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就算你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缀,我等也不会再任由你左右皇上,将大军引入危境。今日大军必须改道!”邝野朗声说道,面上是不容更迭的坚定。 “呦?难不成你们想学陈玄礼来个马嵬之变?”王振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尖锐的嗓音中散出一种无形的杀气。 “如果你自比杨国忠,乱政惑国,我等学学陈玄礼又如何?” 一语不何,又成箭弩相峙之势。 不知是忌惮于老将军们的虎虎之威,还是自己想清楚改了主意,半个时辰之后,王振派人面见朱祁镇,大军调头改道,重新走上南下返京的捷经。 只是在这一折一返的过程中,损失了数日。 然而正是这区区数日,便改写了大明王朝的历史。 大军行至狼山附近,瓦剌军不出所料追了上来,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朱祁镇听从王振的建议,以恭顺侯吴克忠领三万精兵殿后,又派成国公朱勇领五万兵马阻击,如此设下两道防线之后,便带着大军仓皇南逃。 八月十日,大军到达宣府,追兵暂时受阻,天也彻底放晴了,上下皆得到喘息有重见天日之感。 此时对于是停是走,军中又有两派意见相左。 以张辅为首的老臣认为在宣府不必停留,补充粮草饮水之后立即急行回京。而王振和一班儒臣则认为危险已除,加之连日赶路兵困马乏,应该休整几日。 朱祁镇又一次听从了王振的建议,直到恭顺侯吴克忠、成国公朱勇被瓦剌军全歼的消息传来,才在一片慌乱中仓皇出逃。 此时的朱祁镇已然方寸大乱,除了下令快马加鞭急行奔袭,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八月十三日下午,大军行至一处名叫“土木堡”的小山丘暂作休整。 此处距京城三百里,距怀来仅二十里,眼看着重归京师,朱祁镇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此时只是觉得这次出征太过窝囊。他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在京城留守的曾经冒死相谏劝他不要亲征的吏部尚书王直等官员。同样,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天坛、地坛和皇陵、宗祠祭祀,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后宫那些对他顶礼膜拜将他视为真龙天子的后宫妃嫔、如花美眷。 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去面对母后呢? 这应该是自己登基以来,第一次独掌乾坤,而独断专行的结果竟然会是如此不堪。 唉,窝囊。 他想。 所以军队停在土木堡,当百官们劝谏让他速速启程的时候,他犹豫了。 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理解他,那就是王振。 他在百官一片劝进之声中力排众议,说运送粮草辎重的千余辆车队还未赶来,大军应该略作休整,待点齐车马后再启程。 就这样,在土木堡的林间,朱祁镇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八月十四辛酉时,朱祁镇下旨要车驾起行,然而此时,敌军已经逼近。 几十万大军被瓦剌军围在高坡之上,一时难以全歼,可是此处地势较高附近没有水源,人马两日饮不到水自然饥渴难捱全无抵抗之力。 英国公张辅等人力劝朱祁镇派亲信杀出重围,调宣府和怀来驻军相助,这样就会在也先的兵马外围再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如此内外加击,里应外合,有望转危为安,反败为胜。 朱祁镇当即应允,立即派人去办。 正当所有人寄希望于援军,并派人在堡上深掘地井取水时,王振悄悄来到朱祁镇的大帐内。 “皇上。”王振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与凝重,他冲着朱祁镇认认真真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如此郑重,倒让朱祁镇有些纳闷:“先生这是何意?” 王振以头触地,声响惊心,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然滴血淤青,他坦然说道:“今日累圣上陷入危困,奴才本当一死谢罪。可是奴才却不忍看皇上被小人蒙骗,误入岐途!” “哦?”朱祁镇十分纳闷,“请先生说的明白些!” “皇上想想,我军虽然三役小败,折损了十万兵马,可并未伤及元气。如今以四十万兵马在此,那也先就算是倾巢而出,不过三万人马。三万人马能围的住四十万大军吗?”王振眼中神色冷的有些怕人。 朱祁镇点了点头。 “这三万兵马将我们围起来,那么侧翼薄弱之处应该不过就是几百上千号人,只要咱们奋力出击相搏,这防线必定不堪一冲。反之我们在这儿死守待援,且不说怀来与宣府的兵马何时来到,时间久了,我们怕是要先渴死、饿死了!” “先生高见!”朱祁镇如同醍醐灌顶立即一派澄明,“还是先生一心为朕呢!” 于是,朱祁镇下旨,大军全由王振统领。 王振传令移动行营,越过壕堑向前行进,只是还未来得及与敌军厮杀,明军在绕行回旋之间,军伍已不成行列,号令全失,乱作一团,践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如此混沌的场面,任是久经沙场的张辅等人也无从调度,唯有捶胸顿足,望天兴叹了。 突然,明军大营中一树礼花腾空而起,随后也先率领的骑兵如同从天而降,万马奔腾,杀声震天。 在一片昏天黑地的血肉厮杀中,明朝随军的文武重臣几乎死亡殆尽,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在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英国公张辅、奉宁侯 陈瀛、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都督梁成、王贵,尚书王佐、邝野、学士曹鼐、张益、侍郎丁铉、王永和、副都御史邓棨……等等,更有数十万士卒在混战中丧命。 谁能相信,军备完整的大明数十万军队竟被数量不过两万余的瓦剌骑兵全歼了。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注定是一个华夏民族历史上最难忘的日子。 “皇上!”禁军统领樊忠提成沾血的铁锤走到朱祁镇的龙辇前,“是王振,给也先报信儿的信烛是他点燃的。” 朱祁镇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他双肩微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臣把他宰了!”樊忠双眼通红,“臣没能按太后的旨意一早杀了这个奸臣,如今误国误君,臣,万死!” 朱祁镇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转而转瞬间,“呯”的一声闷响,樊忠手中的大铁锤照着自己的脑袋就砸了上去。 鲜红的带着温度的热血洒了一地,染红了土木堡,也染红了朱祁镇的世界。 他反而不怕了,阵天的杀声中,他走下龙辇,一步一步走上不远处的小土丘。大明天子朱祁镇面对一拥而上的瓦剌兵,端然稳坐在地上,仰头望着苍穹,他笑了。 小太监喜宁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的是皇上,此时此刻他比平时在乾清宫、奉天殿上朝时还要有威仪,这才是天子的气度、天子的风范。 眼看着挥起弯刀的瓦剌兵,小太监喜宁大喊道:“也先何在?大明天子在此,谁敢造次!” 历史的成败与走势有的时候不是由智士能人所能左右的,往往会因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而瞬间发生逆转。
第五十七章 寒夜愁煞人 八月十七日晨,北征大军惨败,皇帝被俘的消息传至京城,宫内宫外立即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乾清宫东暖阁内,孙太后坐在临窗的炕上,望着西墙下九龙屏前那张空空如也的龙椅心中百感交集。 炕下十二张黑漆木椅上坐着朝中留守的大臣,为首的正是朱祁镇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他现在面色苍白惊魂未定,刚刚在早朝上发生的一幕想起来就有些后怕,看了看自己被撕坏的袍袖,他无助地瞅着孙太后,看着她依旧淡定的神色才觉得稍稍有些安心。 刚刚早朝时,战报传来,所有的人都惊了,他们立即联想到的便是当年北宋王朝的“靖康”之辱,群臣在朝堂上不约而同地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号啕大哭,金殿上立即乱作一团。 更有义愤难平的武将上前揪出王振一党的太监马顺、锦衣卫指挥使王山等人,众人纷纷上前唾口大骂,武将们更是对其一阵痛打,直至几人当场被活活打死。朝堂之上一片吵吵嚷嚷,大臣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范,也忘记了身为臣子应守的礼仪和秩序。金殿成了斗殴场,年轻的郕王吓得脸色大变,虽有监国之名却毫无威信,他出言相劝,却无人听从。 他想宣布退朝回官却欲罢不能,无奈之下也不顾礼仪夺门而逃,却被蜂拥相阻的大臣们拦截,以至于袍袖都被扯坏。 消息传到后宫,引来更大的混乱,后宫的女人们除了哀号痛哭就是收拾细软准备外逃。 孙太后来不及细想,一面命锦衣卫和禁军控制好内廷,又下令北京提督严守城门,全城戒严。 原本大家还不知道孙太后为何如此,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官员眷属们果然闻风而动,收拾好金银细软就想出城南逃,他们认为此时只有逃到南方,逃到南京才是真正的安全。 以雷厉之势封锁了宫门、城门之后,孙太后才命郕王召大臣来乾清宫议事。 只是出人意料的,除了众口一辞要求严惩王振一党以外,众臣竟然没有良策可献。 孙太后览视群臣之后,缓缓开口:“哀家已下旨,诛灭王振族属。然而今日在朝堂上,马顺等人该死,群臣之激愤,哀家也感同身受。只是越逢危局,越要执法有度,不能自乱其阵。百官在金殿上围殴他人致死,也属逾越。” “太后教训的极是!”众臣纷纷附和。 孙太后微微点头:“今日殿上群臣过失不予追论,但自此之后诸臣各回衙署作事要恪尽职守,不得偏废。值此非常时期,若是你们乱了,朝纲也会跟着乱,百姓们自然更是散乱如麻,局势也就无从收拾了!” “臣等谨记在心。” “对于当下的局势,本后想听听诸位的高见!”见诸臣对眼下局势之对策绝口不提,孙太后索性挑明直言。 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太子侍讲徐珵起身说道:“圣上被俘,乾坤危急。也先骑兵距京城不过区区二三百里,若是挟天子犯进,我等无从抵挡。如今之计只有将京师南迁,到时候借以长江天堑,或许可以反击……” 徐珵此语一出,众臣立即附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孙太后,仿佛只待她一声令下,众臣即立即收拾行装出发。可是偏偏她迟迟不作表态,从她波澜不惊的面上更看不出一点儿端倪,众臣不由疑惑,这真的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吗? 于国于私,她真能如此镇定吗? 孙太后的目光掠过群臣,定定地盯在了兵部侍郎于谦的脸上,如今朝中可以倚靠的武将就只有他了,何去何从,只看他一句话。 于谦踌躇片刻起身跪地道:“大明非前宋,皇上也非徽、钦二宗,我朝还未到迁都之绝境。京师为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前宋南渡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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