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出大殿之后,沈南薰始终心绪不宁。 她在殿门前驻足而望,却见前方的校场已然空空荡荡,方才自行修炼的弟子也已不见了踪影,只余边角处两名老仆尚在洒扫。 “怎么都走了?”沈南薰秀眉拧得更深,转而低声问徐宥,“师兄,你不觉得,父亲和两位长老,方才有些古怪吗?” 徐宥此时却一改殿上拘谨,已然舒展了眉头,只顺着她的话说:“师尊自有他的用意,咱们无需多问,该知晓时,自然便知晓了。” 良久,沈南薰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许是我多虑了。” * 然殿外那二人不知晓的是,待他们离开之后,沈赤亭便抬手设下一道禁制,将殿内外隔绝开来。 而后便状若随意地抬起手,一字一顿沉声道:“拿、下。” 音落之时,原本寂寂无声的空旷大殿,猝然挤满了无数紫衣弟子的身影。 这些弟子的修为至少也在结丹境之上,远非那日春溪镇的卒子可比。 他们纷纷持着法器,瞬间将宴清霜围在其中,刀光剑影交错如网,出手不留一丝余地。 不过仅凭这些弟子,宴清霜几乎无需动用破恶刀,便可应对自如。 他双手仍垂立身侧,身周荡开浑厚灵力,搅动得空间有一瞬扭曲。 而后那些攻近身前的境界稍低的太玄弟子,便如同被定了身似的,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再动弹不得。 而剩下那些元婴期和化神期的弟子,也在他拂袖间被击飞了出去。 他们尚有还手之力,站定身形便又要一起攻去。 沈赤亭此时却抬指在扶手上轻扣两下,无言制止了那些弟子的动作,尚能动弹的一众紫衣,又转瞬消失在殿内。 他睨着台下仙姿玉树的青年,呵笑道:“不愧为西境天骄,竟能破得了这压制修为的‘扼灵之阵”。可惜非我门人,否则,老夫今日或可留你一命。” “谬赞了。”宴清霜淡淡勾唇,不卑不亢,目光轻轻瞥向坐在右首的身形清癯的男子,“我也不过是将这阵法还施给了诸位,若论破阵,我当远不及微木长老。” 微木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瞳孔微缩,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上,几不可查地阴沉半分。 另一旁的烈铂已然按捺不住,噌的一下从座上站起身,“掌门师兄,和他废什么话!方才当着熏丫头的面,竟敢对你如此无礼!” “不过区区化神之境,我看便不劳二位师兄出手了,教训这小子,凭我一人足矣。” 说着,他便摩拳擦掌地步下高台,掌心聚起赤焰,不由分说便轰了出去。 宴清霜却不躲不避,任凭那来自渡劫之境的玄元赤火,舔舐上他的衣角。 但即便被那焚尽万物的赤焰灼烧而过,他身上的白衣却也未曾燃损分毫。 烈铂见状愣了一瞬,随后愤然作色,当即就要使出第二招。 “师弟。”沈赤亭阖目轻叹一声。 仅这两个字,烈铂便立马会意,不情不愿收起掌中赤焰,只恶狠狠地瞪向居于下首的白衣青年。 沈赤亭悠然喟叹:“宴小友,老夫前次见你,大约已是一个甲子前的事了。没想到,世事沧桑,今日再见,就连你这小辈,竟也堪能比肩渡劫。实在,令人感喟。” 宴清霜掩于袍袖下的指骨轻攥,压下喉头一阵腥甜,淡声道:“沈宗主,不妨有话直说。” 沈赤亭抚掌大笑:“好,好。” 而后声音骤冷,若蝮蛇吐信,“三年前之事,想必你已猜到了大半,也该知晓,这三年来,若是老夫执意取你性命,无论你躲到何处,都难逃一死。” “可老夫既然放任你活到了今日,念在往昔故友的情面上,也并非不能对你网开一面。只是,在此之前,你须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菩提心。” 沈赤亭道:“菩提心留下,太玄宗自此再不会为难与你。” 听到这直白的攫夺之意,宴清霜忽然有些想笑,到最后只化作毫不遮掩的讥讽,“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沈赤亭倒也不恼,反问:“你意下如何?” 宴清霜默然垂眸,少顷抬眼,眸光却覆了一层冰霜,只道:“春溪镇之局,是你故意为之,目的只为引我而来?” “正是。”沈赤亭道。 “既如此,你大可派人直来寻我,何必牵累无辜之人?” “你是在怪罪老夫,害你那猫儿受了伤?” 沈赤亭假意叹息道:“此事实非老夫之意,只是弟子们出手没有轻重,难免殃及你身边之人。不过老夫也因此折了一个孩子,两两相抵,到底是老夫损失重了些。不若便就此揭过罢。” 宴清霜先前鲜少与玄门中人来往,竟不知这沈赤亭的嘴脸竟如此龌龊。 他对此嗤之以鼻,冷笑道:“只为布一个陷我于不义的局,全了你仙门魁首的名声,竟不惜令自己门下千余名弟子断送性命,沈宗主之举,枉为人师,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如此看来,当年你修为迟滞不前,急于飞升,故而试图以纯阳之体的元神,助你修炼,致使我琉璃净世弟子神魂分离,生不如死……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说话间,宴清霜手中破恶骤现,刀尖斜指,纯净的灵力萦绕身周,一袭白袍无风自动。 凌厉的刀气猛然迸发,饶是沈赤亭见惯了群雄逐鹿,强敌相争,此时也不禁按住宝座扶手,如同猛虎蓄势待发。 “你果真已知道了一切。不过,你想好了,当真要与我三人动手?” 沈赤亭微眯起眼,冰冷的语声中带着警告,渡劫期威压兜头劈下,原本定身于殿上的低阶弟子肉身尽碎,“可知你此举只会令自己万劫不复,便是拥有无上菩提心,也难全你神魂。” “是么?” 宴清霜却好似全然不被这威压所扰,只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倏然抬眼,冰眸中杀意骤盛,“不试试,怎可妄下定论?” 破恶刀气裂空而来,足有斩断造化之力。 上首的三人皆为之一震,微木与烈铂瞬间挡在沈赤亭身前,一齐以攻为守,草木青与赤焰火同时袭向宴清霜! 渡劫之势无坚不摧,而宴清霜刀势却陡然一转,竟堪堪偏了半寸! 青年以己之身生生受住那二人近半成的力道,唇角溢出一丝血线,雪白衣袍爆开点点红梅,胸前须臾便晕开一片。 烈铂见状嗤道:“小子,功法未到火候便如此大言不惭!琉璃主也不过如此……!” 话未说完,二人忽又大惊失色,“什么!?” 破恶刀势偏过之后却未曾止歇,好似将那青红两股力道粘附在刀气之中,顺势将其更为迅猛地带向后方殿门处! 就连一向寡言的微木,也忍不住惊呼出声:“不好,他要借你我之力破开禁制!快拦住他!” 然这一息迟疑之际,便已是为时晚矣。 只听轰的一声,大殿整个震颤不已。 而后白衣迅如流光,疾疾后掠而去。 沈赤亭此刻眉头深压,觉出青年意图,也终于不再袖手旁观,迅影如风顷刻而至。 只差半寸。 方才用以约制那人的禁制,便形同噬主一般,堪堪阻拦在沈赤亭身前,迫得他不得不出手抵挡。 而此时,宴清霜已然掠出禁制之外,半垂着眉眼,发出一声嗤笑。 沈赤亭修为已臻化境,这禁制虽为渡劫之阵,但这逆转之法,至多也仅能拖住他半刻。 腕上念珠似是有些焦躁不安地闪动红光,宴清霜身形未停,立时朝着感应之处掠去。 只是,待他来到第三座主峰之时,胸腔内仿若激流翻涌,竟是连凌于半空的身形也不得已顿了一息。 沈赤亭三人须臾便会追来,下方琴裳也已召集众数弟子向他袭来。 宴清霜面上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沉重和不甘,心知今日恐怕断然无法救出这些,被囚于山腹之中的元神了。 但功法未成,大仇难报。 更何况…… 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必须活着离开。 思及此处,宴清霜眸色沉沉,抬手拂去唇角血色,改为双手握刀。 刀势方起,天地之间风卷残云,草木呜咽。 沈南薰此时正与徐宥往主峰之后走去,感知到四方肃杀之力,心头重重一跳,抬眼便瞧见青年血染白袍,如仙鹤泣血,遥遥悬于山巅之上。 “是宴公子!他似乎受了重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急急出声,一把抓住身旁男子的手臂,转眼却见徐宥面无波澜,正遥望浓云聚散的穹苍。 沈南薰微微一怔,忽而正色低声问:“师兄,你与我说句实话,今日之事,你是否对我有所隐瞒?” 徐宥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她。 “我的确不知师尊要做什么。何况宴兄与初凝妹妹有过婚约,我断不会害他。”他轻叹道,“熏儿,你我亦有婚约在身,你该信我。” 沈南薰凝眉望着面前的男子,正迟疑着不知该否听信他的话。 然而第三峰上猝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边嗡鸣不已,脑中也变得一片空白。 她懵然回眸,却见远处尘烟滚滚,遮蔽满目苍青玉白,直卷入乌沉沉的穹隆垂云。 浓烟席卷之时,巍峨的第三峰再次发出阵阵轰鸣。 竟好似被利刃从中齐齐切断,整座山头以不可逆的倾颓之势,缓慢沉重却又平滑完整,向旁侧斜斜坠去。 山巅之上,那一袭染血的白衣,也如风中飘絮,急坠而下。 恰落在金翅凤凰的羽翼间,落入沁着浅淡幽香的柔软怀抱。 这一幕看在玄穹山弟子的眼里,却好似瞬间被浓烟吞噬了一般,再瞧不见那人一丝踪迹。 而那翩然急掠的金色凤羽,好似从未来过。
第98章 起疑 身后浓烟滚滚, 雀鸟惊飞,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响彻天际,震得人心口发颤, 境界不足的修者甚至有片刻失聪。 雪初凝驱使着比翼, 急速驶离后方震天撼地的余波。 她怀里的人伤势很重, 白袍前襟浸满了血, 腕上仍滴滴嗒嗒地落着血珠, 将比翼金色的背羽也染深了些许。 那人气若游丝, 纤长的睫羽微微翕合,好似疲惫至极,总也撑不开眼皮。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见到宴清霜这般脆弱的模样—— 即便三年前那场几乎害他殒命的意外, 她看到他的时候,那人的伤势已然有所恢复,除却身上多了几分狼狈,似乎也瞧不出如何惨烈。 猩红的血色刺在雪初凝心上, 她此时却异常镇静, 只紧紧抱着那人,喂给他治伤的丹药,用自己尚未全然恢复的微薄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反倒是立于凤尾前的无定有些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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