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戊再次说出这番话时,似乎能感受到当时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胸腔中的激荡。 “是那里吗?”雁洄手一指。 阿戊顺着望去。 那是一座高峰,峰顶形如鹰嘴,喙部由岩石砌成。层林叠翠直落,万木竞荣,大有耸入云天的气势。 明明有传来瀑布飞泄直下的拍击声,但雁洄却望不到水流。 尽管那边已经脱离了东向,阿戊和雁洄也不加犹豫地走去。 他们之间,或许已有一些默契。 望峰不远,却走了许久也没触碰到边缘。 阿戊忽而笑了声,雁洄精神一紧,手往侧腰摸,“怎么了?” “现在这场景,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他声音轻快,雁洄手松开,了悟道:“密林祭台!” “嗯,我们到了!”阿戊笃定地说。 雁洄仰视这座似远似近的高峰,虚空的流水声动荡于风中,脸庞的毛孔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湿润。 往脸上摸了一把,雁洄皱眉疑惑,“是幻觉吗?” 明明是真实的水汽。 阿戊低笑着,勾指蹭掉雁洄眉睫的水雾,说:“我初次进五海瑶的地界,也是这番心境。” “那怎么进去?” 阿戊眉眼稍扬,话有余力,“瑶寨隐世,一般人难寻,所以防守不比林阵森严。我们近得了吞榜的祭祀台,也能进入这座山林。” 雁洄不自觉被阿戊自信的神态吸引,她脑海中隐约能构思出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线稿。 “雁洄。” “啊?” “你能看到空中的水汽吗?” 雁洄只能感受到湿润,肉眼察觉不到。 阿戊抬高手,抚过空气,“我们换个说法,水汽也是雾的一种形态,雾能看到吗?” 雁洄也举起手,阳光由指缝入,细细的光线中微粒缓缓地下沉。 “能。” “当风过,吹动雾气,两者交接,会撕开一丝缝隙,那就是入口。” 风? 雁洄静止地看着。 当光线中微粒骤乱,旋动的轨迹…… 就是风! 瞬即反手一劈,雁洄就被一股力推向前。刹那间,阿戊抓住她的手,也被带进了一片树林。 两人站定。 雁洄惊心未平,听到澎湃的击水声,真实地从某个方向传过来。 “真有一道瀑布!” 林内是一番天地,林外是他们怎么也勘破不了的路障。 阿戊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雁洄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见森林外围的空地上,木柱架起个高台,高台上有一人,头顶平帽,帽尾垂彩穗,身上披裹同样垂满彩穗的红布。他唱念着晦涩的词句,边踏宽步,边晃动头身,高台不过半丈宽,大开大合的举动看着悬悬欲坠,他却稳如盘石。 忽而,台上的人蓦然停止动作,眼光犀利地穿过树林。 “是谁?”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这段情节非常难写,我得慢慢磨。 为了保持头脑清醒,还吃了高热量食物(碳水减少的情况下,思维能力迟缓)
第29章 森林里光线差, 只听得嗖嗖的响动逼近,突然从四面窜出许多人。他们肤色较黑,又持着刀斧, 目光里露出直接的杀意。 由散乱的队形并成排,迅速向他们围拢。 阿戊挡住雁洄向后退的本能反应, 低声说:“没事。” 雁洄侧脸看他,他安抚地朝她眨眼, 让她安心。 地苏虽然落后贫苦,但已经跨入现代社会了,这眼前荒蛮的一幕,是雁洄从没见过的。 就听到阿戊沉稳地发声, “我想求见你们的春巫。” 一众人先是面有迷惑, 继而才听清陌生语言里的“春巫”意思。 人群忽往两旁让道,先前在高台上唱跳的人走出来,有人称其为“唉巴”。 “找她,要什么?”唉巴听得懂汉语,也会说一些。 阿戊说:“我要借祭祀台入巫境。” 唉巴用精悉的眼神打量这两人, 并张开鼻孔拼命地汲取气息。之后, 他扬手一挥, 人潮立即散去,刀斧也收于腰带。 有一名体型瘦高的妇人来到雁洄面前, 做个邀请的手势,说了句话。 雁洄半懂不懂,却听出她的语气带着善意。 “我们是客,跟着她走就行。”阿戊解了雁洄的疑惑。 走出森林, 雁洄看到刚才散去的人, 都齐聚在高台下方的草地。那位唉瓜原地一蹬腿, 披布无风却翻腾,他倏地跃上两米多高的高台,跟会飞似的。 唉瓜继续唱念,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表情也甚是激愤。底下众人神态端肃中带着敬畏,一声不发。 这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雁洄瞄了眼,便不再看,怕犯了五海瑶的忌讳。 妇人替他们引路。 峰脚也并不平坦,道路是削出来,沿途没有树和石的地面都种上了农作物,就连泥缝也长起粟苗。 想起阿戊说五海瑶一族信奉万物有灵,所以并没有伐树拓荒,看得出他们信仰的坚守,和附庸环境的艰难。 水流的声音越近,雁洄闻到湿润的味道。再走近几米,一道银河赫然跃于眼前,水流在半空铺开,仿佛从天而降。 感叹完造物的瑰奇,雁洄才注意到瀑布下方的村寨。 依地势而建的寮棚,错落分置,棚底以木柱架高悬空,用木板围成框架,顶盖杉树皮。 比吊楼更简朴,看起来就像临时居所。 妇人在一所寮棚下停步,抬手指二层说话。 阿戊转答:“上去等就行。” 于是雁洄踏上木阶梯。 阿戊回身合手贴额,表达感谢。 妇人笑了笑,转身走开去和别的瑶民说话,满脸忧心忡忡。 所谓二层,其实就一个小空间。棚内很简洁,只有几个蒲团,再没多余装饰。 应该是议事的地方。 雁洄坐下,阿戊也走了进来。 妇人来送水和糯饭,送完又走了。 雁洄问:“这……能吃吗?” 阿戊颔首,“可以吃。” 陌生的地方,在寮棚里待着也枯燥,雁洄吃完便走出去透气。其实也没走远,就倚二层的栏杆观看整个村寨。 阿戊在身后跟出来。 雁洄没回头,说:“我不会乱跑。” 擅巫的村寨,处处都是禁忌,她才不傻。 阿戊笑了笑,又重复:“我们是客,可以不用那么拘谨。” 雁洄确实有束手束脚的感觉,她的主场是地下河,现在却凡事都要谨小慎微。 “是吧。还是小心点好。”雁洄百无聊赖的腔调,视线跟着一位托着木盆在溪边的阿婆。 盆里养着鱼,阿婆喂完鱼,又转身磨刀,磨了许久,嫌不够锋利。 这画面看着,就像用指甲刮过窗玻璃,发出的拖曳的刮擦声,有股悚然升起。 就在雁洄以为心里想多了时,阿婆手中的刀猛拍向鱼头,再麻利地将昏掉的鱼抓出来,剖腹去鳞扣内脏。 雁洄觉反胃,挪开视线。 阿戊眸色暗了暗,“恐怕祭台没那么容易开。” 雁洄心绪微沉,这个神秘的五海瑶,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规则? 等到暮色四合,求见的春巫才姗姗来迟。 是一名年轻女子,眉深鼻挺,轮廓英气,目光里有种目空一切的距离感。 坐得够久了,雁洄站起身与她平视,道声“你好”。 春巫并没有回应,而是转脸盯着阿戊,冷淡地开口:“一股死人气。” 很是流利的汉语,也流利得难听。 阿戊声色不显,雁洄倒是皱了秀眉,“我们等你许久就不说了,但你开口就带刀子,这是五海瑶的待客之道吗?” 春巫转眸子,撩起眼皮看雁洄,“你是瑶族哪个分支?不缠发戴帽,瑶服制式也不伦不类。” 这姿态要多傲气有多傲气。 这类圈地为禁、不与外通婚的瑶族,着装保持自身民族的特点,不像现在的瑶族常服都改良了。 雁洄头回这么吃瘪,捏着双拳忍,只回:“布努瑶。” 多的一句不想解释。 “哦~”春巫长调一拖,浓浓的高姿态。 有求于人,雁洄知进退,但她郁了满腔的闷气。 此时,阿戊挡在雁洄身前,手扶着她肩膀,带她坐好。自己则拉个蒲团坐正,挡住了雁洄半个身子。 颇有种“冲我来”的意思。 “春巫,坐下谈吧。” 春巫没再刁难,坐好,但仍扬着鼻孔看人。 能穿越屏障到来的人,如身无恶息,那将视为是神的指引,是五海瑶的客人。她本就该允诺的,不过破巫境太废心神。 “你们不是五海瑶,哪里得的降女巫言?” 阿戊实回:“朋友给的。” “什么名字?” “尤望云。” 听辈分得有百岁了,替寿终正寝的降女破巫境,也算有德。春巫放低一分姿态,说:“你们且等两天,我需要花时间准备。” 闻言,阿戊道谢。 春巫又问:“今晚要分别备住所吗?” 阿戊不需要睡眠,就说“一间够了”。 “哟!”春巫暧昧地扫两人一眼,说,“跟我走吧。” 出了寮棚,雁洄才发觉四周好安静。没有虫鸣鸟兽,连瀑布的拍击声都隐没了,可依着昏光,她瞧到溪流明明还在流淌。 下了木梯,阿戊发觉雁洄没跟上,转身喊:“雁洄?” “来了。”雁洄直觉奇怪。 春巫冷不丁停住,幽冷的声音响起,“你是雁家人?” * 寮棚里没有床,都是直接铺凉席,硬邦邦地睡。 雁洄没有认床的毛病,但身下硌得慌,她时不时翻身,难眠。 “睡不着吗?” 阿戊的询问和着脚步声,雁洄见他的身廓放低,盘坐在凉席旁。 “阿戊,”雁洄调整个还算舒服的睡姿,低声说,“那个春巫,我不太放心。” “她答应了,就会为我们开启祭祀台。” “那开祭台前呢?” 阿戊没出声。 彼此心里都清楚,怕有变数。 “阿戊,”雁洄又说,“你还记得今天在溪边,那位阿婆杀鱼……” “雁洄,该睡了。”阿戊知她聪明,已经猜想到五海瑶的处世章程,便打断谈话,抬手轻拍她肩部。 雁洄蹭近阿戊,“嗯”了声,闭眼酝酿睡意。 这瑶寨处处透着诡异,白日各种声音正常,夜里却安静得像处在瓮中,空间像被什么曲隔开了。 心思放轻,雁洄渐渐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 雁洄睁眼的一瞬,瀑布的奔流声传入耳朵,紧接着是鸟叫虫鸣,再是村寨居民活动的动静。 看清四周,都是赭色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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