着他。 封暄不给反应,司绒要退了,封暄却托着她的后颈让她退不得:“司绒,若你能安分一点。” 司绒还在等他把话说完,可他眸光渐沉,撬开了她的唇,把不能说的话、不能起的念头都揉在了激烈的吻里。 风从他们紧贴的下颌游过,司绒的左手撑着他胸口,右手攥着自己的裙摆,从面贴面,变成上对下。 封暄将她放在柔软的草地上,一手环过她后颈,让她无处可逃。 那种要溺水的感觉又来了,司绒心如擂鼓,舌尖和指尖都是麻的。 她不知道真正的爱侣如何亲吻,但她和封暄的吻里有欲,有较量,有难以分舍,他们都沉溺在蕴藉的缠连中。 真的,除了爱,什么都有了。 可是,这本该是亲吻时最动人的回味,却是他们遥不可得的月与星辰。 耳下湿热。 “殿下……”司绒仰着颈,“还在外头呢,吃相太急,就难看了。” 封暄不是她说停便停的主儿,把战场移到她耳朵到脖颈,女孩儿的体香就顺着她的衣领,被体温烘着往上蹿,他在吻下去时,需要克制再克制,才能忍着不扒了她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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