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我就教你,要把孟家和星寰放在第一位,甚至要放在我和徽瑶前面。你背负的是上万名员工的家庭,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他们一生。” 司正心道:完了。 比起老爷一通气血上涌的指责,这种看似平淡,实则将人全盘否定的言辞,更能激化矛盾。 “你有想过,这一趟你真的没命的话,底下员工要怎么办?徽瑶和你的弟弟妹妹要怎么办?昭庭不堪大任,朝月更是……孟家未来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你却是这样一个毫无责任心的人!白费我这么多年的教导!” “要不您派机去把昭庭从南极接回来吧。”孟昭延的语气同样平和,却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要刺心,“如果对我这么不满的话。” “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您现在培养昭庭,也是来得及的,您大可当没我这个儿子。” 一室静寂,落针可闻。 孟昭延盯着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父亲,淡淡启声:“他不过比我晚出生两年,就能拥有自己选择的事业和婚配自由,刚好,您也不用操心他的婚事了。” 闻消息赶来的彭慵在外听了许久,终于叹出一口气。 他知道,大少爷不是真要把二少爷找回来接这担子,而是在说,自始至终,孟家都只有一个选择,且这个选择是最优解。 孟昭延不仅愿意为弟弟妹妹的梦想事业牺牲自我,而且这么多年都做得无可挑剔,拥有了许多,也退让、放弃过许多。 连彭慵自己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天生的上位者,生来就带着孟家历代掌权人最优的基因。 其实不是的。 彭慵在见到程曼尔时才知道,他未曾忘记过人生中那段短暂的反骨时刻。 从前,孟京良以人身安全为由不曾给过他的梦想一点回旋余地,他看似放下了,实际上是因为长出来了新的反骨。 这么多年,这根反骨根深蒂固,他铭记在心,耗费巨大心神,才做到毫无痕迹地从容走近。 他在用这样出格的方式与言语告诉自己父亲,让过九十九次,最后一次,就不会再让了。 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哪怕要他放弃这庞大家业。 “你在威胁我?”孟京良同样听出来了。 “不敢。”他仍带着晚辈对长辈的表面敬重,“只是给您提供一个除了在这里大吵大闹外的解决方案。” “老爷,大少爷。”彭慵害怕场面失控,推门而进,“该换药了。” “好。” 孟昭延深瞳半敛,掩下丝微痛色,“彭叔,送客吧。” “不必。”孟京良背着手,没再争论,“我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以葵今晚就到。” 他淡声:“不方便。” “哪儿不方便?你都没好好接触过人家。还有,你别掺和宝石原矿这种生意,背地里都是血,更不要对沈家动手。” 孟昭延面上疲色稍显,口吻风轻云淡:“您和沈以葵非要住这的话,恕我答应不了您。只干涉他们在宝石原矿上的生意,已经是看在您要与他们交好的份上,留下三分面子了。” “他们在新加坡可不止从商,也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干净。” 眼见着又要争锋相对,彭慵和司正对上眼神,都出来各自打圆场,好说歹说,总算把孟京良带走了。 “大少爷,有时候你说话也让几步,别总气得老爷这样。”彭慵语重心长,“哪怕是为程小姐以后嫁进来考虑,总不能真的罔顾老爷的意见。” 孟昭延阖上眼眸,靠着床屏,任医生给他换药,重新包扎出血的伤口,也没有把还在衣帽间躲着的人叫出来,似乎忘了。 “他的意见如果不是同意,那我也只能罔顾了。” 彭慵又叹了口气,偶尔他也不太能理解孟京良的想法,比如非要让沈家高攀这点,两家并无实际利益往来,沈家门第还要更低些,搭这条关系虽说没有弊,但也无利。 更别说还弄得父子关系雪上加霜,得不偿失。 他如实问出这个困惑,孟昭延轻声笑了笑,语气了然:“他就是习惯了,这么多年,除了集团事务,我几乎没违背过他什么。” 彭慵认可这点,从小到大,他很少逆长辈的意,说难听点,孟京良操控着他的人生走向。 小时候培养的爱好要为社交场合服务,后来上哪所中学、大学,也是因为那里认识的人更有价值而已,偏偏这些事情,他都依言照做,无可挑剔。 直至进入集团,他能力出众得让人心服口服,才真正拿回自己的话语权,也是从那时开始,父子嫌隙渐生。 其实早就有了,是他藏得太好,无人察觉。 “以前他看得上眼,觉得可以做我妻子的女人,我身边一直没人,拒了也就拒了。但我利用沈以葵,告诉他尔尔的存在,他只会认为,是我挑战了他的权威。” “老爷有时候确实……”彭慵斟词酌句,不敢用太尖锐的言辞,“固执了点。” “你还怨他吗?” “不怨。”男人眼眸移转,落至关得紧紧的衣帽间大门上,“相反,我感谢他,让我找到比梦想更珍贵的东西。”
第52章 待到重新包扎完毕, 孟昭延才把衣帽间躲着的人叫出来。 女孩神情蔫蔫的,步调虚浮,像踩在云上般找不到落脚点。 她拖沓着脚步, 在床前站定, “孟先生, 我先下山吧。” 回国后没第一时间回星球旅行, 是因为她也受伤了,而且也放心不下孟昭延。 如今人家父亲来了,还要带着中意的沈以葵住下……虽说这里地方大,但谁能保证不会碰到呢。 “坐下。”他点了点床侧,“我父亲说的不用放在心上, 他不是不喜欢你, 而是不喜欢我。” 程曼尔坐下后,顺势握住他受伤那侧的手,体温触感比往日要凉一点。 “怎么会, 方姨和我说过,叔叔对你期望很高, 可能是你样样都做得完美,他就会要求你做得更完美。” 从另一个角度上说, 她很熟悉这种关系。 比如程傅石和程光耀对她,她在家中处处小心, 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能惹到他们,还是会平白遭一顿打骂。 孟京良同理, 当他的长子各方面做到无可挑剔,此时, 和普通家长看见子女青出于蓝不同,教导有方此类的夸奖并不能满足他, 反而会让他有一种子女即将要挣脱他掌控的错觉。 这时,他就会追求更多方位的掌控。 这种掌控,并非指集团事务上处处挑剔,父子都是责任心极强之人,孟京良也一直在让渡权力,不会让跌入冰点的父子关系影响到集团运作。 这种掌控是指对长子人生的掌控,小至爱好、交友,大至婚姻选择。 程傅石的掌控是向下的,想把她碾入泥中。孟京良的掌控是向上的,犹如饥饿游戏大逃杀丛林中那片电子天空,需要一支燃烧的箭矢穿破天幕,彻底摧毁,方能挣脱。 程曼尔向来敏感,很轻易就厘清他们父子对抗时不可调和的矛盾究竟出在哪里。 其实,孟京良对她的评价并不是她情绪不高的原因,反而孟昭延被自己父亲批判得分文不值,那种难过、不忿,想冲出去辩驳一番的复杂情绪攥住了她的理智。 但孟昭延好似也并不在意,更在意的是她为他的事而心神不宁。 “我不用做到他想要的完美,做到你想要的就好。” 他把她垂落的发丝掖到耳后,温声提醒:“晚上留在这吧。” “我忽然想起……”程曼尔没应,被自己的想法引得半陷在回忆中,“我十三岁的时候,那段时间元宝情况不好,我老往周院长那边跑,遇到过一个……应该是实习的宠物医生吧。” 她有点不确定,十年前的事了,那时除了担忧元宝外,别的都不太顾得上。 但莫名的,就从孟昭延身上联想到那人。 “我第一次见他,是我被我哥打了,哭得一塌糊涂,躲到周院长这里,可那会周院长出去了,我说伤口都是自己摔的,最后是他给我处理的。” “我哭呢也不是因为我被打了,是因为我那条假项链碎了,碎成三块,那可是我的生日礼物。” 孟昭延默然聆听着,指腹在她手背上缓缓摩挲。 “他根本不会哄小孩,手忙脚乱的。然后他居然告诉我,他看见我哭他也很想哭,我就问为什么,他说哥哥差点就没命了。” 这段回忆并非模糊,而是在角落藏得太久,尘土飞扬下,她看不清原本面貌。 “我吓了一跳,他居然为了让我不哭说这种话,我继续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梦想是做一名宠物医生,可是家里逼他去学珠宝设计,偏偏他珠宝设计样样都满分,很有天分。” “家里人说,如果他不从事这一行,世界上就会失去一个天才设计师,家中产业也后继无人。然后他就偷跑出来,差点被车撞了。大概是这样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后来呢。”他问。 “后来……”程曼尔眼眸抬得偏上,显然在思索,“后来就变成我劝他了,你猜猜我怎么劝的?” 男人鼻息间凝出一声很淡的笑,用肯定的语气说猜测的话:“我猜,你劝他去做珠宝设计,对吧?”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惊喜,“其实我没有劝他啦,而是告诉他我的项链碎了,哭着求他帮我复刻一条一模一样的出来,这对我很有意义,我会记住他一辈子的。” “我当时说,世界上失去一个天才会比较遗憾一点,当然宠物医生也很有意义,可是那是天才哎。还有设计和画画也有共通之处啊,我那会正在自学素描,画得一塌糊涂,我多希望我画画也能有天分一点。” 程曼尔宛然笑起,把这段故事的后续省掉,转至劝解对象身上:“孟先生,你也是一样的,你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更准确的说法是,你天生就是让别人吃上饭的。” “虽然你是打工人都特别讨厌的资本家,但你比别人都出色的话,所创造出的价值也会更大,从另一个角度说,意义也特别重大,比如你们的援非基建项目和对民间南极科考队的资金设备支持……刚刚听你说,是你弟弟在南极?” “对,他是随队医生。” 其实南极科考项目比自己开飞机的危险性高多了,但孟京良却不强烈制止,个中意味,确实很难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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