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死盯着我,摆明了……” 农伯垂手按紧痉挛的大腿,心里骂:魏巩义这蠢货。 话未完,杯底嘭地碰桌,乡长怒声道:“是你们一个个干的好事!” 他不满地看农伯,“你搬居室不就是为了监视吗?怎么连从山去找雁洄钓尸都不知道!” “还有!”乡长转脸向魏巩义,额角青筋暴跳,“魏巩义,你还是捂紧你那姘头的嘴吧!不然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即便他说话难听,魏巩义也不敢反驳,他好声好气地伏低做小,再看眼老僧入定的农伯。 这农风丁真是好本事,竟能忍三十年。也不知是没骨头,还是嚼碎了往下咽了。 乡长平息怒气,摆手打发走魏巩义。 农伯已沏了杯新茶,捧到面前,“雁洄一激,从山就露出马脚,他胆小怕事,不难处理。” 乡长接过茶,冷冷地说:“但他同样也守不死秘密。” 农伯问:“那还是请示那位吗?” 沉思须臾,乡长说:“他知道了,也自有盘算,下一步仍旧照原计划进行。” “那要怎么解决计划外的从山?” 乡长说:“这种无知乡民,以暴制暴反而适得其反,不如拿法度去压,你去寻个由头。” “还有近日上层会派人下来考察,地苏乡的治安是重中之重。” 农伯一听,琢磨到他的意图,说:“我这就去安排。” * 时至中午。 雁洄开了渔具铺的门。 狸花猫挤着门缝跳进来,步态昂扬,仿佛未遭遗弃。 雁洄跨出步去,眺望到熠熠生辉的地苏河。她低眸,阿戊就靠在门边,闭着眼,侧脸爬着蛛网一样的紫筋。 蹲低身子,雁洄直直地观阿戊:透白失血的肌肤,扩满蕊条似的的细细筋脉,眉型淡如横峰,睫羽如扇,唇丰润而透死灰…… 真真充满着凋敝的美。 雁洄无声叹息,凑近去抱他的腰,艰难地将人提起来。他很重,拖过门槛,后面都是平地就轻松多了。 进溶洞,下阶梯,扔石池里,割手臂,倒瓦坛…… 一连串的运动量,使雁洄乏力地靠在石池外,她稍转身,脑袋搁池沿,就这样和阿戊面对面。 她抬手摸他的脸和脖颈,指腹下的触觉像塑化的沙砾感。她闻到池内的血腥已有腐气,想了想,将手指送到嘴边。 没敢下狠心咬,于是雁洄拿出匕首,指尖在刃上一抹,血珠登时涌冒出,滴成串。她悬手于阿戊唇上,看着血浸润进去。 雁洄举着手,还在出神,浑然不觉阿戊已掀开眼帘,抓住她的手时,她才反应过来,指腹已经被他含入口中。 有些柔软的舔砥,和裂痛。 很快地,阿戊的面庞肉眼可见地褪干净,成以往苍白之色。 一个小伤口血量有限,他吮不出更多的血,便用牙齿去磨咬。雁洄疼得嘶了声,他忽然睁大眼睛,恢复清明。 “雁洄……” 雁洄的手抚摸上阿戊的脸,光滑如新,知道他已经恢复了。 阿戊想抓她的手,她却突然抽身,向外走去。 “小雁同志!雁洄!” 久违的声音响起。 雁洄走到院中,看见高访站在渔具铺外,与她对视。 幸好阿戊不在,高访神色略扭捏,嘿嘿笑两声,“我来了!” 雁洄说:“进来。” 不止高访,他身后跟着一个人,背着光只隐约看出是男人。 走进渔具铺,光线逐渐明朗,男人一头炸毛的中短发,染成姜黄色,上衣稍短,露出金属标的宽腰带,腰带奋力地撑起过于宽松的直筒牛仔裤,打扮极其猎奇。 雁洄眉尾一挑,直觉这世界太小。 “雁洄,这是林为宁,林为旻的堂弟。林先生,这是……”高访转首,发觉林为宁面色颇不自在,再一看雁洄,在这交织的眼光中,悟出一丝讯号。 这俩人认识! “你们……认识?” “认识一点。”林为宁肩一耸,说道。 高访摸不着头脑,“哪点?” 雁洄绕过他们,进到柜台,“有什么事吗?” 林为宁没有解释的意思,高访转而道:“就是林先生特意来感谢你,为他家姐的案件提供了线索。” “不必了,心意领了。”雁洄显然不想应付。 “该谢还得谢的,特意来是想做东请雁小姐吃个饭。”林为宁又说,“还有昨天在国宾酒店,跟你一起的那位先生,方便一起来吗?” 既然雁洄不想提昨日,那林为宁偏要问。他从小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一天之内就被藐视了两次,气不过。 雁洄抬眼,对方玩味的目光里,可瞧不出来感谢。 “雁洄,你们在县城认识的?”高访疑惑地问。 雁洄嗯了声,随后绽开笑颜,“饭哪儿都有吃,林先生要真想表示,倒不如看看小店的手工钓竿……” 哇!讲得真是有理有据:比如这竹多少年才能得一根,这鱼线耗时多久方才纺成,这夹带的副产品,得经过多少日夜的调配发酵…… 林为宁听得愣愣的,乖乖地掏钱包。 鉴于昨天的插曲,不爽是不爽,但感谢是真的。林为宁掏完所有的现金,豪气地将雁洄所介绍的都买了。 估摸着得有几千块,奸商啊!高访嘴角抽搐,当哑巴。 还有一样物品,林为宁是需要的,“你这店里有没有卖高亮潜水灯?” 雁洄摇头, “我这里不卖外国货。” “哦。” 林为宁往他的车里搬东西,高访也一起帮忙。 得空时,高访手作喇叭状,悄声说:“厉害!” 搬完物品,林为宁跑过来,大度地说:“昨天的事是误会,就到此为止。我这几天会来天窗潜水,到时一定要赏脸与我吃个饭。” 说完,他张开臂要冰释前嫌地拥抱,雁洄眉心纠结,真的要抱吗? 高访在一旁挤眉弄眼:老外的正常礼仪。 最后在柜台现金的驱使下,雁洄违心地回抱了。 林为宁抬手并指在眉前,给雁洄抛了个媚眼,“那就约好了,雁洄。” “……嗯。”以往雁洄就随性,不近人情,但她头一回碰到这种过于热情,控不住的人。 林为宁开心地踢着步子走了。 高访理解地说:“别在意,留过学的,比较外放。” “你今天怎么来了?”雁洄开始补空空的货架。 高访答:“林为旻的遗体处理完,这会得空,就把林为宁这个请求办了。等明天我还要去保安,追一批黑砖厂产的砖。” “保安乡?”最近老绕不开这个地名,雁洄对其敏感。 “嗯,地苏最近在清查这些违规作坊。” …… 夜晚,雁洄听到了婴儿的嘤声。 她循声走到地下溶洞,手电一照,照出爬出水面的娃娃鱼。 它那肉乎乎慢吞吞的样子,爬了许久,也不过一米的行程。 雁洄抓起娃娃鱼,放入水里,它划动着四肢,调头又想回去。 雁洄只能蹲下去拦,待洄流一起,便将它轻推远。 微弱的漩涡带它流走,洞内复又安静下来。 脚底传来湿滑感,雁洄才发觉自己没穿鞋,她干脆依石坐下,脚伸进凉凉的水里。 雨季已进入尾声,暗河窗口难再溢流。 裸足摆动,才荡起波流。 水面波光摇在洞壁,雁洄的目光也随之静谧。 一个谨慎的脚步接近,才打破静止的时间。 手心凭空多了几颗彩纸糖,这回雁洄没扔掉。 为此,阿戊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相对无言,又过去几息。 雁洄半倾身,手心捧起水,任其落下,水声荡漾开来。 “雁洄。”阿戊的声音难掩疲惫。 雁洄屈双膝贴于腹,脑袋枕在手臂上,人安安静静的。 “雁洄……”阿戊又唤了一声,沉默,许久后才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我无法分清虚实,似醒未醒,意识散乱,身体随流而逐。在那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我明明记得很多,又仿佛所有都陌生。所以当你向我游过来,我见到了这世上唯一的色彩,我才确信这不是梦……” 阿戊告诉雁洄:过山瑶一族的骨血,是奇绝千仞的山脉筑成的。它是沸腾的,是永无止息的。他们一族过着刀耕火种的迁居生活,对于听风辨向、辟荒捕兽的能力,阿戊更是族中翘楚。他数入万顷峰林,终于择了一处泉流不绝,四季葱郁的避世之地,和身为村老①的父亲说,发展耕地,提高经济作物产能,扩充通商学识,这是后时代的趋势……鬼喊谷从前不叫鬼喊谷,是他们一族所择定的安居之所。 洞壁回响着他低缓的嗓音,似是远空而传来。 “你的真名是?” 雁洄甫一开口,阿戊怔了怔,然后回:“蒙戊。” 那便是蒙氏之墓啊。 雁洄看着他问:“第一次见你那天,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阿戊按住胸口。 是因为这个和雁沅一样的香袋。雁洄终于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我举步维艰,所为有限。”阿戊审视着雁洄,“但今后你想做的,便是我要做的。” 听起来让人感动的话,雁洄却笑出声,“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阿戊说:“你查雁崇的死,查万成矿业,查鬼喊谷的秘密,这些都与相片有关。而我,正是从那个时代来。” 雁洄站起身,向他走近,“你没说全,我也在查雁沅的死。假若我们立场是对立的呢?届时你还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吗?” 阿戊所坐的位置高,雁洄此时站着,几乎与他平视,他却低眸不语。 “阿戊,人心不劳,是非对错是具象,能凭你自以为?” 阿戊抬眼,目光里有种异样的偏执,“我只要真相。” 雁洄负手低脸,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阿戊鼻尖,只有她的气息微微乱着,“那你将尤望云阿婆的瑶锦给我。” 阿戊看进她试探的眼睛里,有一丝无可奈何,“我早送予你了。” 作者有话说: ①类似于族长、祭司
第27章 从山家的楼房封顶, 买了许多瓜子糖果,逢人路过就给抓一把,分享喜悦。 小孩子们稀罕呢, 往口袋里藏了一把又一把,又蜂拥上去要零吃。 从山心里有计较, 但大好日子的就算了,给一只只小手分着瓜子糖果。 好不热闹。 村口今天有下乡宣传热疫的医生, 说现在天气炎热,病家禽和半死不活的野物,千万都不要吃,要及时挖土掩埋, 以免被传染病菌。还有近期进山的乡民要注意了, 山瘴来了,做好防护,最好是能避则避。艾绒也要在家里熏起来,蚊子也是病菌传染的主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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