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情形,魏巩义儿子结婚把整个酒店大厅包场了,前台好像也不接新客,出入的人都要凭房卡或请柬。 这么大阵仗,怎么进去呢? 宾客一拨拨到,雁洄还看到农植龙和青苗姐弟,她忙低脸,并拖着阿戊蹲到花坛后。 没多会,宾客少了,从山也进去了。 雁洄有点着急,眼前忽而多了几个彩纸水果糖,糖翻转到自己手心,就听阿戊问:“你想进去吗?” 没等回话,阿戊就攥起雁洄握糖的手,带她过马路,然后下巴一扬,指目标物。 雁洄看过去,那里站着个打扮齐整的女人,手中还捏着一张请柬。 视线交会,女人目光一震,勾起笑容先走过来。 “好巧啊!雁洄。” 雁洄望眼似乎开席的内厅,笑道:“不巧。” “你猜他为什么要在国宾酒店办酒席?” “因为这里最贵?” 女人扑哧一声,也不解释,递出请帖,“喏,你会需要的。” 雁洄低着头,从手心挑拣出一颗糖,轻放在请柬上,“那我就代魏巩义回你喜糖。” 两人像旧识,阿戊的目光落在雁洄给糖的动作,忍俊不禁。 糖和请柬互相交换。 蓝铃拈着这颗好看味道却很易想象的糖,说:“我现在嫁人了,过的平常日子,翻不起浪也不想翻浪……” 她含笑的语调一转,淬着冷意开口:“但我乐意看他被浪卷翻。我要站在岸上等着。” 雁洄最后说:“那祝你如愿。” 说完,拉着阿戊消失在街巷里。 蓝铃仍站街边,面向酒店大厅,从容地剥开那颗糖,放进嘴里。 味道真是如想象中的廉价。 街巷里专售杂货。 雁洄买了头绳将发束起,刘海夹起,又拿了两副平面眼镜,和阿戊各自戴上,更细心地将彼此的薄荷香袋收好。 宾客几乎都落座,没人去关注酒店大门,雁洄手拿请柬,和阿戊轻易地混进去。 迎宾照旁支着一桌,有两人守着。 “诶诶!” 雁洄目视前方,充耳不听,想径直越过去。 “诶诶!你们这是……” 阿戊一勾雁洄肩膀,带她转身,低声说:“上礼钱。” 雁洄心弦一松,还以为被发现了。她没吃过酒席,所以不知这些礼数。 执笔的人问:“是上礼钱吗?” 雁洄点头。 “那你跑什么?……名字是?上多少钱?” “名字是蓝铃,”雁洄扫一眼,取平均值给红包,“就上一百。” 宴请客人一般都会预留桌,雁洄带阿戊在边角未满座的一桌坐下,再将桌面假花挪自己跟前,挡住前边的视线。 环顾厅场,不见从山。 倒是青苗坐在离三桌外的斜前方,农植龙则和阿弟挨坐一起,臂靠臂,有说有笑。 雁洄眯起眼细瞧,肩膀忽被点了点,阿戊覆唇在她耳边,“有人离场。” 雁洄反应过来,视线追望,摸摸凉凉的耳垂,便弯低身形退出宴会。 阿戊目送她离开,过了两分钟,也由同样路线撤出。 酒店只有三层,但占地极广,中间以一个露天花园横厅隔开,前动后静的经营模式。 离场的是乡长和农伯。 乡长步踏稳健,行速也快,雁洄不敢跟太近,只要盯着农伯就行。 农伯缓慢地挪步子,走出通往露天花园的走廊。 走廊罗列两排包厢,雁洄背贴在包厢门上,余光跟踪。 是时候了,雁洄刚直起身,背后门霍地拉开,同时发出质问声,惹来旁人注目。 雁洄回身,半踏进包厢,横手捂过去。 那男人惊愕睁目,反手去擒雁洄,却被雁洄身一侧避开来。 四目相对,倒安静了。 雁洄着急走,男人要去抓她问个清楚,谁料手臂被人扣在半空。 眼尾一扫,雁洄倒退步,跟阿戊口语:我等你。 便面向前走去。 男人甩开阿戊的手,面色不耐,开口一句:“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不正常的问话……阿戊施以冷眼,跟上雁洄。 男人莫名其妙地,狠骂了两次神经病! 上二楼了。 听着拖沓的脚步远去,雁洄从楼梯底现身。 雁洄轻步跟上,缩在楼梯栏杆后,看到二楼有处风景露台,摆置桌椅洋伞,露台左右各一不大的圆形包厢,农伯进了右边一间。 阿戊跟近,雁洄没回头看,便精准地握住他掌心,旋身带他走开。 那名经理恰恰经过他们身侧,进了右边包厢。 雁洄和阿戊走到露台边缘,拉椅子坐下,假意看马路风景。 渐渐来了一些人,也坐在露台观景,看穿着打扮是参加婚礼的宾客,言语间提及什么征迁规划。 县各部领导没错了。 余光瞥到经理出来,身体将小小的门缝掩实,雁洄只觑得室内烟雾袅绕。 宾客喊经理,经理面带微笑走过去,“先生您好,是有什么需要吗?” 宾客称赞:“这处风景不错,凉风吹着,人都感到悠哉。” 官场人说话总叫人猜,经理心思一转,弯低身子道:“您喜欢就好,这次承办婚宴我们老板说了,须好好招待贵客,待会我就让服务员备咖啡和点心端上来,希望您和您朋友能够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时光。” 宾客挑眉正看经理一眼,面色满意,笑着说:“有劳。” 这几名领导坐一处实在扎眼,雁洄想换位置,不料包厢门开了。 乡长乍一现身,还余有怒气的视线投过来。 阿戊背对着,倒没什么,雁洄的角度则暴露些,她故作松弛地以手托脸,依偎向阿戊。 阿戊顺势环手过去扶住椅背,发觉她腰背绷紧。 宾客长篇大论起来,乡长似琢磨了会,只是默默走下露台。 没被发现,雁洄暂时卸了紧张,头靠在阿戊手臂,借着说话的表情窥探包厢。 隔段时间,出来的是从山畏畏缩缩的身影,神态间有股自得。 随后,农伯缓步走出,表情平稳,看不出好歹。 一窝异心,看来谋而不合。 谋的什么呢? 雁洄想着,坐正身体,目光不经意落在楼下马路。 一辆黑色轿车慢驶过,可见到车窗是敞开的。 正常行走的路人忽然停步,对着轿车躬腰点头,姿态低下。 雁洄眉头蹙着,若有所思。 轿车车窗升高,越过路人向前驶去。 雁洄一转头,阿戊不在了。因接触体温,更挥发的薄荷香气,扰得她心里极其不安。 匆匆下楼,雁洄慌乱中也想不起避开乡长等人。 好在喜庆的氛围里无人关心一名慌张的女子。 出酒店大厅,跑到露台下的马路,轿车的行驶方向是…… 雁洄边跑边计算路线,包括周边的红绿灯,一切可能截停车子的地方。 四面环顾,已跑出两条街道,就在雁洄几近绝望时,阿戊疾跑的背影骤然出现在视野里。 劲风疾速,力透他的衣衫,刻化出一张形销骨立的图。 前有红灯,轿车刹速。 一只醒自深山的孤兽,妄图杀进钢筋水泥的世界里。 有那么一刻,雁洄忆起她投身鬼喊谷那时,坠陷水底,不过就泛起了几圈波纹。 不如死去…… 不如死去…… 不如死去! 死后呢?谁来定论他们的对错? 风刮过耳际,刺痛;阳光普照众生,刺痛;胸腔里积郁不去的恨,刺痛。 终于追上阿戊,雁洄拽停他,抬臂压向他胸膛,将他欺到路边墙石上。 绿灯亮起,黑色轿车左转离开。 雁洄喘着气,双手揿在阿戊肩颈,胸口涨到要炸裂,她双目充血地看着他,“如果你只是囿于过去,而无法认清自己的存在,那你现在就给我滚!给我消失!” 阿戊也看着雁洄,在他阴沉的目光里,他不知他紫色的筋络已散至耳下,他此刻的笑容,颓靡似妖。 “这不是你想要我去做的吗?”
第25章 从见到阿戊, 雁洄只是单纯觉得,这是个麻烦。 后来生出些同类的怜悯,但不多, 仍旧想要弃置他。 再知他可说话,可如常行动, 可暴露在光下,可皮肉再生, 可长时闭息,可替代白鳝,可利用他潜鬼喊谷…… 那费点心思,留下他, 何尝不可呢? 他有秘密, 雁洄一直清楚,因为他不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沉重的,驮着许多罪孽。 雁洄不想深究,不想卷入他人的因果里,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要走到死。 只要他不妨碍。 可当阿戊再次说出:你问, 我就说。 这句话时,心会被触动, 会有一丝微弱的罪恶感,但又顷刻被泯灭。 这世间孰真孰假,不是么? 但假若能装一世,那便是真。 可惜, 情绪和情感这类东西, 伪装不久。 阿戊对于薄荷香袋, 有着雁洄难以理解的执着,这好满足,予他就是。 再到他偷入居室,翻看旧资料,还找出藏得隐匿的照片;到他因顾建浩失去平稳,只为那只金表;到他开始独自行动,寻得尤望云,再次失稳;到他潜鬼喊谷的熟悉;到他只见到顾建浩车牌,便不管不顾,失去控制。 “还盘王愿,驱离旱祸,降落雨泽……山泉源源,米粟又满仓,红绸点了长灯,长者们捧酒唱祝歌,孩子啊笑啊笑地敲铜鼓……嘣!嘣!地动山晃呀,没了,就都没了……” 雁洄还记得尤望云的遗言,她的执念,答案就在那张摄于1914年的黑白照里。 那只金表,那背景里喜庆的灯笼绸布,那岩壁裂缝蚀成的溶洞,曾蓄着满仓米粟。她的故人阿戊,对鬼喊谷潭底的熟知,以及跪在蒙氏墓前的庄肃。 羊皮册线订本、书信里还未提及的,阿巴缄口不言的,被雁洄找到了。 鬼喊谷的前身是一个村寨。 至于村寨为什么会变水潭,为什么会成为雁沅的夙念,为什么要让她的亲人葬身于此。 答案久远,雁洄遍寻不得。 “这不是你要我去做的吗?” “这不是你要我去做的吗?” …… 今天的阳光好得,像要给与这场对质喝彩。 雁洄的私欲毕露,赤//裸裸于光天下,和那些人一样的面目皆非。 避不开,独善其身过于妄想,她已介入阿戊的因果,诚如她私心谋划时,也早已拉他入局。 所以当阿戊暴露自身,雁洄愤恨不能,连带着这五年的蝇营狗苟,一并发泄:“如果你只是囿于过去,而无法认清自己的存在,那你现在就给我滚!给我消失!” 这话,她也曾对自己说过,说完她便沉进了鬼喊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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