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会料理完刺客的事,径直去了镇南王的住所。 王妃李氏刚才受了惊吓,被下人扶着先回内房休息去了,父子二人屏退屋中所有下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盏朦胧烛火,屋中气氛压抑且寂静,和刚才院外热闹喧嚣大相径庭。 双鬓已花白的镇南王,拿起竹签挑了挑烛火,屋中骤然明亮起来:“看那刺客衣着似是京城人士,能查出是谁派的人吗?” 烛光映亮苏会刚毅的侧脸,他一脸凝重道:“仅凭衣着不好查,但刺客单枪匹马的来杀我,也没带同伙,若我猜得不错,应该不是暗敌派来的人,很可能是寻私仇”。 镇南王闻言眉峰皱的更紧。 能在京城天子脚下屹立不倒的人,哪个手里没有沾满鲜血?当然了,镇南王也不例外,如今生逢乱世,天子都能十年换了两回,更何况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臣子,于是,各方势力为了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各种明争暗斗和暗杀层出不穷,只他们从边陲返回京城这十几日里,就遇上了两回。 镇南王不怕朝堂之争,可他子嗣不丰,膝下只有苏慕凉和苏会这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儿子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眼前这一个又遇刺,凶手又来历不明,实令他担忧。 “待你明日回宫复命时,以身受重伤为由向圣上告假几个月。” 苏会一瞬明悟:“阿耶是怕有人拿我父子二人的军功做文章?” “嗯。”镇南王也不瞒着儿子:“圣上登基不久,猜疑心重,在朝堂上重寒门,轻士族的事屡见不鲜,如今你我父子二人屡立战功,在旁人眼里就等同于猛虎出笼,直逼皇权,圣上面上不说,心里总归不喜,万事低调些,莫要被人抓到把柄为妙 。” 苏会应诺:“儿子明白。” 事情已商议完毕,起身要走,又被镇南王叫住:“西望,还有一事,阿耶要交代给你。” 苏会转身,烛光下英俊的脸庞一派凝重,丝毫没有少年人身上的热血,倒像是和他一般年纪整日臭着一张脸不解风情的老头子。 镇南王很是头疼的扶额:“墨青已经娶妻,你身为长兄,娶亲的事也要抓紧些,正好这段时间,你呆在府中无事可做,就好好物色下各家的小娘子,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苏会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稳重道:“儿子还没想过娶妻,此事不急一时。” 镇南王见儿子听到娶妻跟撞到瘟神一样,差点爆粗口“你不急我还急着抱孙子呢。”,又见儿子语气和煦,强行按耐住:“那现在就回去好好想。” “儿子——” 苏会刚说两个字,镇南王已从紫檀木椅上起身,一副不愿再多谈的模样:“此事我刚才已交代给你母亲,让你母亲这段时间好好替你张罗,为父困了,今日就先这样吧。”随即不待人再开口,就将人轰出了房门。 苏会的贴身侍卫长史秦用早已等在门外,见人出来忙迎上前:“王爷给您说了什么?” 半明半昧的天色中,细雨淅淅沥沥的依旧在下,苏会眉眼隐在阴暗处,说不出的沉郁:“没什么!” 秦用到底是伺候苏会多年的老人了,察言观色的眼力劲还是有的,立马醒过神来,小心措辞道:“又逼您娶亲了?” 苏会没应声。 关于苏会娶妻的事,也算是老生常谈了,只要镇南王招苏会问话必提一次,每次苏会都以自己不急为由将人打发了,可如今苏慕凉受了重伤,与房事上艰难,极可能到死都生不出一男半女,自然的,这绵延子嗣的重任就落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恐怕这次自家主子不娶妻,王爷很难再放人走。 秦用心里默默的想着,没应声,甚至还有丝期待:能入他家主子青眼的女子可不多,会是谁呢? 次日,苏会一大早就去宫中给圣上复命,圣上龙颜大悦,不等人回来,一箱箱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了镇南王府里,就连丁若溪这个弟媳也沾了光,和苏慕凉一同听了赏后,领了一副金镶宝石挂佩,白玉花鸟纹发簪发簪。 苏若妤也领了不少好东西,高兴的合不拢嘴,就连看她的脸色都比之前好上许多,甚至没空讥讽她两句,不停的拿着发簪往发髻上比划,惹的婢女们各个惊叹不已。 丁若溪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把东西收起来交给巧儿后,转身便见苏慕凉神色落寞的手里握着一把镶红宝石的重剑,尔自出神。而以他现在的身子根本无法再佩剑,恐怕是为此伤神。 丁若溪心头一紧,从箱笼里拿出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走到苏慕凉跟前,便于他看,微笑道:“这把匕首小巧玲珑,近身佩戴重量也轻,色泽也配夫君,夫君看看喜不喜欢?” 苏慕凉心头动容妻子的体贴,略带薄茧的指腹摸了摸匕首,勉起一笑:“喜欢,三娘有心了。” 世家大族的儿郎喜怒极少带在脸上,丁若溪从他上扬的唇角猜出他应该是喜欢的,心头也跟着欢喜,悄悄挽着苏慕凉的手臂往回走,面带报涩的小声道:“今日是十五,夫君晚上能来我屋过夜吗?” 婆母规定每月逢五,逢十两人才能在一起过夜,丁若溪问完话,羞的一张脸红的如三月海棠,煞是明艳动人,惹人怜爱。 苏慕凉面对这样的妻子,眸底却微不可查的惊痛了下,忙推开她挽着自己的手臂,支支吾吾道:“今夜,今夜恐怕不行,到时候看看。” 丁若溪大失所望,可她今夜想苏慕凉去她屋中,不光是为了那档子事,更重要的是想和他提替助孕药的事,不待她再次开口挽留,苏慕凉快步朝前走了几步,惊喜的唤了一声:“长兄。” 丁若溪忙抬头看去。 苏会穿着一袭绛紫色官袍,双手负后的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长廊尽头,微风拂过,卷起绣有暗竹纹的衣摆轻荡,显得人俊逸倜傥,如玉如琢,然而望过来的幽深的眸子深邃的仿佛投不进一丝光亮,令人直生难以接近之感。 不知他何时站在这的,也不知将她两人的话听进去多少。 但观他神色,恐怕已把她归类于献媚那一列的女子了。 丁若溪羞囧的脸倏然红透。
第3章 苏慕凉快步走到苏会跟前,转头对丁若溪道:“三娘,你先回去,我有事和长兄谈。” 满脸霞红的丁若溪如蒙特赦,远远的对苏会略一俯身算是打过招呼离去了。 苏会放慢步子,和苏慕凉一前一后的朝前走着,嗓音听不出任何起伏:“什么事?” 晨风挟裹着湿气拂来,苏慕凉在乍暖寒凉的长廊下低声咳嗽几声,再抬眼时整张脸惨无血色,他嗓音沙哑的问:“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查出昨夜刺客的身份没有?” 不等苏会开口问,苏慕凉已快语道:“能查出刺客是什么来头吗?我听阿耶说,那刺客穿着像是京城人士,昨夜趁乱混进府里的,该不会是张尚书派来的吧?” “应当不是他。”苏会沉吟了一会儿。 张尚书虽和他们有些过节,可半年前却是极力推荐他阿耶和他去平寇,若真想要他的性命,大可以派人去战场刺杀他,还能保证万无一失,不太可能在他回府之时,众目睽睽之下派个小喽啰来取他性命。 “哪会是谁呢?”苏慕凉嗓音微不可查的透出些庆幸。 苏会见他疑惑,抬手拍了拍苏慕凉的肩膀:“此事我还在查,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好好养身子比什么都强。” 提到这个,苏慕凉眸底的神采暗淡下去,含糊不清的道:“我这身子恐怕是好不了了。” 苏会见不得他自暴自弃,拧眉正要劝他,苏慕凉已满脸希翼的抬头看他,促急问道,“长兄这才回来要呆多久?”问到最后神色竟激动起来。 惹的周遭扫洒的下人纷纷探头朝这边看过来,苏慕凉忙低头掩唇低咳几声。 苏会见他咳的满脸通红,并没做他想,伸手拍他后背帮忙顺气,“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慕凉再抬头时,眸底隐隐露出几分欢欣之色,他重重的咳嗽了声后,解释道:“我是高兴,很久没和长兄一起骑马下棋了,趁这段空档能好好和长兄切磋切磋。” 苏慕凉没受重伤前,极喜欢骑马下棋,而今却连马背都爬不上去,苏会语重心长道:“这个不急,等你养好伤再说,长兄随时奉陪。” “好。”苏慕凉微笑着应下后,被下人搀扶着离去了。 秦用虽是苏会的属下,可苏会一向对手下宽厚,于是私底下两人更像是兄弟,秦用自然也敢吐槽几句自家主子的家务事,此刻,望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尔自纳闷:“以前二郎君见到您没有半分恭敬,而今受了重伤,对您怎的忽然变得亲切起来了?” 苏会和苏慕凉虽是一母所生的双生子,可嫡母却明显偏袒苏慕凉这个小儿子,但凡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搜罗来给苏慕凉,甚至就连当初和丁若溪认识都用了令人不齿的手段—— 秦用不敢提从前的事怕惹自家主子厌烦,不过话转回来,这苏慕凉也仗着母亲疼爱,在府里处处排挤他家主子,他家主子小时候没少受苏慕凉的欺负,自然的,兄弟两人的关系也不如坊间传的那般好。 苏会肃着一张脸没有言语,显然也在疑惑。 秦用忙跟上去:“嘿,属下想到了,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二郎君恐怕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对您——” “啊——” 话未说完,头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记,秦用疼得龇牙咧嘴忙捂着头,就听苏会淡声吩咐道:“再呱燥就去洗三日恭桶去,去把我库房里珍藏的山参给二郎君送去。” 秦用哪敢再言,捂着头一叠声的应下忙去了,边走边在心里诽谤:“看来他家主子面上对二郎君不甚热络,心里还是挺关心的,下次他可不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免得再受罚。” .............. 丁若溪前脚刚回房,在婆母跟前伺候的常嬷嬷,已端着一碗助孕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汤早早的等在屋里了,见到丁若溪,掐着一把尖锐的嗓子:“大夫吩咐这药得趁热喝,夫人请用。” “没看到我家小姐今日不舒服吗?你们还——”巧儿气不过刚要上前理论,就见丁若溪毫不迟疑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因喝的急放下药碗时,忍不住呛咳出声:“常嬷嬷可以回去复命了。” “还是夫人懂事。”常嬷嬷满意的斜睨巧儿一眼,带着丫鬟转身出了门。 “他们欺人太甚。”巧儿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若不盯着我喝药是不会走的。”丁若溪捂着胸口喘息,待胃里那股痉挛劲压下去了一些后,面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她沙哑着声吩咐:“今日是十五,郎君刚才应我,晚上可能会来我这,你若没事不若过来帮我看看,晚上我穿哪一件衣裳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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