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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没忍住跳起来了。 “卧槽！” 他的那辆跑车一直停在店后面，我早该想到，其实他已经提前到了H.P.E.，之所以避不相见，肯定是因为心中有鬼。我盯着那辆双座跑车，隐约只看见驾驶座椅上放着他的脸皮，副驾驶座椅上放着他的节操。那么问题来了，他自己坐哪儿呢？ 小雅听话地背上包走了，样子看起来既笨又乖，我心中暗骂老李和小聂不是人。 “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是禽兽？算起来，还是你把她介绍给我的。”聂云虎端详着我的脸色。 “我介绍的你就把她睡了？我还给你介绍摄影记者了，咋没见你把人小伙子睡了？” “哎呀，其实我也是个受害者，像小雅那种女孩吧，只适合做朋友，太蠢。她要能有你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的气质很特别，别的姑娘只是脸蛋儿漂亮，可你不光人长得美，眼神里还有一种……有一种侵略性，让人一眼看见你，要么起爱意，要么就起敌意。当然，我不可能对你起敌意，跟你比起来，别的姑娘全都是庸脂俗粉。我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我发誓！” 他说得是天花乱坠，我听得是深恶痛绝。 最后，我总结道：“誓言和承诺，对于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来说，就是个屁！——对不起，我说错了，应该是两个屁！” 其实他上面的那一番话，说白了，就是纯勾搭。只可惜段位不高。早在我国宋朝时期就有好色之徒总结了一套搭讪术名叫“调光经”，聂云虎演绎的就是前面几句“陪一面之虚情，做许多之假意。先称她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他可能没往后读，中间有句警世之言，就是劝告大家在献媚之前先挑选合适对象，千万不要招惹杨五斤的——“小丫头易感，老太婆难期”。 聂云虎苦笑：“看来你对上一段恋情还有很大的怨念啊……”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我不耐烦地岔开话题，向聂云虎简单说明了一下部门面临的困境，希望他能配合我重新做一个专访，赶在专题版面上线之前，把第二次采访稿写出来，和第一次的采访稿一起发布，对整个事情做一个补救。 “你准备怎么补救？”聂云虎感到好奇。 “咱们上一次聊人生、谈理想，是在一个月以前吧？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你，还太年轻。”我语重心长，希望他能听明白我话中的深意。 “是啊，比现在年轻了二十多天！”聂云虎翻了我一白眼。 第40章 宿敌出现了(3) 抢白归抢白，揶揄归揶揄，作为我刚才替他解围的报答，他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配合地完成了我的第二次采访。由于不久后“垂零”乐队有场音乐节演出，其他人都在排练，这一次我的采访对象只有聂云虎和孙小美。一小时后，眼看我合上了笔记本，一直在旁边踱来踱去的孙小美急忙凑过来，拉着我来到工作间的新品展示柜前，迫不及待地为我介绍新品——“高大上奶冻”。 听了名字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远远一瞟，这只是一盏普通的奶冻，尽管用晶莹剔透的玻璃花朵矮脚杯盛着，看起来却依旧平淡无奇。小美让我低下头凑近看，我依言照做，然后大吃一惊，不知他采用了什么原料和工艺，在灯光直射之下，雪白的奶冻表面居然闪烁着迷人的绯红色光泽，映得整盏杯子都娇艳欲滴，恰似一朵盛开的玫瑰。 “这是我本周刚刚研发的新甜点，求取个高大上的名字。” “形状是精美的花朵，色泽也像花蕾一样娇艳……在我印象里，只有伊夫伯爵的玫瑰系列珠宝在细节上把对花朵的热爱做到了极致，不如叫它‘伯爵的玫瑰’吧？” 孙小美拍着大腿叫好，屁颠屁颠地去找纸笔记下来。 我走出工作间，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赶去老杨家。聂云虎正坐在窗边的卧凳上，双脚跷得老高，正捧着脑瓜在那儿绞尽脑汁地创作新歌词。我曾经有幸拜读过他的作品，堪称是摇滚界的一朵奇葩，“我草，我草，全世界的妞都嗷嗷叫”，振聋发聩啊！我的内心非常好奇，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写出这样只要韵脚不要情操的句子？我当时便含蓄地建议他，多读读唐诗宋词，结果人家还委屈上了：“我读了二十多年书，别说唐诗宋词，《康熙字典》都快翻烂了，可他妈一提笔还是‘我草’……” 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 见我走近，聂云虎立马堆起一脸的遗憾：“姐啊，你这么好的脑子，快别在那破公司混了，办公室还没我们家洗手间大呢。我给你开年薪二十万，来做我们H.P.E.的女主管吧？” “滚！老娘日更一万字就有二十万进账了！”我没好气地说。 “美元！” “日更六万二！” “那我就想不通了，你还给别人打工干吗？”聂云虎一肚子纳闷。 “为了安慰我爸，唉。”我一提起这茬就很郁闷，有仰天长啸的冲动，“他以前怕我嫁不出去，给我安排过不少相亲，很多家长一听说他闺女没有正式工作，立马就不干了。” “操！这些傻逼！”聂云虎替我不忿，然后又笑逐颜开，“我要把这事写进歌里，太逗了！” 我瞪着这个气候未成的词作家，摇摇头，背上包转身走出去。 丁中浩之前给我发过短信，说老杨在餐厅订了位子，中午直接去那里见。我看了短信后又惊又喜，一向抠门儿的老杨居然订了餐厅！这是史无前例的，看来他的价值观一定出了问题。 下车时，雨还未停，餐厅就在路边，我懒得再从包里拿伞，便手搭凉棚一路冲刺进了大门。 自从进入十一月以来，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我捋了一把头发上的水珠，将淅淅沥沥的雨声抛在身后。餐厅里的菜香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特别温馨，每张桌子边都坐着眉梢带笑的人们，扑面而来的团圆气息，令人感到一阵窝心。我禁不住嘴角上扬，心情舒畅。 “杨五斤！” 一个漂亮女孩走过来，笑着冲我招手。 似熟悉，又似陌生。 她长得非常美丽，秀气的五官使小小一瓣儿瓜子脸显得格外精致，扎得高高的花苞头，浅浅一层斜刘海，随着轻盈的步态轻拂过眉尖。她穿着一件海军风的蓝色短外套，两道雪白条纹温温柔柔地绕过了肩膀。外套下露出粉红色毛衣裙，双腿细且笔直。她的笑容使附近许多男顾客一时失神，餐厅的水晶吊灯似乎完全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闪闪发光，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动人，像是正享受着罗马假日的公主，更像是清纯无邪的天使降落在人间。 “我和我妈妈一起来看叔叔，你不介意吧？” 她问。 虽然她一直对我微笑着，但从神情当中却看不出任何亲昵，反而有份冷漠和高傲，眼神里甚至还带有一点厌恶。 当然了。 我们互相憎恨了十年。 （四） 乍见齐刘海儿出现在这里，我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全身血液被瞬间抽干了，冷得打寒战。 我心里忙着狂喊“冷静、冷静”，没法回答她的话。 海儿见我面无表情不搭理她，笑容马上便没了，不悦地哼了一声：“大家都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她转身率先走进一个包间，从背后看，白色提花长筒袜紧裹的两条小腿好细。看来，这些年她在减肥上下了不少功夫。十二岁时，婴儿肥还是她最大的痛处，肉乎乎的腮帮子加上尖尖的小下巴，整个脸就像是一颗西瓜子，虽在外人看来无比可爱，但却成了她的一桩心事，小小年纪就经常嚷嚷着要减肥。 十年后，西瓜子终于变成了葵花子，多么的励志，我都快感动哭了。 根据海儿之前的话，我推测那个包间里面至少坐有我爸、我妈、丁中浩和康仔，这么混乱的一大家子人简直神光万丈不能直视。 我推开门，丁中浩第一时间站起来，把我拉到他旁边的座位。 他的手冰凉，自然是太紧张。 老杨跟我妈坐在一块儿，两个人有好多年没离得这么近了，感觉神情都挺别扭的。康仔自然是和外公坐在一起，已经抱着一罐饮料喝上了，专心得无暇顾及其他。我跟爸妈两人淡淡寒暄几句，落座后，发现在座高朋比我预估的还多了一个人——王一君。作为我妹妹的未婚夫，他跟海儿亲密地坐在一起，脉脉含情，边说边笑，似乎根本没有看见我进来。 丁中浩急切地小声解释：“伯父不让我告诉你，怕你不肯来。” 我点点头：“我知道。没事。” “刚才外面好冷呀，里面倒挺热的。”海儿忽然提高嗓门，声娇如黄莺婉转。然后她脱下外套，王一君立即接过去，细心地起身将其挂在后边衣架上。清纯的蓝色一去，娇俏的粉色立刻跳脱出来，她打底的是件樱桃红的芭比毛衣，一字领斜斜向右坠下去，露出圆润白皙的小香肩，桃红映着乳白，十分光彩夺目。 海儿本就削肩，此时更是一副弱不胜衣的娇柔样子，小鸟依人偎在王一君身边。 一看她这副做作的样子，我就汗毛直竖。 我问王一君：“小哥，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王一君抬起头，愣了一刹那，然后掏出名片双手递给我。 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我给王一君发了条短信：丹丹和你吃饭之后去哪儿了？ 很快，他有个低头看短信的动作，却没有回复我，依然若无其事地跟海儿聊着天。可能是家教太严吧，我想。 老杨打圆场：“五斤，快点菜吧。你来得晚，多加几个你爱吃的！” “姐姐，一会儿你多吃点儿，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最近我一直在吃代餐饼干，努力减肥呢！你看我的大腿，粗得都快赶上你了。”海儿没话找话地跟我假客套，语含讥讽。 当时我双手正捧着菜单在看，来不及护住膝盖。 从菜单上方瞥了她一眼，我冷冷地说：“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就你现在这样肥而不腻，挺好的，减什么呀！” 海儿闻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你吵架！” “不想吵？那我们一家人团聚你跟过来干什么？咱们好像没什么旧情可叙吧？”我丢开菜单，怪有意思地看着她，早就准备好跟她翻脸。 王一君轻咳一声：“杨五斤，你冷静点……” “是我要带她来的，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她也是成员之一！”我妈威严地插嘴，“五斤，你岁数比妹妹大，怎么一点没有做姐姐的样子？说话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 刘太太既然把海儿视为自己亲人，我便不再说话了，扭头看向窗外。 风雨交加的马路上，许多人把伞压得低低的，匆匆走过，脚后跟沾起一溜水珠。隔着厚厚一层玻璃，我却似乎能够听到雨点密集地打在伞布上的哗哗声，劈头盖脸，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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