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苏若妤去年及笄后,家里便张罗给她议亲,可她生性善妒,好几家家世人品都过关的郎君,都不愿娶她,久而久之,这婚事便搁在这了,丁若溪拿她婚事说事,如同打蛇七寸,苏若妤当即气的“蹭”的一声从檀木椅上起身。 刚吐出一个字,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只听她冷哼一声:“嫂子不用拿我婚事激我,我自会有好出路,倒是嫂子。” 苏若妤眼神在丁若溪身上转了一圈,讥讽道:“等我阿耶和阿兄回府后,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府中就是两码事了。” 这话说的稀奇。 丁若溪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妙眸看向苏若妤。 苏若妤好整以暇的拢了拢腮边碎发:“不怕告诉你,我阿耶和阿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要不了多久便会回府,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提醒嫂子,当初嫂子进门时,我阿耶可是亲口说,等他回来时要抱上孙儿的,可嫂子嫁进府中大半年了,却迟迟没有身孕,我倒要看看,待会儿嫂子怎么用这副利嘴给阿耶解释。” 苏若妤说罢,领着几个丫鬟出了门。 巧儿见人走远了,将手里的湿衣狠狠摔在水盆里,“简直欺人太甚,奴这就告诉郎君去,让郎君帮小姐做主。” “别去。”丁若溪倒不若巧儿这般气难平,左右这条路是她选的,没什么好说的,她语气轻缓道:“既然阿耶和阿兄快回府了,巧儿不若帮我看看我穿什么衣服合体。” 巧儿怎么都想不通丁若溪为何能忍下这口恶气,但只能含着泪乖乖照办。 丁若溪却有自己的打算。 当年丁家蒙难时,她唯一能依仗的姑父职位低微护不住她,还是她昔日的竹马——如今她的夫君苏慕凉,顶着朝堂和家里的双重压力执意娶她,才把她拉出了泥潭。 而今苏慕凉重伤未愈,哪怕时日无多,且不说她和他打小深厚情谊,就算是为了报恩,丁若溪也愿意嫁给他,陪他安安静静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相比这些,她受的那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丁若溪掀了掀唇角,望着铜镜里的巧儿,唇边绽放出个安抚的微笑来。 果然如苏若妤所言,这夜天色未亮时,火把将震南王府照耀的通明,院外人仰马嘶,下人们忙碌的从外面搬抬一箱箱物什,丁若溪身为镇南王的儿媳,按照规矩,要去府门口接人。 外面的细雨还没停歇,她撑着一把描金边的荷花油纸伞朝府门走,待到地方,她婆母,夫君苏慕凉不知何时早已到了。 南朝人无论男女对仪容都异常严苛。 苏慕凉也不例外,今日他穿着一袭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袍,夜风拂过,大袖上绣的金线暗纹随风鼓动,俊逸非常,因病情一直迁延不愈,他肤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含笑的丹凤眼也显得颓废无神,整个人犹如沉浸在深潭下多年的枯枝烂叶,死气沉沉的。 见他以拳抵唇轻咳,似是不适。丁若溪快步走到他跟前,将后背置于府门风口处,帮他挡着寒风,压低嗓音道:“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苏慕凉见妻子这么体贴,心头动容,反握着她的手:“好多了,三娘来站这边。”随即腾出身侧富足的位置,令丁若溪站在自己身侧。 丁若溪正要过去,就在这时,道路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穿着精良的年轻儿郎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镇南王和另一幅冷峻的面容猝然撞入众人眼帘。 婆母笑灼颜开的去迎人,丁若溪低头搀扶着苏慕凉的胳膊,正要上前。 忽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她心弦一颤,不安的抬头,便见被乌泱泱的年轻将士围拢的人群里,穿着一身铠甲的镇南王已翻身下马,紧跟镇南王身后的年轻将军,也顺势下马,将马鞭丢给身边侍从,大步朝婆母方向走去。 此人她认得,是她夫君的孪生兄长,苏会。 供以照明的火把半明半昧间,映亮了行走中男人冷锐的脸部轮廓,是和她夫君温润面容截然不同的刚毅,他向前迈的步子极大,不过瞬息便走到了婆母跟前,摘下腰间佩剑,恭敬的跪下行大礼:“母亲。” 婆母望着苏会的眼神有一瞬的复杂,但极快收敛,微笑着将儿子从地上扶起来:“我儿辛苦了。”说到最后尾音发颤,眼底隐有泪光,令在场所有人动容。 镇南王适时出声劝慰,婆母才止了哽咽声。 苏慕凉身为二弟,见人平安回返,心绪起伏,忙上前和镇南王,哥哥苏会打招呼。 丁若溪刚才被那莫名其妙的一眼惊的呼吸微乱,实想不通刚才是谁不怀好意盯看她,见状忙收敛情绪,缓步上前对两人行礼:“阿耶,长兄。” 丁若溪嫁进镇南王府时,镇南王和长兄苏会便在外面打仗,说起来今日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公公,不免有些紧张,衣袖里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下。 镇南王在烛光下仔细打量了会儿丁若溪,见她举止有度,当着众人的面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待走到苏会跟前,丁若溪已没那么紧张了,循礼朝苏会深深一福,半晌没听到苏会开口令她起身的意思,迟疑的抬头:“长兄?” 下一瞬,猝然撞入男人望着她的如鹰犬般锐利的幽深眸子里,一阵夜风拂过,火光摇曳,男人的眸子映入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赫然掀起滔天巨浪。 丁若溪不明所以,怔在原地。 再想不通这个她没见过几次面的长兄怎会对她显出这么大嫌恶来?
第2章 右手忽然被苏慕凉握着,温润含笑的嗓音落在耳边:“长兄多年不在家,看样子是不认识三娘了,我帮你介绍下,这是我的长兄,苏会,字西望,此次随阿耶平倭寇有功,昨日被圣上封为幽州刺史,加使持节诸军事。” “弟妹。” 男人被苏慕凉提醒,淡漠的开口令她起身,仿佛刚才眸底那一瞬间的厌恶是她的错觉。 丁若溪忙收敛心神,循礼客气回道:“长兄平寇有功,辛苦了。” 苏会对她略一点头,再没别的话,跟在镇南王和婆母往院内走。 镇南王是习武之人,说话嗓门大,又一两年没在家,甫一见到对他嘘寒问暖的婆母和府中的小辈,笑容爬满眼角,和人寒暄声里哈哈大笑:“战场上虽刀剑无眼,可老夫征战沙场多年也不是吃素的,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哎哎哎,好了好了,莫哭,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而这些寻常夫妻的私密话,落在身后众多小辈和丫鬟耳中,竟无一人露出惊诧之色。 丁若溪原本以为镇南王和她阿耶一样,在外人面前谨慎持重,不好相处,万没想到镇南王私底下竟这般温和可亲,来时路上的担忧登时泄去了大半,她轻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跟着人群身后往院子里走。 苏慕凉继续道:“长兄性子冷淡,话也很少,平日在府里的时候对谁都这样,三娘不必介怀。” “我知道。”丁若溪未及笄时,曾和苏会接触过几回,在她印象里,苏会不止“性子冷淡”,还倨傲的紧,很难令人亲近,如今她嫁进了镇南王府,以后免不了和苏会打交道,也不愿轻易得罪了人,遂唇角往上翘了翘,眼露淘气的附在苏慕凉耳边:“若长兄和你性子一样,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我就要分不清你和他了。” 这话倒是实话,苏慕凉和苏会是双生子,两人无论长相,身高都分毫不差,只有气质有些许不同,苏慕凉性子偏温润一些,苏会偏冷清那一挂,然而她不过说了一句缓解尴尬的玩笑话,苏慕凉脸色却忽然一白,握着她手的大掌倏然收紧。 丁若溪吃痛轻呼一声,苏慕凉忙松开她的手:“捏疼你了?” “嗯。”丁若溪平日也经常这般和苏慕凉打趣。从没见他不悦,可今日他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她揉着被捏疼的手:“若你不喜欢我提长兄,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话就是了。” 苏慕凉眸色躲闪道:“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他话虽这么说,可在丁若溪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却时不时瞥向走到前面的苏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丁若溪对此一无所觉,她抬头张嘴就要接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侧跟随的人群中寒芒一闪,一个身穿墨蓝色长衫的小厮擦过她肩头直冲镇南王和苏会而去,电光石火间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身侧的苏慕凉,朝前大喊道:“长兄有刺客。” 此话一出,人群里轰然乱成一片。 那名身穿墨蓝色长衫的小厮见已暴露,从慌乱的如无头苍蝇般的人群里一跃而去,手里泛着寒光的利刃直刺苏会后背,苏会似有所觉,身子朝侧边一闪,头一偏,一把抓着小厮拿匕首的手,利落的一个过肩摔,那名小厮登时狠狠的仰摔在地,下一瞬被擒住了喉咙。 十几个儿郎忙上前把那名小厮给五花大绑起来,如拎小鸡般拎着衣领丢到苏会跟前。 苏会双手负后,夜色下一双厉眸满是阴蛰之色,沉了声。 “说,谁派你来的?” 镇南王闻讯折返,丁若溪和苏慕凉被护卫两人的十几个年轻儿郎簇拥着来到苏会跟前时,便听到这一声厉喝。 那名小厮听到质问,下一刻,口唇忽然溢出一缕鲜血,人直挺挺的朝侧面倒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的女眷甚至当场吓得晕厥过去,被下人扶着回了屋中。 一名年轻的儿郎立马上前扣住小厮的下颌,可已然来不及了,朝苏会摇了摇头:“事先被喂了毒药,人已毒发身亡了。” 一旁下人递给苏会一块帕子,苏会丝毫不意外,慢条斯理的擦干净了手,扔在地上,“老规矩,把人处理掉。” 经此一劫,镇南王刚回府时脸上挂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换上凝重之色,他吩咐所有人回去后,令苏会忙完去他屋里一趟,苏慕凉也要跟去,被镇南王以休养身子为由给驳了回来,临走前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丁若溪:“老二媳妇,从前学过武?” 丁若溪不意镇南王这个时候还记得自己,忙恭敬回话:“小时候跟阿耶学过一些,多年不练生疏了,难登大雅之堂,让阿耶笑话了。” 刚才那种情况众人早已吓得摸不到北了,只有她临危不乱,护着苏慕凉的同时,还提醒了长兄小心,反应之机敏,不是学些拳脚功夫就能做到的,又见她谈吐落落大方,很是自谦,刚进府看到她第一眼时的不悦霎时消失了大半,眼神带了五分和蔼:“好孩子,墨青交给你照顾,我这个阿耶的也能放心些,外面冷,快快扶着墨青回房歇着吧。” 墨青是苏慕凉的字,丁若溪应了声“是”,搀扶着苏慕凉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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