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溪迟疑须臾,说:“乙辰四年冬,燕扶正杀我于白帝山,绝命谷。” 仇停希望落星沉剑主替他报仇。 江玦无奈道:“果然。” “果然如何,你早就猜到是燕扶正杀了仇停!” “不,你果然又骗我。” 李灵溪转移话题问:“燕扶正为何要杀仇师叔!” 江玦反问:“燕扶正为何要覆灭长生门!” 因为觊觎长生门的两把仙剑,还因为妒忌生恨,得不到就毁而快之。 长生门覆灭后,雪君白灵下落不明。燕扶正以同样的理由谋害仇停,仇停濒死之际,却以最后的灵力拖着落星沉回归剑宗,让落星沉避免落入敌手。 李灵溪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们心知肚明“为何”。 快到韶都山时,李灵溪说:“若我们能找到失落的雪君和白灵,指控燕扶正就不算无凭无据了。” 江玦思索道:“阿允有金凤令,能进剑库,只是不能进密室。” “那还不简单,把燕扶正的玉凤玺偷来就行。不管密室里有没有雪君白灵,我们都得进去查一查,万一远身法阵藏在里面呢!” “是这个道理。” 落星沉停驻的地方是韶都山下的茶肆。这里未成市镇,但由于背靠凤箫门,往来修士很多,几家茶馆、酒楼和客栈等一派欣欣向荣。 李灵溪说:“我渴了。” 江玦带了水壶,但李灵溪说要歇,他便没把水壶拿出来。 茶肆里坐着几桌人,有过路的行商官差,也有凤箫弟子。见江玦来了,那几位凤箫弟子起身行礼道:“见过江仙君。” 江玦回礼,后携李灵溪坐在临窗的座位,要了一壶小竹香。 店主殷勤上茶,称赞道:“两位仙长不是第一次来罢,洛邑小竹香名气不大,却是本地最好的茶。” 李灵溪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笑说:“我上回来,这里的店主还不是你。” “我爹老了,”小青年店主说,“在家歇着呢。” 李灵溪意味深长地“噢”了声,笑问:“我好看吗!” 那店主“唰”地一下脸红了,眼神乱飞道:“仙子自然是好,好看的。” 江玦心头蓦地痛了一阵。 李灵溪点头,前言不搭后语道:“好看没有用,厉害才有用。” 她这般说辞无异于家财万贯的富豪说“有钱没用,位高权重才有用”,对于一个既没钱又没权的寻常人而言,真是极大的冒犯。 店主毕竟在韶都山下做生意,飞扬跋扈的仙门弟子见多了,只当眼前这位清丽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他扬起笑容,恭维道:“强者自然无所谓容貌,但仙子定然是既好看又厉害!” 李灵溪瞧了眼江玦,江玦便取出钱袋,给出双倍茶钱。那店主笑逐颜开,一叠声道:“二位真是一对瑶池仙偶,善人义士。” 江玦否认道:“店家误会,这位仙子只是我的友人。” 店主心中连道“奇怪”。他向来眼力好,眼前这两位仙长虽然举止克制,但氛围实在太像一对道侣,怎么会认错呢 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没细想下去,忙告歉道:“是我有眼无珠,误会了。” 李灵溪挑了一下眉毛,忍到走出茶肆了才哼道:“负心汉,薄幸郎。适才接了我的芍药,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是你的友人,那你的妻子又是谁!” 江玦带她走到人少处,好笑道:“你这张脸。” 李灵溪明知他意思,却还要说:“我这张脸怎么,不如从前漂亮就配不上你了!” 金阙宫那一回,李灵溪在江玦面前卸下幻颜,此后便鼓捣出幻颜术的新境界,让江玦能一直看见她真容,而其他人只能看见幻化出的“阿嫣”。 江玦不愿在修界中人面前承认阿嫣是他的新欢,哪怕只是误会一场也不愿意。他的妻子可以是沈烟烟,可以是李灵溪,日后还可能是寻嫣,总归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同一个人。 而阿嫣不一样,在外人看来,阿嫣只是散修阿嫣而已。她和李灵溪不是同一个人,若江玦对阿嫣动了心,那就是移情别恋。 李灵溪抓着江玦不放,江玦干脆一路走向密林,而后突然转身把她按在树上,眼尾含笑,无限轻佻道:“我妻外出了,你要如何!” “如果是江公子,”李灵溪回以一笑,“阿嫣愿意做妾。” 江玦低头蹭了一下她鼻尖,“不行的,我妻善妒,难容人啊。” 她顿时垂了眼尾,状似十分委屈,“啊这么说,我只能与你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了。” 外室这两个字对江玦来说过于陌生,他甚至不知道有这种关系存在。毕竟云水门婚禁,非动真心用真情不可有夫妻之实。云水弟子要么清心寡欲一辈子,要么一心一意一双人。“妾”是江玦认知以内的极限,还是因为西州有此民情才知道的。 “外室……”江玦脸上隐隐浮现不解之意。 李灵溪解释:“无名无分养在外边的女人。” 江玦越靠越近,几乎已经贴上李灵溪的唇,“我哪里舍得。” 李灵溪的手不大安分,往下揉了一把,“江公子玉洁松贞,令正一定也是个雪魄冰魂的仙子,不似我这般放荡,能陪你翻云覆雨里,舞花弄月中。” 随着尾音落地,她稍微使力,弄皱雪金袍子。 “是雪魄冰魂的仙子,”江玦止住她的手,笑意含了促狭,“也堪称放荡野狐狸。” 两人几乎嵌在一起,纠缠间带起暖潮。李灵溪叼起云水发带,欲语还休:“我想。” 江玦喉结隐晦滚动,“这里是野地,不要想。” 这种事岂是人“不要”想就能止住的,李灵溪撩拨几下,亲吻便如骤雨突袭,迫不及待般将她裹进肆意春情里。 吻到心神荡漾时,江玦却在她耳边说:“玩够了,停手罢。”
第106章 公仪见闻 密林森然,有化开的霜雪滴成水珠掉落。李灵溪设了驱寒结界,在地上铺灰鼠皮裘,盘膝坐上去。 江玦说冷,从身后抱她,就当抱一个暖烘烘的炉子。从前沈烟烟体寒,向来是江玦用自己的体温暖她,如今……李灵溪身是暖的,心是凉的。 皮裘上摊开公仪敏给的见闻录,他们要在上山之前看完,以免出现不测。公仪敏的字写得相当隽秀清楚,李灵溪读了几行,眉头却渐渐凝起。 冬月初二,同州行,未察有异。 冬月三十,益州行,未察有异。 杏月初一,复查逍遥县,无果。 …… 江玦的手从李灵溪腰间穿过,精准翻页。他们都是一目十行的读书速度,江玦仿佛能洞悉李灵溪的内心,总能在她刚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动手。 待翻到见闻录的一半,公仪敏终于开始写长篇文字。 杨兼死后次年,公仪敏在逍遥县找到第二名佩凤箫门“德音符”的官员,是前任同州司马王櫂。那枚符“状似常符,见金凤纹,无妖魔遗气”,有浅薄灵力,但不是真正的德音符。据王櫂供述,他的护身符是十年前从一名凤箫弟子手中购入的,十年来妖魔不近身,连梦魇都少了许多。 而广陵发现的“杀人符”明显有魔符作底,与王櫂这枚不同。李灵溪想起江武所佩德音符,推测道:“季善渊伪造德音符,倒卖牟利,持续有十多年。而路平原是近年才发现这件事,随即要求或胁迫季善渊替他掺入魔印。” 江玦点头,又翻过一页。 见闻录后半本字越写越小,所涉及的事越来越大。 其一是给江神妗沄供奉“神珠”之人。 李灵溪猜到是燕扶正,但懒得去找证据,彼时她想杀谁还不需要找证据。公仪敏去找了,还真找到一名益州的证人。 那是居住在江渎祠附近的老猎户,自称曾见过黑袍男人礼拜江神,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背一把黑金重剑,行走起来如同高山移动。 修界有名有姓的人物里,只有燕扶正和裴允佩重剑。 公仪敏仔仔细细将猎户的证词记了下来,并注解:此人敬献之“神珠”实为莫非遗核,魔气滔天,江神吞服而魔化,杀轩辕村民,死伤桃山弟子三十余人。是为,瞿盈川身亡之故。 其二是梁因的死。 那年震蒙山上蛇雾弥漫,梁因发狂,剑指同门凤箫人。后来公仪敏把他生前居住的卧室翻查一遍,找到几张玄书信纸,密密麻麻写着向韶都求助的话。他说:“问道宫恶孽非凡俗妖物,弟子惶恐至极,伏拜叩请掌门调派增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震蒙妖事,公仪敏是亲历者。她知道瞿盈川曾向掌门求援,但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发了多少求援信,也不清楚他们对问道宫的危险程度了解多少。从梁因遗笔来看,韶都对桃山的漠视更甚于公仪敏的想象。 其三是姒容昏迷不醒之异常。 这部分公仪敏写得很潦草,因为她没什么证据,只有情绪低落时做的猜测。她查询医书,得知神农结界有固魂、养魂、回魂之力,对于三魂尚未彻底离体之人,以神农结界相缚即可寻得生机。当年江玦之所以“归期”不定,是因他灵力尽散,心脉大毁。与江玦相比,姒容还有内丹在身,灵力护体,理应更快醒来才是。 “承影长老澄明如镜,修界无承影长老,如天无日月,地无百川。诚愿长老早日出关,还凤箫清明如昨。” 行文至此,戛然而止。 燕扶正将姒容当成培养少主的工具,从未真心认可她是凤箫人。但门下弟子凭所见、所闻、所感,早已敬服姒容这位首席长老。桀骜如燕辞秋也日渐懂事,为水灵宝四处奔走,只为唤醒姒容。 察觉这一现状,燕扶正终于按讷不住了。 李灵溪读到最后,忽觉遍体生寒。她早知燕扶正利用姒容,还以为是因为这一辈凤箫长老不出众,燕扶正要长留姒容撑场面。不料他是要过河抽板,卸磨杀驴,彻底掐灭长生门留在世间的唯一一簇火苗。 想到这,李灵溪微微发起抖,就像十四年前在这里,被护境结界挡回来时,那样心悸和害怕。 “嫣嫣,”江玦的怀抱收紧了些,“在想什么!” 李灵溪转身过去,攥紧江玦的衣襟,喘息着说:“我,是在这里,拜师的。因为我过不去结界,见不到师姐。” 江玦双手穿过她肋旁,将她抱了起来,“我们去见师姐,现在就去。” — 暮色降临,李灵溪说要去找师姐,却反而往密林深处走。到了一棵桐树下,她打了个响指,树上忽地跳下来一个人,黑发带束着发,黑衣披在身,乍看还以为是一团黑雾。 忱是单膝跪地道:“属下参见圣主。” 她正盯着李灵溪的鞋面,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带有金丝刺绣的白靴。她猛地抬头看,撞进一双明亮的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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