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死怎么能不重要!”顾修远反驳。 两个人同时想到那天因为和谈的事情他和薛竹隐当众吵架,顾修远突然脱口而出一句暧昧不清的话,一时沉默。 顾修远慢腾腾说道:“大齐有好多毛病等着你去纠正,惠及的是千万百姓,你的生死怎么能不重要?”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说到:“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保全自身和云意,她也会努力保全我。”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向顾修远保证,但见他这么在意她的死活,她也想让顾修远放心。 不想顾修远察觉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又迅速岔开:“就这么定了,你快回去,这里交给我,给你五日时间部署够不够?” 顾修远:“三日够了。” 薛竹隐点点头,事情谈完,她和顾修远好像没什么可再说的了,有想说的,她也很小心地避让着不被提起。 她顿了顿,指了指西边的墙壁:“云意在隔壁,你要不要见见?” 顾修远摇摇头:“不了,她与何必有旧,想来安全,不必我操心。” 他谨慎地打开窗子瞧了瞧周围的动静,“那我走了。” 薛竹隐:“走吧走吧。” “竹隐,”他回头叫住她,丢下一句话,“我不喜欢周姑娘。” 薛竹隐望过去,窗子已经关上,只留下一个小缝。 不仅那句话无迹可寻,这屋子安静得似乎不曾来过人。 她疑心是近来思虑顾修远那天脱口而出的话,听错了。 薛竹隐思索了半个时辰,把写满字的纸张在灯下烧掉,敲开周云意的房门。 她刚拆了头发,迎薛竹隐进去,给她倒了杯茶。 薛竹隐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云意,我有一事求你。” 周云意巴不得自己能帮上她的忙,听到此话膝头向她那边挪了挪,忙道:“薛大人请说。” “你今日随我去府衙可注意到站在宁州太守身后的那个男子?”薛竹隐不直接说,先问她道。 “注意到了,那个人很奇怪,老是瞧着我看。”周云意低了头,有些不自在。 薛竹隐接着说道:“我三年前曾在京都见过他一面,当时还是从你他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号,他应该对你颇有好感。你能不能明日偷偷给他塞个帕子,到时候我引何必从旁观看。就递个帕子就行!” 周云意听着,她明白薛竹隐是想干什么。 她在合江楼待了三年,合江楼里的姑娘很多,这种挑动男人吃醋的把戏她司空见惯,向来不愿掺杂其中。 周云意有些为难,何必曾是她在昌吉寨唯一的依靠,她和何必如今走到对立面上,听薛竹隐说不能留他的性命已经十分不忍,她今天见看他,虽然还是不想理他,可看他的时候就像看将死之人,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悲悯。 她的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可我不想让何必因为我……” 周云意很想得到薛竹隐的认可,她担心薛竹隐会因为她不情愿而不快。 “周铭敌不过何必,此举不过是给何必增加一点压力,让他分心。”薛竹隐耐心劝她,她发现周云意就是心肠很软,悲天悯人,谁也不愿意伤害。 “你今晚不是还和我说宁州百姓可怜吗?何必一点都不无辜,朝廷许他减免赋税的特权,他的昌吉寨占着宁州的矿场和盐务,累计的财富不计其数,可他不但一点没帮着宁州的治理,还私自和罗春做起马匹交易,把宁州百姓吸纳到昌吉寨里,私蓄武备和马匹。” 周云意不愿意再去想,何必能做到今日这个势力,自然不无辜,可是对她来说,他是个好人。 “你我势单力孤,必须抓紧一切的契机争取,心软不过是给敌人机会。” 周云意都快哭了,她吸了吸鼻子,下定决心似的:“何必有再多不是,可是他对我很好,我不愿意利用他。薛大人,实在对不住。” 薛竹隐一时愣住,周云意人总是温温柔柔的,总是顺着别人,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意愿。 如今拒绝她,是不愿到了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不得不开口的地步,定然是十分不愿了。 她反思自己,她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何必,认为他大肆敛财,苛待百姓,勾结罗春,危害朝廷,是个罪大恶极之人。这样的人,是怎么惩罚、怎么利用都不为过的。 可她忘了,周云意向她强调过,何必对自己很好。 原来人的爱憎亲疏,真的可以左右人的理智,影响一个人的举动。 是她错了,还是周云意错了?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周云意身上。 她想到自己对周云意刚刚步步紧逼,还试图利用她心软的弱点去挑起她对宁州百姓的同情,把这种同情转化成对何必的憎恶。 薛竹隐赧然,掏出手帕递过去:“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强求你,也不该利用何必对你的感情做文章。我下次不会再犯了,请云意宽宥我。” 周云意帮不上她的忙,心底愧疚,胡乱摇头:“是我无用。”
第88章 夜已深了, 窗子底下不时有士兵的脚步声响起,月光从窗子的缝隙里钻入,在地板上投下细细的一道痕迹。 薛竹隐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 在想周云意的话。 她试着去理解周云意,把自己代入她的情境, 譬如陈先生对自己很好, 可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能不能大义灭亲呢? 薛竹隐还是觉得,她能,即便她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内疚之中,因为那才是她应该去做的事情。 可她也没法想象陈先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她大抵也不会同这样的人到师恩如山的地步。 她只能归结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方式, 无对错之分。 失眠的夜晚思绪总是发散, 许是顾修远今晚来找过她,薛竹隐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他。 顾修远不想她深陷险境,同她吵架,拦着她来宁州城,即便她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夜探清风楼, 得知和谈可能无法实现,又想把她带走。 这是不是说明顾修远对她的亲疏爱憎压倒了他的理智? 薛竹隐拉起被子盖在头上,绵长的呼吸吐在被褥上, 被窝里那点小小的空间越来越闷热, 她掀开被子,长长吐了一口气。 下次她一定要问清楚!就算是她多想了, 那也好过总为这件事伤神。 * 和谈第二日, 府衙。 薛竹隐坐在上首,吹开茶里的细沫, 不紧不慢地喝一口:“高大人思量得如何了?还是昨日的条件吗?” 宁州太守给她递上一份修改后的公文,弯着腰赔笑道:“下官想了想,宁州产马对大齐扩充军备重要至极,若要免除确实过分,下官只希望朝廷能减免宁州在马纲上支出的费用,其他要求仍然如旧。” 薛竹隐漫不经心地翻阅一遍,其他的要求和昨日相比没什么变化。 一旁的何必面色不虞,姿态高高在上。 宁州太守握宁州财政大权,他提出的朝廷抽宁州赋税减免到三成的要求,剩下的那三成全部会落到宁州太守手里,是有利于自己;变动的马纲的要求,损害的是昌吉寨与罗春做马匹交易的利益,有损于何必。 这说明,宁州太守也是有心要打压何必。 至于何必为什么听到这番变动还无动于衷,大约是昨日自己的态度坚决,让他觉得宁州太守即使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也不会应允。 这便是可趁之机。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指着公文上的最后一条:“罗春要求大齐割交宁州两县,恕不能从。” 宁州太守下意识去看何必,何必白净的面色越发阴沉,他看着宁州太守,缓缓摇了摇头。 薛竹隐心下了然,原来罗春支持的是何必,她啪地一声把公文合上,盈盈笑道:“这要求也不算过分,朝廷也想尽早息事宁人,除最后一条罗春的要求,本官允了。若无异议,本官今日便可草拟文书。” 她话音刚落,宁州太守面露喜色,何必站起身来走到堂外,宁州太守对她露出歉色,紧跟了出去。 薛竹隐又喝一口茶,悠哉悠哉地等他们吵完。 静思堂外,墙角种了一株芭蕉,硕大的叶子遮挡着毒辣的日光,投下匝地浓阴。 何必负手站在芭蕉树下,言简意赅:“你不能答应和谈。” 宁州太守颤了颤:“可薛大人已经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不答应显得我们不识抬举。” “我是认为你们谈不成,才默许你提出那样的条件,宁州还要给朝廷运送马纲,那不是要砍我的臂膀吗?” 他伸手按了按宁州太守两鬓斑白的头,轻蔑地说道:“高林和,你别忘了,你能坐在这谈条件,是谁给你的底气,没有我的昌吉寨,你早就如果你执意要,那我就撕毁和约,杀出一条血路来。” 宁州太守目光躲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见两人回来,薛竹隐抬头问道:“可谈完了?结果如何?” 宁州太守的头发被何必按过,显得有些凌乱。 他鼓起勇气跑到她身后,扒着她的椅背跪了下来:“下官本就是朝廷命官,万万不能做有亏大齐之事,若刚刚说的条件薛大人都答应,下官将开宁州城门投降。都是何必逼我反的,还请薛大人留我一命。” 何必倏地从剑架上抽出一把剑,剑锋对准宁州太守,眯了眯眼:“高林和,你别痴心妄想。就算条件谈得再好,我们做到这个地步,朝廷会放过我们?” 宁州太守抖了抖,继续跪着,往旁边挪了挪地儿,小心翼翼地避开何必的剑锋。 见两人裂隙已深,薛竹隐添一把火:“我担保,朝廷不会追究。” 下一瞬,何必调转剑锋,冰冷的剑刃搭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眼底发红:“我先斩了你!” 薛竹隐脖间一凉,微有刺痛,剑风拂过她的肌肤,毛孔骤然放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指尖掐进自己的掌心,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面无惧色地看着何必。 周云意慌乱地挡在她身前,眼见她纤细的手指要碰到他的剑锋,何必皱了皱眉,撇开剑刃,“咣”地一声把剑丢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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