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杯预选赛第五轮,江陵长玫兵分二路,丛遇英、言宜歌在败者组,挣扎最后的2个晋级名额;庭见秋、仇嘉铭在胜者组,力争全胜,五轮直升本赛。 败者组一侧,言宜歌也匹配到了老队友,现效力于京城华一的王灏亮五段。 王灏亮周身一股屠夫气质,张飞似的圆脸,面上多横肉,下颌遍布络腮胡渣,说话却嗓音尖细,温声慢气,对人谦和有礼,在队内一直充当照顾者的角色。 年初,言宜歌忍无可忍决定退队转会的时候,王灏亮还找她会心长谈过。 在她这个年纪,担上如此巨额的违约金,以后恋爱结婚,恐怕都很困难了。 言宜歌听后,露出京城华一精心设计过的标志甜笑,只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亮哥,您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九十岁吗?” 王灏亮不解。 一年后,他与言宜歌在棋桌重逢,相向而坐,言宜歌持黑,他持白。 他还是不知道那个有关小明爷爷问题的答案。 眼前当年被京城华一捧到天上去的“围棋女神”,穿着一身庭见秋买来嫌大被她顺手拣去穿的素净针织灰毛衣,吃胖了些,肤色也加深了,显然是江陵长玫没有把她照顾好。她腮上肉嘟嘟的,嘴角平直,毫无笑意,带着一种仿佛在嫌会场空气好臭、一秒都不想多呆的嫌恶表情,一点不见昔日讨喜的模样。 眼角长翘的睫毛上,还糊着眼屎。估计是午睡睡醒之后,用清水抹了把脸就出门了。 “小歌,”王灏亮语气真诚,语重心长,“你底子这么好,不打理,不化妆,太浪费了。” 言宜歌微笑:“亮哥,您底子也很好,怎么没化妆?” 这一年言宜歌造的口业,王灏亮也有所耳闻。对外人口无遮拦的她,却用这么礼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还赞美自己底子好。他一直知道自己算得上小帅,只是没想到连“围棋女神”都这样想。 果然言宜歌还是记得自己当年好心相劝,在心里感念自己的。 他有些含羞:“我么,我每天刮个胡子就出门了。” “我看连胡子都不用刮啊。”言宜歌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往下说,“正好长出来,遮遮你跟胎盘似的脸。” “……??!” 三个小时后,言宜歌取胜,拎包欢快地离开赛场。 被言宜歌一套攻城又攻心的组合拳打成浆糊的王灏亮,留在座位上欲哭无泪,想起言宜歌留下的问题,打开手机检索:小明的爷爷是怎么活到九十岁的。 然后对着“因为他不多管闲事”的标准答案陷入沉默。 另一侧,胜者组。 庭见秋与元天宇寂然相对,彼此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警惕。 元天宇觉得对方对自己警戒再正常不过。被父亲元修明九段大力拷打过的棋手,没有不留下心理阴影的。他的棋路与元修明同出一脉,庭见秋连带着畏惧他,也理所当然。 “……所以你们找了多少人,一起研究我的棋?”庭见秋语气淡漠,突然开口。 元天宇一怔:“谁跟你说的?迟纬?” 迟纬在华日友谊赛上和庭见秋、言宜歌那群人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他发的朋友圈,好像还相处得不错。元天宇暗骂那个嘴上没把门的。 庭见秋长目轻眯,笑出一个令元天宇有些不安的弧度: “他什么都没说,我猜的。——现在是你全告诉我了。” 她使诈。 “所以,有迟纬,有你,恐怕还有你们队里那些强九段。京城华一付给金真敏九段的对局费,够他在这种事上也给你们出主意吗?不够吧。你们应该也不敢让对手国家的棋手参与研究。”庭见秋挂着玩味的淡笑,晃了晃脑袋,“不管怎么说,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元天宇心头漫过一丝无由来的凉意。 他在新闻媒体上见过无数次这张脸,却是第一次,与庭见秋面对面。 她望人的眼神,仿佛自高阶世界而下,全不在意地将他看了个穿透。 半年前,云松杯,坐在谢砚之对面时熟悉的不安感,再次涌现。 ——可她在笑什么? 她不是知道,自己的布局已经被全盘拆解了吗? 华日友谊赛上,庭见秋战胜石川理九段的三盘棋,元天宇也看了。她竟然有胆量再次用她那套布局。无非是仗着日国人头一次见这么新颖的下法,没有应对之策。至于她在日国下的几十盘棋,蕞尔小国,见识短浅,被一套错漏百出的布局打穿,真是笑话。 整点,裁判宣布钟氏杯预选赛第五轮正式开始。 元天宇持黑,先落一子。 他的视线集中在方寸棋盘之上,脑中却仍印刻着方才庭见秋冰冷狡黠的笑意,挥之不去。 ——论棋力,他远胜辛芸,他才是最适合亲自击败庭见秋的那个人,他能把京城华一集体研究出来的拆解之法,用到极致。 他要让庭见秋笑不出来。 第58章 出线兄弟们都别白来尝尝东北老家寄来…… 短刀流最初单为持黑一方所设计。 在庭见秋与师长同仁的不断打磨之下,纵使持白,不是先手,短刀流也可以发挥出独特的优势。 双方各自占领角部之后,元天宇挂角在先,庭见秋简明应战,不纠缠,取得先手,左上挂角,流畅地走出托退定式。 白棋最后一手定型,按照先前“短刀流”的走法,将是一手轻巧的拆四。 庭见秋却向上斜走一路,下了一手大飞。 微妙的变动,并未引起元天宇的注意。他按照团队研制的手筋行棋,做厚外势,借助外围黑棋的呼应,行至第41手,嗣机点入庭见秋过于松散的布局之中,试图分散吃净。 如果,此处庭见秋仍然下在原先的拆四,这将会是相当严厉的一手。 然而,庭见秋只轻灵一罩,封锁黑子。 因有一手大飞,昂扬高举,外围白子前呼后应,自然联络,没有分散之危。反而是元天宇的黑子急需成活。他在右侧托过,试图治孤,庭见秋直接跳下分断,元天宇顽强扳过,庭见秋在上方一打。 白棋借力打力,避开战斗,完成转换,任他贪去几目实地,却形成铜墙铁壁一般的外势。 这是元天宇第一次见到,庭见秋以短刀布局,却不继之以她最熟练擅长的战斗。 他喉口干涩,一颗心微微悬起。 “短刀流”的微妙变动,实际上意味着庭见秋整个布局思维的革新。 他未能洞察庭见秋将实地换外势的意图,傻傻地顺着她行了几步,被引入对他全然无益的蜗角之争,眼见着白棋渐厚,破空困难,中腹潜力巨大。 开局即成劣势。 他唯有争取挑起激战,意欲翻盘。 然而,越下,他越觉得整盘棋,似受到庭见秋的白子的蛊惑一样,近乎本能地,跟着庭见秋指尖的引导走。 ——因为庭见秋总是快他一步。 她本就行棋效率高,步调快;不仅如此,她总能先元天宇一步,判断形势,计算出哪里是当下的急所,最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率先抢占,令元天宇被动应战,如蝇虫本能地趋光。 不,这不是力战型棋手的棋风。 这是他曾见过的,在…… “眼熟吗,元天宇?”似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庭见秋轻声开口。 元天宇被她的话音一震。 庭见秋似霜刃一般的眼神,自盘面上,扫至他的颈间,最后,对上他的眼。 他手握黑子,心跳如擂鼓,任棋钟时间空空流逝,埋首谛视眼前的棋盘,脑内一片空白。 无论多么无法面对,他都不得不承认,这局不足二百手的棋,如白龙盘黑木,完全在白子的掌控之下,已无力回天。 除非庭见秋犯下巨大的失误。 ……就像,云松杯,他对阵谢砚之,犯过的错一样。 “你认得出这是谁的棋路吧?” 元天宇几不可察地吞咽。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见他没有回应,庭见秋似苦恼地偏了偏脑袋:“认不出来吗?亏我学了谢砚之这么久。” 控盘手,谢砚之。 每每提起这个名字,他心头都会涌起陈旧却仍新鲜的恐惧。围甲以来,多少碾压大胜,多少赞誉加身,都无法洗脱一场惨败的阴霾。 “我只是想用谢砚之的棋,堂堂正正,再赢你一次。” 庭见秋也看出来,这盘棋,黑棋已无翻盘的可能性。 但元天宇不能认输。他无法承受输的结果。决不能…… 他硬着头皮,跟着庭见秋,再应一手,试图将中腹扭曲盘旋的黑色长龙救活。 庭见秋不再小声低语,垂下眼,跟着落子。 白棋棋风再度一变。长剑出鞘,庭见秋换回自己熟悉的行棋风格,锐意嗜杀,三两下点刺、断打与倒扑,又葬送黑棋长龙一处眼位。 长龙奄奄一息,龟缩在盘面之上,如一滩烂肉,引颈就戮。 元天宇投子认输之前,庭见秋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封锁黑龙出逃的唯一一丝孔隙。 “原来你是更想输在我的棋上。”庭见秋粲然一笑,纤长眉眼深刻上挑,“你早说呀。” 钟氏杯赛至第五轮,胜者组只余4台,8名棋手争夺4个出线席位。 一局终了,庭见秋起身,反手捏了捏紧绷的肩颈,左右看了看。 两桌仍在鏖战之中。仇嘉铭一桌已经空了,不知是胜是负。 她拎包走出赛场。没走远,听见仇嘉铭大嗓门的争执声,她绕进一旁的备赛间—— 仇嘉铭和他方才的对手郭希千六段,正复盘,一旁还围了杨惠子、邓恺舟,陪着看棋。 庭见秋还没走近,便听到: “老仇这一手,绝妙,定胜负的棋。”邓恺舟不吝赞美。 郭希千摇头叹气:“技不如人,当时我直接就认输了。” 仇嘉铭炸出一声:“不是,这不就第一感吗?我下的时候都没细想,好哪了?” 郭希千上手摆棋:“你下在这,我棋筋不能被断走,总得在这里补一个吧。” 仇嘉铭条件反射一般,接得飞快:“我扑在这里。” 棋子敲击盘面,一声脆响,一众陷入沉寂。 半晌,邓恺舟:“……绝妙。” 郭希千摇头叹气:“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杨惠子困惑:“好哪了?” 仇嘉铭:“好哪了???这不就第一感……咦,等等,你这一片是不是都死了呀,嘿嘿。” 庭见秋深吸一口气,决定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还是调头就走,不去费这个事恭喜仇嘉铭,时隔十二年,再度进入钟氏杯本赛。 钟氏杯第五轮战毕,败者组战至最后的16名棋手,将与胜者组第五轮淘汰的4名棋手,在翌日,一同进入4轮积分循环战,争夺最后的2个晋级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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