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局,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高和说不出话,他的嗓子像是被糠塞住了,噎得几乎窒息。 新年近在眼前,车子缓慢地行驶在回市区的柏油大道上。 这条路离连河极近,受灾严重,是魏仲明停职前修好的。 高和怔怔地想。 不知道那时送她来监狱的囚车,是否正从这条路上开过。
第五十章 示爱 临近春节,玉阳却连着下了三四天的小雨。 贺芳回到小楼已经两个来月,秦朗元旦的时候回了一趟昌宁看秦立军,此外就和他跟阿姨住在一起。 秦蓁忌日的时候他们去了山上,带了锄铲,结果墓地已经培过新土,也除了草,一捧黄菊被黑丝带束着放在墓碑前。 “应该是魏伯明来过了。” 秦朗淡淡的,不以为意地撂下一句,率先在碑前跪下,磕了两个头。 “妈,我和姐夫来看你,二姐、立军都好,我们也都好。” 贺芳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眼泪浸湿雪蓝眼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滚落,跌进草地里。 他从前不知道秦朗是这么爱哭的人,眼泪掉不完一样。 小楼的日子很慢,也很平静,李骏偶尔会打电话来,说说昌宁的情况。多数时候他都是报喜不报忧,但元旦后,电话明显少了,贺芳打过去,那边支支吾吾说没事儿,让他不用多想,好好生活。 情况不好,贺芳心里很清楚。但听着李骏的话,他也笑着敷衍。 魏仲明的事,他使不上劲儿,装出信了的样子,是让昌宁的人放心。 若非是他一日一日地瘦下去,只怕阿姨也觉察不出来什么端倪。 饭是每天按时吃的,吃得也不少,收拾了餐桌,他就上楼睡觉。看上去一切正常,可手腕很快只剩下皮包骨,两颊深凹,皮肤已经是病态的白,灰败的,像一盆枯萎的吊兰,渐渐没了活泼的生气。 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逼着他到医院去查,大夫只说是营养不良。阿姨变着法儿换花样做东西吃,他也笑吟吟地咽下去。直到某个晚上,秦朗睡不着到楼顶吹风,经过二楼的走廊,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呕吐。 被抓个正着,阿姨心疼地直掉眼泪,他只是苦笑。秦朗要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回床上,一只手臂穿过腋下,没怎么用力气,他就像一只折了骨架的风筝一样被提起来,让人怀疑只要晃一晃,皮肤下面的骷髅架子就要撞得咯拉咯拉响。 雨下到第五天,贺芳已经起不来床了。 “这两年,见你的时候,你总在生病。” 魏思远不远千里从昌宁赶到玉阳来看他,带着已经开始上架销售的绘本。 “销量很好,书店老板跟我问,你还要不要再写。” 秦朗端了水进来,魏思远笑着谢过他。 狼一样的人盯着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有人喜欢就好,再写……” 贺芳弯了弯眼睛,笑里都透着虚弱。“有机会的话,就写。” “怎么会没机会。” 魏思远把茶放在床头柜上。 她剪了短发,发尾切的齐整,一丝不乱地垂在耳后。 “二姐不在了,我还在。” “我知道。”贺芳靠在床头,很感激地看着她,“你和念远,帮了我很多,能交你们两个朋友,我很高兴。” “朋友……念远也许算吧。” 魏思远好整以暇地坐着,往日和煦的笑容淡了,驼色大衣在被腰带束出几道利落的褶皱,顺着她交叠的小腿至垂到脚边。 “你们离婚了吧?你,和魏仲明。” 贺芳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不用这么惊讶,她那样的身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有秘密?” 魏思远笑笑,两手交叠在身前。 “这几个月,昌宁的产业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耳边的银芒一闪,冰凉的钻石亮得刺人。 “我之前在枫桦就做了打算,西江这边从我回国已经开始筹备,冒险者在省里的七十多家店,只等着节后终审结束,换个牌,极地俱乐部就能重新开业。” 她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贺芳认出来,那是老爷子的东西,现在却套在魏思远的手上。 “思远……” “爷爷、大哥、二姐还有我爸和我哥,都搅在里面,四家上下一百来口人,不能因为他们倒了就全完了,总要有人托着底。” 她顿了顿,又笑起来,“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没了魏仲明,还有我。” 贺芳觉出一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只好配合着笑笑,用最亲昵友爱的口气赞她目光长远。 “不过,至于我就不用你费心了,我和阿姨,和秦朗在小楼很自在,等你开业,我们一块儿去庆贺。” 魏思远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垂望着手指的眼底一片黑,沉得像井。 半晌,她抬起眼,对上贺芳的视线,眸光迫人,把贺芳生生缠裹住。 她说:“贺芳,跟我走吧。” “嗯?去哪儿?” 贺芳茫然地反问,像理解不了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魏思远的神情依然是和煦的,和在魏家老宅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只是那张见惯了的温柔面孔上忽然出现一点陌生的熟悉。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到魏仲明身边去的,但总归现在应该全落了空。为了爱,她从不偏爱谁,可不偏爱又算哪门子的爱?为了权,她落马了,别说没沾上光,能有现在的安逸日子也是李骏的功劳;再就是为了钱……” 她顿了顿,很讽刺地笑了一声,神色却严肃起来,眼里有几分敬意。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没钱,毕生所有应该全在结婚的时候转到你名下了,这栋房子,一点存款,指望这些东西过完余生,无异于痴人说梦。” “思远小姐人如其名,果然思虑长远,不是我们这群庸才可以望及项背的。” 很清亮成熟的一把女嗓从门口响起,魏思远的话被打断了,不大高兴地扭脸望过去,湿淋淋一个“伞套子”立在门口。 长黑风衣被打透了,细窄的裤子浸饱了雨水裹在并紧的小腿上,伶仃如伞柄。鸭舌帽下是一头漉漉的短发,横七竖八地贴在头上脸上,好狼狈的一副落汤鸡模样,区别于流浪汉造型的不过是耳边润泽的一抹磷光,莹白的两颗米粒儿大的淡水珍珠,钉在耳垂上。 “罗小姐?” 贺芳原本正因为魏思远的话凝眉,看到罗佳顿时连生气都忘了。 他要下床,罗佳却不敢让他动。她一身是水,把外套脱了丢在走廊的地板上,用比较来看还算干爽的围巾擦脸颊上的雨珠。 “别动了贺先生,您的身体怎么样?” “罗佳?” 魏思远诧异地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看了思远小姐,我没有越狱。”她拉开衣领,扯开纱布,咽喉下面好狰狞一个血口,看得人心惊肉跳,“自杀未遂,保外就医。” “你……你们这群疯子……” 魏思远眉头紧锁,惊讶地咬住了牙。
第五十一章 未亡人 “伤得这么严重,你还淋雨?” 贺芳也吓坏了,撑着床柱要下去叫人。 罗佳忙把人拦住,自己把衣领拉好。 “看着唬人,其实我自己知道,扎得不深。” 罗佳脸色不太好看,身体大概也有些虚脱,贺芳把床脚的毯子给她披上,魏思远让了椅子给她。她道了声谢就裹着毯子坐下了,在贺芳按空调的时候偏开头咳嗽几声。 “感染了就坏了,还是得叫医生来看。” 贺芳担忧地望着她,罗佳却摆手笑道: “虽然是保外就医,但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是偷跑出来的。” 她指了指脚上的电子镣铐,“暂时休眠,最多一天,我就得回医院去。” “那么为什么……” 贺芳猜测他大概有话想说,正要问时,罗佳先对着魏思远笑言起来。 “我听说了思远小姐在昌宁的活动,很干净。查枫桦的人颗粒无收,连早年北边的账也整理过了。我确实想过这应该不是一日之功,却没料到原来从您回国开始就有准备。这份远见,就算是再年长几岁的尊兄也没有吧?唉,的确令人叹服。” “你不用讥讽我。” 魏思远不以为意,踱步到窗边,抬手把开着一条缝的窗户闭严了。 “魏仲明有她自己的事做,我从没评论过她的功过是非。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行事做派,要累及巢卵也是预料中的事。你们与她同志,陪葬也不算冤枉,但魏家,我、我妹妹,不能呆傻地做她的垫脚石,总要自己谋生路。” 她语气平淡,话虽然对着罗佳说,眼睛却看在贺芳身上,其中意味,不言自喻。 “不是讥讽,切实的是钦佩。” 罗佳望着她,用眼神迫使她回望。 “基于这种钦佩我非常支持您对贺先生求爱。当然,这不是说我认为贺先生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恰恰相反,我个人认为贺先生完全有能力靠自己的知识和学识充实地过完一生。但从私心上去想,基于我对领导的了解,她也许更希望有一个深谋远虑的人能照顾他,让贺先生过上经济富足的生活以便支撑他的精神世界自由发展。而不可否认的,您正是这个完美的伴侣。” “罗小姐,你在说什么?” 贺芳尴尬地看着罗佳,“思远和我,我们是朋友……”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得感谢二姐。” 魏思远挑眉,旋即坦然一笑,“原本以为以她的个性,想把贺芳带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罗小姐的话倒是打消了我的顾虑。” 贺芳讶然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不必顾虑,我可以保证,如果您带贺先生离开,二小姐一定会送上由衷的祝福。”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带我走?走到哪儿去?” “贺先生,您不必觉得尴尬,也不要觉得有顾虑。” 她无意识地按着伤口,态度诚恳,“我这次来也是二小姐的意思,她希望您能尽快的组织起新的家庭,这样我们对您的影响才能降到最低。当然,我们都想不到思远小姐原本就有此意,不过这样更好,我想如果是思远小姐,二小姐肯定会更放心……” 贺芳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气得浑身乱战。 “罗小姐!我不觉得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就算是魏仲明在这里,她也没有权力和立场决定我的归属。” 连日的病痛加剧了他的愤怒,又因为虚弱摇晃地简直像风中残叶: “我是个男人,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我!是,我很懦弱,一无所有,贫病交加,但这不意味着魏仲明可以这样羞辱我,像摆弄一个物品一样把我推来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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