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岱兰神色怔怔。 天色已晚,做成复古式样花边的精致路灯在他身后,再向上,是西餐厅的彩色圆玻璃花窗,被里面的灯照出五彩斑斓的璀璨,很像沈阳天主教堂上的那个小圆彩窗。 不知怎么,在这个日渐转凉的夜晚,千岱兰突然间想家。 叶洗砚看着她的脸上真实的迷茫。 “我不知道,”千岱兰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换一份工作。肯定还会有其他店招导购——” 叶洗砚没打断她。 他始终噙着一点笑,看千岱兰。 她一开始还有点迷茫,但越说越快,越说越顺,也越来越轻松。 “高端牌子卖不了,也可以去中低端,我在广州和沈阳都做过,也去过哈尔滨的金太阳,”千岱兰诚恳地说,“个人服装店也行,批发市场也行,我有手有脚有美貌的,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脑袋有脑袋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肯定也不会混到没饭吃。” 叶洗砚忍俊不禁:“我第一次听人将……和饭并列。” 千岱兰却觉轻松多了。 妈妈说她是那种“屎不拄腚不拉”“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性格,文雅一点说,就是喜欢“临时抱佛脚”。 不过,叶洗砚居然连“尿”这种字都不说,真是文明人啊。 “就是这样,”千岱兰说,“谢谢哥,我——” 她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换掉身上这些昂贵的裙子,还给叶洗砚。 “你能这样想,很好,”叶洗砚说,“刚好,今晚我也要回去。” 千岱兰:“嗯?” “我能帮你解围一次,但不能次次都能帮你,”叶洗砚说,“尽量今天就说开,免得以后再拉扯不清。” 千岱兰说:“谢谢哥哥。” 她又说:“刚好,身上的裙子也得还给哥哥——按道理,我应该洗了之后再还的,但我感觉这种料子好像不适合水洗;干洗的话,我又舍不得花钱——” 叶洗砚闷笑一声。 “送你了,你就留着,”叶洗砚问,“怎么这么着急脱下来,穿着也不舒服?” “身上还挺舒服,心里不太舒服,”千岱兰老实巴交地说,“它太贵了,贵得能买一辆小轿车——把一辆小轿车穿身上,我特别有心理压力。” “这话可不能对买衣服的客人说,”叶洗砚笑,“你留着吧,就当是我妈妈送你的礼物。” 千岱兰终于说出口:“我还没来得及当面向阿姨道谢。” “没事,”叶洗砚说,“她喜欢送你这样的漂亮女孩衣服,不要有心理压力。” 他又打趣:“现在习惯把一辆小轿车穿在身上,将来你也会习惯多穿几辆小轿车。” 千岱兰心里说还是算了。 她就算发达了,也未必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东西——衣服首饰而已,还不如给爸爸妈妈先换套房子,让他们能舒舒服服地住到新家里;还得把老人的墓修一修,让老人也住上“风水好宅,阴间小别墅”。 有了叶洗砚的保证,千岱兰心中自在了很多。 不知怎么,叶洗砚亲口保证的东西,都能给她一种极可靠的安全感。 她不用担心会失望。 过多的期望是可怕的自毁倾向。 千岱兰尽量控制自己减少对人的期待,期待别人好比饮鸩止渴。 沉溺于被爱也会退化成小傻瓜。 其实,千岱兰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叶洗砚的家庭情况,也没有见过叶女士;叶平西比她想象中年轻,的确长得一表人才,这么大年纪了,身材还可以去做男模,不然也不够格做赘婿。 林怡的疯狂,千岱兰叶见识过了,今天晚上吃饭时,她感觉到林怡不高兴地看了她好几眼,看口型,应该是对旁边人讲她“看把她得瑟的,骑洋马、跨洋刀、当啷当啷满该撩。” 还有叶平西现在的妻子,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皮肤很白,不怎么爱说话,眉宇间有淡淡愁容;无论对林怡,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一直低着头。 叶平西说邀请她回“家”,就是他和现在妻子在的家。 独栋小别墅,三层,有小阁楼和地下室,装修很豪,又土又豪,红木和不要钱似得,哐叽哐叽地用,各种龙凤雕花,搭配水晶大吊灯,还摆了个两米多的鳄鱼皮桌子,客厅的大沙发背面木墙上,还挂着一整只白色北极熊毛皮标本。 美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就很贵。 千岱兰和叶洗砚都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中。 她冷不丁意识到,叶洗砚在这个家里,没有自己的房间。 但叶熙京有。 不知道叶洗砚和叶平西说了些什么,总之,今晚的千岱兰不必担心和长辈谈话;二楼有个专门打棋牌的房间,叶熙京让人准备了酒和水果,想和千岱兰好好聊聊。 千岱兰要求叶洗砚必须在场。 因为情绪失控的叶熙京很可能做出奇奇怪怪的举动,而她所了解的、最能震慑住叶熙京的,就是带他到大的叶洗砚。 之前叶熙京也提到过,说父亲工作忙,偏偏对他学习成绩要求很高;妈妈性格偏执,三天两头闹着要喝药上吊——一家里面,只有叶洗砚这个哥哥是正常人,像正常的哥哥,情绪稳定地照顾他。 后来,叶洗砚因为花生过敏差点死掉,才被亲生妈妈接去杭州。 叶熙京能长得像个正常人,少不了叶洗砚的关照。 有叶洗砚在场,这场分手前的正式谈话显然冷静了不少。 叶熙京心情低落,哥哥在,他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便要求打牌。 牌打开了,话也就说开了。 千岱兰会的不多,在沈阳常搓麻将,可惜现在只有仨人,那就玩纸牌,玩的是斗地主,千岱兰虽然没玩过斗地主,但玩过“打娘娘”,也叫“跑得快”,玩法和斗地主很相近。 打了两轮,连赢两轮的千岱兰也就摸清楚了规则。 打完五轮斗地主,五连输的叶熙京心情更低落了。 第五局和他分在一起的千岱兰也恨铁不成钢:“你刚刚咋出的牌?三个二带俩尖?就这么呼撩呼撩地出了?” 叶熙京说:“我这不是想砸一把大的压住我哥吗?我哪知道他手里还有炸弹?要是我刚刚把他拦下了,给你喂张牌,你不就顺利出去了?” “记牌啊记牌,咱们打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三都在你哥手里,他手里四个三啊,”千岱兰说,“用腚想都知道他手里肯定有炸——你咋这么糊涂呢?” 不知道怎么,叶洗砚咳嗽了两声。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叶熙京把手里的牌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 啪啦一下,桌上打完、堆成薄圈的纸牌被他一激,呼呼啦啦掀起几张,震了一下,反着面儿跌下去。 “是,我就是糊涂,”叶熙京说,“打牌打不明白,谈恋爱也谈不明白。” 千岱兰安慰:“没事,你书能读明白就行,好歹占一头。” “我宁愿我书读不好,”叶熙京看叶洗砚,“哥,能回避下吗?” “不能,”叶洗砚喝茶,他不看两人,随手拿了本杂志,慢慢喝酒,慢慢看,说,“继续。” “好的,谢谢,”叶熙京再看向千岱兰,问,“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正常情况下,吵架闹分手,你不得多说说我哪里错了,说我哪里不好——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告诉我,我改,不行吗?” “不是,”千岱兰说,“分手的话,也不一定是谁不好,我承认,现在闹成这样,咱俩肯定都有责任。但你想想,要是房子着火了,你现在留下来想到底是谁的责任,是不是也没这个必要了?是不是得赶紧先跑出去再说?” 叶熙京看着桌上的牌。 其实,这一把,他的牌很好。 大王,三个二,两个尖,俩k俩Q俩勾俩十俩九。 闭着眼睛都能打赢的牌面,还有千岱兰坚定地作为他的盟友,可……怎么就打输了呢? 怎么就输成这个样了呢? 他该指责是千岱兰手里拿的牌太烂了吗? 可是她每局的牌面都不好,之前也连赢了四局——如果不是他,这一把,她单打独斗,未必能输给他们。 她有着能将一手烂牌打出胜利的聪明头脑和能力。 可惜叶熙京意识到的时候太迟了。 “我不想分手,”叶熙京看她,“我会改。” “哎不是……我都说了,咱俩之间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就是,现在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你还在上学,思想还是个学生,但我不行了,我得考虑吃考虑穿,考虑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我没时间和空闲陪你在那里风花雪夜,我得上班得养自己啊,”千岱兰叹气,“你也是,咋逮着一个屁嚼不烂呢?来来回回就这一句,黏牙捯饬的,唉。” 叶熙京低落:“别分手,求你了,再等我两年,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哎你这……”千岱兰已经不想继续叹气了,叹气会叹走财气和好运气,她说,“别说这个了。” 旁侧看杂志的叶洗砚,视线从杂志上移开,看向千岱兰。 她的头发其实已经散了,唇上的口红彻底没有了,喝了果酒,醉意醺醺,玫瑰样的唇,花刺般的优美语言。 “熙京,咱俩商量个事呗,”千岱兰说,“你这还没出国呢,别想那么远。你啊,别蹲茅房还没拉,先着急忙活地把狗牵来了。” 叶熙京怀疑耳朵:“能不能说点普通话?我好像听得不是很明白。” 叶洗砚将杂志抬高,微微侧身,从杂志的右边看千岱兰。 她的确喝多了,但眉飞色舞,脸颊是酒精的晕红。 “行行行,普通话就普通话,”千岱兰说,“就是,咱能别把以后的事情想得那么好,成不?别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一步稳,你这可倒好,还没走就光顾着看了——不是说看远了不好,你好歹先看看脚底下,先走一步试试,不好吗?” 叶熙京说:“你的’先走一步试试’,就是要和我分手。” “对啊,不然呢?”千岱兰缓和下来,“这么直接地说吧,你还是太小了,太幼稚——” “谁说我小?我一点都不小;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小?”叶熙京说,“我18.56厘米难道还小?” 啪。 杂志合上,重重地丢在桌子上。 叶洗砚说:“熙京,你醉了,回去睡觉。” 叶熙京站起来,他说:“你不能走。” “行行行,这么晚了我当然不走,打车费老鼻子贵了,”千岱兰头痛,“明天再聊,成吗?” 叶熙京直勾勾看她:“也不能分手。” 叶洗砚听不下去,将他推出去。 看着叶熙京回了卧室;叶洗砚刚想折返,家里雇的阿姨拎着袋子上来,小声说是杨全刚刚送过来的,里面装着千岱兰的东西——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6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