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识得无定,无定却识得她。 可他哪能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月姑娘,竟是问也不问便要来加入“战局”。 即便以这月少主结丹期的修为,几乎伤不到他,无定一时间也惊惧不已。想要抬手作挡,却又碍于颈间利刃,犹豫着不敢造次。 好在雪初凝仅是吓唬他而已,也没想真的抹了他的脖子,听到身后动静便及时收剑入鞘,对慌张赶来的玉衫女子道:“浮衣别误会,他不是恶人!” 闻言,月浮衣的动作蓦地顿住。 周身浸着冷意的月华散去,她谨慎打量着一袭灰色纳衣的男子,茫然问:“你是……禅宗的人?” 无定心有余悸地捂着脖子,听她一问,忙正了颜色,抬手做了一个佛礼:“非也非也。在下无定,一介散人,幸会。” “原来你便是坊间所传的,化外无定僧?” 月浮衣略显讶色,但也的确听闻过此人名号,只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此处,且似乎与雪初凝二人极为熟识。 雪初凝嗤笑道:“什么无定僧,不过是个假和尚。禅宗嫌他有辱佛门,早已将他逐出山了。” “欸,分明是我主动请离师门,怎能说是逐呢?” 无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板正经地道:“如我这般有大悟性之人,无论走到何处都是香饽饽,旁人争抢还来不及。唉……” 他叹了一声,“我本是化外闲散一修士,怎奈何,受制于人。今日也是不得已才出面,却不想,竟险些身首异处,实在是叫人寒心吶。” 月浮衣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但显然雪初凝并不吃他这一套。 她抬起剑鞘朝他一指,没好气地道:“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警告你,若你还要这般拖延,本姑娘下次可就来真的了。” 当然,雪初凝并不认为,自己真刀真枪地对上无定,能打得过他,但既然有宴清霜托付在前,想来这人也断不敢对她出手。 只是她没想到,无定一听方才这话,竟当真不再阻拦,反倒侧身一避,让出了一条通路。 “小祖宗发话我执行,此次若非宴兄之命,我也定然是不敢多说一字。只不过……” 他话音一顿,遥遥朝山下一指,叹道:“并非是我有意阻拦,实在是此处结界有些难办,我方才之所以能进来,也是借着宴兄所予的一缕刀气。” “但这刀气只能进,不能出。你也知晓琉璃净世的结界有多厉害,当年事发之后,宴兄又在原先的基础上做了更改,只怕除了他,现下已是无人能破。” “如此一来,纵然是你杀了我,咱们也出不去呀。” 无定煞有其事地说罢,侧目一瞥,却见雪初凝看傻子似的盯着自己,不由心里发憷,“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 半晌,雪初凝凉飕飕地笑道:“他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此间结界的破解之法,我也会,且无需以外物为信。” 顿了几息,又补充道:“宴清霜亲自教的,当年还得过青昀师伯的指点。” 无定当场呆若木鸡,指向山下的手微微颤抖,连话也说不顺畅:“那、那可是宴清霜加固过的结界,与之前,大有不同。你、你当真能破?” 雪初凝白他一眼,道:“万变不离其宗,结界也是一样。行与不行,试过便知。你若不信,咱们不妨来赌一赌——” “只需三次机会,若不成,我自会乖乖留在这里。若是我破了那结界,你也休想再阻拦与我。” 音落,雪初凝不再多言,几步跃下高崖,朝那披霜覆雪的山门处掠去。 无定和月浮衣见状,也赶忙跟去。 不过这道被加固过的结界的确有些麻烦,雪初凝两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甚至于这第二次尝试,还差点触动那结界暗藏的机关,险些伤了自己。 无定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又劝了一句:“这结界里的机关一旦触发,连我都未必扛得住,不然还是算了,宴兄也不希望你以身犯险。” 月浮衣也道:“是啊初凝,宴公子临行前确有嘱咐,他也是担心外界凶险,恐你应付不来。” 雪初凝不作理会,只沉着脸色再次上前。 这一次,她将体内灵力尽数聚于掌心,虚虚贴着无形的屏障,将灵力沿着其上细密的灵纹,严丝合缝地蔓延开去。 不多时,面前的屏障终于显露一方真容,无数金色的细纹紧密而织,再由注入的灵力逐渐化去。 末了,这道暗藏玄机的结界,竟当真破开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裂隙。 雪初凝面上露出喜色,“成了!” 但下一瞬,她却身形一晃,险些跌在松软的积雪里。 月浮衣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关切问:“你没事吧?” 雪初凝笑着摇摇头。她又敛起眉头,略带责备地道:“你才刚醒,身子还未恢复,何必这般逞强?” “我也是没有办法……” 雪初凝站稳了身子,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忧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那些人的圈套。太玄宗三位渡劫修士……不,还有那位神秘人,那人一定也在玄穹山上。” “假若四位渡劫联手,即便是我师父或是母亲,独自一人也绝难应对,宴清霜又如何能应付得来?” “我要带他回来。” 她垂眸说着,吸了吸鼻子,径直朝结界破开的缺口走去。 无定锁着眉头,几步挡在她身前,面上难得严肃,“他应付不来,你去又有何用?陪他一起送死么?” “我不会让他死!”雪初凝蓦然抬起冰蓝的眸子,分毫不退,“我有我的法子,一定能把他活着带回来。” 那双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只是眼眶仍旧止不住地泛了红,好似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 无定看着她的神情,内心也不由动摇几分。 他本想说,“你一个元婴修士,没在人家手底下化成灰都不错了,你能有什么法子?” 到最后,却也只叹了口气,侧开身去,无奈道:“罢了,那我便也陪你走一遭。都是自家的兄弟,说实话,我也不放心他自个儿应对那些牛鬼蛇神。” “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等到了玄穹山附近,一切行事皆得听我安排。” 雪初凝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倒也未作推辞,只随口应道:“自然,那便多谢你了。” 无定嘿嘿一笑:“好说。”
第97章 劈山 玄穹山上三峰并立, 高耸入云,仙雾缭绕,巍巍荡荡。 太玄宗山门设在半山腰处。山门以下, 奇花异草葱蔚洇润, 参天古木自成阵法。 而仙府内飞阁流丹, 雕栏玉砌, 间或有绵延数里的白玉盘梯, 夹杂在一众苍翠丛林间, 反倒有种不可言喻的突兀感。 分明阻绝了凡人登临仙境之路,却偏生又叫人一眼便能看清仙府全貌。 “就像是好端端的山头,被人全给薅秃了似的。”雪初凝如是说。 宴清霜随徐宥等人来到玄穹山下, 抬眼望向灵气浓郁化雾的仙山之巅,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雪初凝说过的话。 不敬造化者,终被造化所弃。 那猫儿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 宴清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沉默着同徐宥二人迈入一片苍翠。 经由山脚处隐蔽的传送大阵, 须臾便至太玄宗山门前。 而此时, 宴清霜右腕上那串掩在宽大袍袖下的白玉菩提念珠,倏然发出了极浅淡的一丝血红微芒,仿若灼痛了他的手腕,令他不自觉攥紧一分。 山门后的天梯两侧, 立着两排紫色幡旗, 尾端各自缀着一枚青铜铃,有人穿行而过, 便会自行轻响。 徐宥在前带路, 沈南薰倒是难得话多了些, 时不时同宴清霜说起门内景致。但后者兴致缺缺,仅偶尔依礼点一下头。 好在太玄宗大殿就设在连通山门的主峰, 一行人片刻便至。 趁着徐宥率前去通禀的间隙,沈南薰不经意一回头,却已不见了跟在后面的琴裳的身影。 她略有些意外,但也未作多想,只以为琴裳是担心自己的自作主张被捅破了,待会儿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不好交代,故而便“临阵脱逃”。 指不定又要伺机在她父亲跟前吹枕边风。 沈南薰暗自嗤了一声,淡淡收回视线,迈入大殿。 大殿上首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中年男子,紫衣玉带,宝相庄严。 而微木和烈铂两位长老,一文一武,分坐两侧。 彼时沈赤亭正单手支头倚在宝座上,察觉来人已至,却也未曾反应,连带着另两位长老也目不斜视,闭口不言。 宴清霜垂眸立于殿上,亦不发一语,不行一礼。 徐宥早在殿门再次开启之时,便低声同沈赤亭提过一次。 现下人已请到,师父却依旧无动于衷,便复又上前:“师尊,二位长老,宴公子已至,还请各位尊长示下。” 饶是徐宥在仙府之中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 沈南薰虽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但也看出了此间暗流涌动。 她与徐宥对视一眼,心中直觉不对,随即不露声色上前道:“父亲,我和大师兄已按您与二位长老的吩咐,将宴公子请来此处。不知春溪镇一事,可否开议了?” 听到女儿开口,沈赤亭这才徐徐掀开眼皮。 “嗯,做得不错。熏儿宥儿,你们两个辛苦了,且下去罢。” “父亲?” 沈南薰面上露出困惑之色,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敛眉执意问:“春溪镇之事,事关同门弟子,女儿也想一同随议,望父亲允准。” 此话一出,一旁山峙渊渟的青年忽而轻笑一声。 沈南薰不解望向他,却听他道:“沈少主,我今日来此,本就无关春溪镇一事。至于其中真相,与其由我告知,不若亲去问问令尊,或许,沈宗主远要比我更为了解。” “宴公子何意?” 沈南薰心下一惊,脱口而出,说罢却又好似猜到了什么,敛眉扫过殿上众人。 却见微木长老轻捋胡须,眼观鼻鼻观心,噤口不言。就连素来气盛的烈铂长老,此时也心虚似的避开她的视线。 “父亲?”沈南薰复又问了一声。 徐宥见状,也赶忙作礼道:“师尊,二位长老,宴公子他……” “宥儿,慎言。”沈赤亭不轻不重地打断他的话,“你且先带熏儿下去休息。为师与宴小友,有话要谈。” 徐宥犹疑片刻,只得垂首应是,为难地低声唤了一句“师妹”。 沈南薰并不愿就此离去,毕竟宴清霜是她亲自请来,也是她亲口作了“不会为难”的保证。 但她素来知礼,也不愿对自己的父亲起疑,纵然现下满腹疑团,也知晓自己不该口无遮拦,当众质问父亲。 她迟疑着看了一眼宴清霜,见他神情依旧自若,便暂且压下心头忧虑,对着父亲施了一礼:“熏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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