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玦站在夕阳下,周身透着清冷雅致的气度,不必亮出佩剑也能让人认出他的身份。 忱是脸色骤变,嘴角抽搐道:“江公子。” “仙君”二字她说不出来,只好称一声“公子”。 圣主对江玦有情,忱是和百里越早都知道。但当年圣主为了夺得镇国金乌,宁可重创江玦,在所不惜。所以忱是觉得,再来一次也一样,李灵溪会坚定执行自己的计划,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可当下情景,又该如何解释圣主把江玦带到她面前,是吃准了江玦会与她和睦相处吗 真是太荒谬了。 忱是哑言,等李灵溪发号施令。 李灵溪说不紧不慢说:“凤箫门护境结界难以破解,本座得一法宝,可助一人穿过此界,如今韶都山上除了凤箫众人,还集聚了云水、少阳及列山宗的尊者,贸然攻山得不偿失。” 沉顿片刻,李灵溪吩咐道:“阿是,你替我守好烟罗山。” 忱是何其聪明,立刻明白李灵溪是要放弃灭凤箫满门,而只刺杀燕扶正一人了。 “既然各大仙门的高手齐聚韶都山,圣主只身前往岂不是更危险让属下随圣主一道去,保护圣主,以免圣主孤立无援……” “我并非孤立无援。” 李灵溪这话说得简短,意义已不须明示。 忱是说:“圣主执意如此,若走漏了风声,只怕烟罗山会起叛乱。” 李灵溪又默了一会儿,审视道:“除非,你先负我。” 忱是立即说:“属下永不负圣主。” 就烟罗魔宗那个散若满河星的形势,圣主即使一整年不归宗都不会有人找。只要每到试炼会去露一回脸,在决战中打败最后一名胜者即可。 忱是担心的是李灵溪与江玦同进同出,被魔修们发现,局面不好收拾。但李灵溪如今用着阿嫣的身份,似乎也不必过于担心。 “你退罢,”李灵溪说,“替我照顾好江离。” 忱是起身告退,又一阵黑雾似的消失了。 江玦问:“你的这些下属信得过吗!” 李灵溪往山上走去:“在我被公开打败之前,信得过。” 魔修不讲情义,世人认为他们与野兽无异。在李灵溪看来,无情不失为一种便捷的控制手段。她迟迟不愿净魔气,非要走仙魔同体的独木桥,也是因为觉得,烟罗符落入他人手里还不如她自己执掌。 就像江玦认为,将最危险的魔女扣在自己身边,天下苍生反而安全了。 诚然,这一招处处险,李灵溪没有别的办法。 江玦又问:“江离是谁!” 李灵溪道:“我养的芍药花妖。” 这么说,就是“将离”这两个字了。江玦悄然升起的希冀转眼又被浇灭,他暗自叹息,将喉头酸涩压在心底。 走到凤箫山门前,李灵溪起手结印,试演从《结界》一书中学来的破解法,成功改写护境结界,使其无法辨别魔修。 加上百步枷的“庇护”,李灵溪顺顺当当进入结界内,未引起守卫反应。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她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悲怆。 原来,合聚内丹、精进修为之后,这堵拦截了她前半生与后半生的墙,这么容易就能翻过。幼时以为千年万世合不上的天堑,到头来也能打成通途。 裴允和燕辞秋日日能回的家,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走到。 裴允和燕辞秋时时能见的师尊,本是她最亲最近的师姐。 李灵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嫉妒和恨意似要死灰复燃,她憎恨燕扶正,何曾不迁怒凤箫门,嫉妒裴燕二人。 桃山弟子之死让李灵溪想起,凤箫门原也不是父死子继的传承法。在燕家独传四代以前,凤箫掌门姓瞿,再往前几辈还有姓公仪的。 换言之,凤箫门不是燕扶正一个人的凤箫门。是以她选择改灭门为刺杀,并非全看江玦脸色行事。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些而已。 她只是,恰好被江玦抚平了魔核带来的躁郁而已。 这种躁郁在进入凤箫山门时复起,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急促喘息着,眼底泛红。 江玦及时接住了她,单手掐着她虎口,劝慰道:“冷静。” 李灵溪依靠着江玦胸口,很小声地说:“我是寻嫣,是姒容的师妹,没人比我更有资格见她。” 江玦心内痛极:“当然了,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第107章 别来无恙 韶都山有高峰亦有峡谷,朱崖上建弄玉祠,往东北走到太华谷。谷底微雨楼是裴允的住处,崖上悬山楼阁则是姒容所居。至于燕辞秋,他与燕家人住在五大殿后方,一人独占北辰殿。 进了凤箫山门,有人迎上来对江玦说话。 “莫玄长老及湘灵仙子与掌门在威凤殿议事,江公子可要现在过去!” “不必,我先去找裴允。待师父议完事,劳驾你告知他一声,我到了。” 那凤箫弟子道:“举手之劳何谈劳驾。” 江玦说:“多谢。” 李灵溪跟着江玦往东北走,绕过一座又一座高楼,穿过一段又一段廊庑,满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寻嫣曾随父母来过韶都,彼时凤箫门只有三大殿,配阁楼几座,远没有现在这么阔气。 李灵溪叹道:“凤箫门规模如此庞大,费了不少钱财来营建罢。” 江玦说:“凤箫门弟子、门生众多,大富大贵者也不少。” 李灵溪说:“公学倒是个敛财的好手段。” 江玦瞧她一眼,她问:“难道不是吗!” 凤箫门公学,创办之初是为了打破仙门世家对仙术的垄断。从公学出来的,亦有不少日后成名成家的学生,譬如燕辞秋的高祖燕云来。 燕云来本是齐王府上的一名骑奴,因犯小错,被主人毒打一顿扔到大街上。恰好凤箫掌门瞿华经过,救了他一命。瞿华见燕云来颇有灵气,于是带他上韶都山,送到公学受教,承诺:“只要你通过公学考验,我便收你为徒。” 瞿华眼光毒辣,燕云来确有修道天赋。只过了三年,燕云来便通过考验,正式拜入瞿华门下,并逐渐升为凤箫门首徒。 此处“首徒”并不是第一个拜师的弟子,而是具备少主地位的首席弟子。四大仙门奉行双继任人传统,瞿华虽有亲生儿子,最终还是由修为更高、德行更好的燕云来继承凤箫门。 玉凤玺一传四代,两百年来,燕家代代争气,把凤箫掌门之位留在了燕家。直到紫鄞道人主动收裴允为徒,又一晃十五年过去,凤箫门上下皆默认,掌门之位当传裴允大师兄,而不是少主燕辞秋。 百年足够使人心变化,初衷易改。 最初,凤箫门公学也不是随意收揽学子的。公学门禁,品德低劣者不收,仙缘稀薄者不收,高官厚禄者也不收。更勿论皇子皇孙了,只要沾一点江氏血脉都不收。 曾有郡公郎君大闹公学,说天道之下人人平等,凭什么以仙缘、血脉为由拒收学生 瞿华说,修道之人须心无杂念,以捍卫道法、救护苍生为己任。入学只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不是凤箫门公学要教的学生。仙缘稀薄者修道只是在虚度光阴,也不是凤箫门公学要教的学生。至于皇亲国戚、高官贵族,江昖遗旨言:掌权柄者不入仙道,望子孙后代悉遵之。 几句话把那小郎君堵了回去,从此再无妄言。 这已经是一百八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凤箫门公学由季善渊掌管,贵子贵女们盛行“捐学”,燕環对丈夫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燕扶正也没有介入。 李灵溪说公学是敛财的好手段,倒也准确。 江玦说:“辞秋心性纯洁,但不如阿允聪明。公学乱象,须得阿允来治。” 正说起公学,他们走到一处大院外,院门牌匾书:梧桐院。 这就是公学授业处。凤箫门有梧木精华,为木系灵气之源,梧桐院以此得名。 入夜,公学已经散学了。李灵溪缓缓走过院门,听见里头有长剑破风的声音。她随意一瞥,朱红大门的缝隙里闪过一片赤玄衣袂,银色剑光随之飞射,击穿扬起的木偶傀儡。 是叶语棠。 李灵溪停住脚步,敲响朱门。 叶语棠利索地收剑回鞘,向门外看来。倏而,她眼前一亮,欣喜道:“江公子,你来了。” 江玦在李灵溪身后,随她一道迈进了梧桐院。 叶语棠不认得阿嫣,但看见她与江玦同行,猜了个大概道:“这位就是落星沉剑主,阿嫣仙子,晚辈叶语棠见过阿嫣前辈。” 她行了礼,举手投足已然像凤箫内门弟子。 江玦问:“叶姑娘方才那一剑堪称绝妙,为何还未拜师入门!” 叶语棠羞愧道:“是我愚笨,过不了公学考验,也没有长老愿意收我为徒。” 李灵溪说:“你没有拜师,还能学得这样好,可见天赋上佳。” 叶语棠感激道:“这三年来,裴公子对我照顾颇多,亲自教我习剑,让我自由进出藏书阁,我才有此进益。” 听到藏书阁,李灵溪眼珠子转了转说:“裴允对你这么好,眼下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叶语棠问:“何事!” 李灵溪正色道:“事关裴允安危,切勿让外人知晓。我们需要一本桃山弟子的名册,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其上须附弟子们溯及五代的家世背景,以及本人生平事迹。” 本以为叶语棠会多问一句,要这名册干什么。谁知,叶语棠直接挑明:“阿嫣前辈,江公子,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实不相瞒,姒长老曾叮嘱过我和阿敏一些事。其中深浅我略知一二,放心罢,名册我今夜整理好,明日一早送给你们。” 江玦微躬身道:“多谢。” “应该的,”叶语棠还了个更大的礼,“不知江公子今夜宿在何处!” 苏无涯的客院在后山,名为鹿鸣馆,是贵宾居所,繆妙也住那里。但江玦向来与裴允交好,可能会携阿嫣入住微雨楼。 果然,江玦说:“微雨楼,请叶姑娘去那里找我。” 叶语棠爽快道:“明白了,我明早去向裴公子请教剑术。” 李灵溪和江玦告辞离开,身后又响起舞剑声。 “叶语棠的资质很好,”李灵溪意有所指,“放在公学屈才了。” 江玦道:“奸人不除,叶语棠永远出不了公学,即使出来了,也会成为下一个瞿盈川、公仪敏。” 二人走至崖边,御剑下行。 太华谷遍栽凤凰木、红山茶,此时山谷隔绝北风,红花开成一片烈焰火海。 裴允正在射箭,箭箭命中靶心。茶花色映在他刀削斧凿般的脸侧,随着最后一枚凤羽箭射出,微风吹起他鬓边碎发,衬得他更加英俊威武。 李灵溪收起落星尘,夸赞道:“裴公子好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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