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半晌, 终是劝道:“他既有余力一刀削平那山头, 想必太玄宗的三人未能得手。他行事一向慎重,定是权衡之下才会做此打算, 这伤势虽可怖, 但也并不致命, 反倒是你——” “你灵力尚未恢复,这般枯耗, 待会儿恐难支撑。” 雪初凝平静听着,贴在那人心口的手却并未移开,只轻声说:“无妨,我撑得住。” 这话倒也并非是她逞强。 她亏损的灵脉经由调理早已好了大半,前日伤势虽重,但也都是些皮肉伤,恢复起来也快得很。 且那落花烟本就是助人双修的药物,即便未能成事,熬过磨人的药性之后,也可增补自身修为。 只是少一些罢了,聊胜于无。 雪初凝经过这一遭,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感受着气海里充盈的灵力,一心只专注于为宴清霜疗伤,并无余力顾及其他。 无定劝说未果,便也不再多言,只锁着眉头眺向身后,谨防太玄宗之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嘿,你别说,月姑娘的化影香当真有些意思。” 无定望着浓烟难尽的山头将倾未倾,忽而展眉笑了一声,“咱们过来也够一盏茶了,太玄宗竟还未发觉,我看这渡劫期,也不过如此。” “不可大意。” 闻声,雪初凝眼睫一颤,便察觉那人冰凉的指腹轻按着她的手。 她垂眸,却见躺靠在她怀里的那人似乎勉强回了些气力,虚弱抬眼,对她摇摇头。 她会了意,稍作迟疑后,只好收起掌心送出的灵力。 无定也适时回头,见那人醒来,也不由略松一口气,挑眉应了一声:“放心,我看着呢,至少现下无人追来。” 方才那摧山坼地的一式,几乎超出了宴清霜的极限,而微木、烈铂两位渡劫期联手一击造成的伤害,也并非轻易便能化去。 宴清霜原本打算危难之际拼出余力,施用缩地之术脱身。 此法虽不能彻底消泯行踪,但也足以与沈赤亭等人周旋。 可当他落入这个柔软沁香的怀抱时,迷途的心便忽然安定下来。 而安定过后又似被无边恐惧笼罩,让他在疲惫的黑暗中不断挣扎,试图挽回理智和清醒,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他唯一的归处。 于是他迫使自己醒来,入眼所见,却是雪初凝血色全无的脸。 分明她面上不见波澜,却好似大悲无声,更令人心碎。 心脏抽痛了一瞬,宴清霜尽力不去多想,想要坐起身却并无余力,只勉强哑声开口:“那些弟子的元神,被镇在第三峰下。方才那一刀破开了禁锢山体的阵法,沈赤亭三人,此刻应在极力补救,无暇分顾。” “待他们回过神来,想要追上我们,也不过须臾之事。” “为今之计,须得尽快离开太玄宗地界,如此才好布下传送阵法,断绝他们的追踪。” “好,我知道。我会尽力。”雪初凝看到他醒来,便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只垂着眸子,看不出是何表情。 末了,她又极轻地说了一句:“你伤势太重,顾好自己便是,无需操心这些。” 饶是她面上一派平静,宴清霜也听出她心中有怨,不由暗自叹了一声,目光一抬,便落在无定身上。 无定被他的视线盯了一瞬,不禁打了个激灵,忙道:“这可不能怪我,也没人跟我说过这小祖宗能破开结界,我哪会知晓这个……” 宴清霜也并非是要指责他,毕竟这猫儿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 但他仍是不愿害她涉险。 若有可能,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 玄穹山上。 仙山断裂,阵法损毁,不断有琉璃净世弟子的元神从中溢出。 站在空旷校场的弟子们抬头望去,或骇然失色,或惊疑不定。 亦有弟子为了尚处在断峰上的同门,担忧不已。 同为修士,只要突破筑基,便可以看到那些不断飘散的元神。 有弟子觉出其中蹊跷,这些从山体内流散而出的元神,与当年琉璃净世弟子的气息颇有几分相似,现下瞧着,却好像是被人故意镇压在此。 但这里分明是他栖身修道的宗门,是上清界仙门之首,宗内怎会有人施用此等困缚元神的邪法? 饶是紧紧相邻的山头一瞬倾塌,也远不如这番猜想来得骇人。 这弟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丢了魂,无意识便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如若放在往常,定然少不得一顿责罚,重者恐还会被逐出山门。 但是现下这番光景,与他同在一处的弟子们,皆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仅有听闻变故急急赶来的几个高阶弟子,沉重颜色,冷声低叱道:“不可妄议宗门是非!此事确有古怪,但也并非一定是仙门所为。你们都忘了,琉璃净世是为魔族所灭!” 此话一出,一众弟子恍然大悟。 魔族生性狡诈,残忍暴虐。既是招惹了他们,那么无论他们做出何等丧心病狂之举,似乎也并非意想不到之事了。 只是方才那名弟子仍有不解,“可是……若当真是魔族所谓,咱们身为八仙之首,怎会三年来对此一无所知?” 他说完这话,周身霎时落下一道威压,迫得他面色发白,骇然垂首,额头冷汗涔涔。 “见过宗主!” 沈赤亭此刻阴沉着一张脸,吓得那弟子两股战战。 但他并未理会,只凝着厉如鹰隼的眸子,死死盯着断裂的仙山,侧目与身旁紧随的两位长老微一点头,便瞬间闪身出现在浓重烟尘之上。 三位渡劫成三角之阵,共同施法,青红紫三道法光垂直而下,似不催之柱,牢牢穿固在倾塌的山体间。 三者联手,威势堪能扭转造化之力,那座被宴清霜生生切断的山头,倾颓之势终于渐渐止息。 而此时,法光骤然大盛,灼得山上弟子不得不抬手作挡。 法光交错而织,俨然绘成一面凝聚天地之气的大阵。 阵成之时,三人对视一眼,随后极为默契地同时落下一掌,猛然将大阵钉入山体。 灵光一闪而逝,没入山体,周遭尘烟终于散尽。 三道立柱化作磐龙锁链,牢牢将半倾的山头缚在原处,也将尚未脱离囚笼的元神,重新封死在山体之中。 这场意料之外的惨重损失,令沈赤亭怒不可遏。 他冷眼扫过金翅凤凰留下的些微灵力痕迹,料想这些不知死活的蝼蚁,尚未出得界域。 “区区雕虫小技,竟也妄想瞒天过海!” 沈赤亭冷喝一声,随即身形一闪,立刻便要循迹追去。 而此时一道纤细的丽影蓦然拦在他身前。 沈赤亭动作一顿,敛着怒气不悦道:“熏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南薰的神思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今日之事几乎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 加上宴清霜在大殿上说出的那番意味不明之言,即便她不愿多想,在看到琉璃净世弟子元神流散的那一刻,似乎也无需再自欺欺人了。 此刻她拦在沈赤亭身前,神色中满是不解和失落,不死心地开口问道:“父亲,您要去哪里?去将他们赶尽杀绝么?” 听到这话,沈赤亭皱了皱眉,“此事你不必知晓,待为父解决了那几个小贼,自会给你一个解释。” “解释?”沈南薰苦笑一声,“父亲,我请宴公子回宗前,曾向他保证过,对于春溪镇之事,您定会公允处置。” “那又如何?宗门千百名弟子,皆惨死于他和那妖女之手。” 沈赤亭本就怒极,几乎丧失了耐性,语气便重了些,“熏儿,你一向最是听话,难道今日要为了那些残虐不仁之徒,违逆与我?” 沈南薰不语,只敛着漆眸,声音艰涩,“原来,您是为了这个。那司予呢?他的存在,您打算如何同母亲解释?还有第三峰下的那些元神……” 话音顿住,她惶然一笑,垂下眼睫,叹道:“此事是女儿僭越了。但无论如何,女儿已同宴公子做下承诺,也不想成为背信弃义之人。今日,还请父亲念在女儿一片赤诚,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罢,她对着沈赤亭深深行了一个晚辈礼,面上已恢复了往日骄矜。 沈赤亭见此,咬牙瞪了她一眼,但终归不愿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手,只得愤愤拂袖,回身沉声吩咐众人:“都退下。今日之事,胆敢对外声张者,一律押入罪狱!” 众弟子连忙齐齐应是。 沈南薰复又对着父亲的背影作了一礼,沉重的心神却未轻松半分。 与此同时,徐宥负手立于白玉石台之上,琴裳站在他身旁,恨恨咬牙:“沈少主为何要维护那人?如此良机,错过可就无缘再得了。” 徐宥闻言不置可否,只收回遥望穹苍的视线,侧目睇她一眼,旋即温声道:“那毕竟是师尊唯一的掌上明珠,琴门主,切莫妄议。” 琴裳铁青了脸色,不甘心地垂下眼眸。
第99章 恐惧 传送阵法的开启, 会引发剧烈的灵流波动。 而在玄穹山界域之内,无论这波动出现在任何方位,太玄宗势必会有所察觉, 锁定目标闻讯而至, 也不过瞬息之事。 现下距仙山倾塌已过去整整一刻, 崩裂之势似乎也已止息。 太玄宗并非谁人都可擅闯, 周遭已然有灵流弥漫而来, 想必是派来搜寻追踪的仙山弟子。 好在比翼有化影香隐去踪迹, 且神行之速极快,不多时便远离了他们的包抄范围。 虽不知为何沈赤亭三人未曾现身,但雪初凝紧绷的神经始终不得松懈, 只尽全力驱使比翼,以最快速度来到绵延数十里的玄穹山脉之外。 化影香时效有限,为防万一,按照先前的计划, 月浮衣此刻应在隐蔽的丛林深处等候接应。 比翼盘旋丛林上空, 雪初凝垂目临眺,却见那一抹玉色衣裙的身边,竟多了几个玄色身影。 “墨宗的人?”她微微蹙眉,“他们怎会出现在此?” “是言三公子。”宴清霜声音低哑, 自然而然地接了她的话。 他趁着方才的片刻时机调息了一番, 勉强缓回了些许灵力,现下正闭目盘膝坐在雪初凝身边, 并未朝下面看去一眼。 雪初凝见他如此笃定, 便料想言君同多半便是被他请来的。 她不知晓他们之间是为何事而结盟, 她现下只觉心弦绷得紧直,脑子也乱糟糟的, 并无余力关心这些。 不过,下面那人既是言三公子,想来月浮衣也定然无虞。 雪初凝稍稍放宽了心,抬手轻轻抚摸着比翼的颈侧,而后金翅凤凰便微收双翼,俯冲而下,仅仅一息,便稳稳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彼时言三公子同月浮衣解释了来意,正神情凝重地陪在她身边,待到林间风声骤起,二者便知晓是前去接应之人已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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