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认为这是利诱的一环,硬气道:“不学!” 这“不学”两字,让萧珩悔了二十年。 当时,寻旸以为萧珩对剑不感兴趣,便请了位会刀法的长老来教他用刀。但因萧珩身份特殊,他最终还是拜师寻旸,成为掌门座下弟子。 与寻嫣相处七年,萧珩逐渐把婚约忘了,初时对寻嫣的反感也丢到脑后。直至寻晗被迫迎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萧珩才猛地想起他曾万分厌憎的婚约。 萧珩对寻旸说:“徒儿并非不喜嫣妹妹,只是,我更乐意由自己做出选择。” 寻旸问:“你要如何选择!” “徒儿想下山游历,”萧珩双膝跪地,郑重道,“十年之后,嫣儿十七岁,若重逢时徒儿有幸与她两情相悦,婚约便如期履行。若嫣儿瞧不上我,请师父为她另择佳婿。” 寻旸扶起他,“那就说好了,十年为期。想做我女婿的好郎君可不少,珩儿失信一日,嫣儿与你的婚约,便视为作废。” 萧珩叩首拜了三拜,伏在寻旸靴前,久久不起。 “弟子萧珩,今日拜别师父。愿经十年春日相逢,玉苍花开满门。” 萧珩走的那天,玉苍山门前下起兔子雨。 寻嫣躲在道旁的玲甲树上,折了很多只绿色小兔子。 萧珩说:“嫣儿,出来让我看一眼,我这就走了。” 寻嫣现声不见人道:“不要,你去游山玩水不带我,我不见你。” “好罢,不见就不见。”萧珩对着玲甲树说,“兴许我明日很想你,就回来了。你在树上当心些,别摔了。” 寻嫣又扔一只兔子来,正好掉到萧珩头上。萧珩笑着取了那玲甲兔,捏在手上带着下山。 过了几日,绿兔子变成黄兔子,叶片干枯了。 萧珩一路北上,见到江南青翠的柳,洛都富贵的花,北原苍莽的草,快意得忘记照顾那只枯黄的小兔。 如果他愿意,灵力可以维持玲甲兔的原状。可那时他觉得,玉苍漫山遍野都是玲甲树。玲甲叶做的小兔头,原也不稀罕。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是寻嫣给他的最后一只玲甲兔。 魔火烧毁长生门的木系灵源,草木尽数枯萎,昔日看腻的苍竹翠柏化为一地灰烬。 玲甲树没了,寻嫣也不在了。 萧珩回到希吾镇,空气中飘着祭酒灵溪的香气,百姓边哭边念:“悲兮长生,惜兮长生!天火无心,断我长生!” 江玦写完末尾一字,仿照公仪敏的行文格式,注解道:长生故掌门寻旸弟子,昔步虚少谷主萧珩,现名萧凡,居龙山少阳。 至此真正敛毫,江玦搁下笔杆。 李灵溪躬身来亲江玦的脸,说:“多谢。” 江玦不悦道:“别说这话。” 李灵溪笑而不答,江玦问:“见闻录公开,魔修是否会反!” “反就反了,”李灵溪无所谓似的,“从我向修界众人承认我是寻嫣时起,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烟罗符以至纯魔气操控天下魔修,哪里有反叛,哪里就有镇压。纷乱不停,流血不止。 江玦握起李灵溪的手,忧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李灵溪只好吻他,用温情抚平那些沉疴旧伤,在劝服对方“过去了”的同时安慰自己。 亲着亲着,适才褪去的心火又要烧起来。李灵溪跨坐在江玦腿上,听见礼貌的敲门声。 江玦前去开门,接过一瓷碗,门外人说:“客官让煎的药,煎好了。” 李灵溪立马觉得口舌生涩,推阻道:“忱是通药理,我已按照她给的方子喝了不少药,身子调理好了。这一碗,我不想再喝。” 江玦把药碗放在案上,“最后一次,晾凉些喝,过了没有了。” 刚推上的门旋即又被敲响,这回是两下一停,繆妙的敲法。 江玦说:“阿妙进来。” 门被拉开,钻进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女。她掀了斗篷,露出沾染晨露的脸,甫一看见卸了幻颜的李灵溪,微怔一会儿,凝滞道:“你们住一间房。” 说完恨不得咬了舌头。 这两人差点连孩子都生了,不但住一间,还要睡一床呢。 繆妙心情尤为复杂,转脸不看他们,瞧见案上那碗药后,她阴阳怪气道:“调理内伤的药昨夜混战我被人击了一掌,不知我能不能喝。” 江玦取出一枚药丸给师妹:“吃这个,那药是文贵妃给的。” 繆妙不接,眼里流露出深重的悲伤和失望。 江玦耐着性子说:“有什么要问的,问罢。聊完私事,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聊公事。” 繆妙看着李灵溪,平和道:“我不问你,只问她。” 李灵溪坐在榻上说:“你问。” 昨夜身份揭露之后,有太多话可以问,话到嘴边又觉得都不重要。繆妙沉默良久,开口道:“你真是寻嫣!” 李灵溪说:“是。” 有了这一句肯定,繆妙问不出别的话,她说:“那燕掌门……” 李灵溪没回答,江玦将墨迹未干的见闻录交给繆妙。 “阿妙看了便知。” 繆妙颤着手接过,慢慢地翻页细读。待她读完整本纪闻,李灵溪的药也吃完了。 江玦一盏甜茶递给李灵溪,另一盏清茶递给繆妙,软声说:“对不起,阿妙。事态紧急,容我日后再向你解释。韶都山上情况如何了!” 繆妙坐下喝了口茶,将情绪收敛干净,像从前完成云水笺委托后那样公事公办地汇报。 “第一,裴师兄被送入九寒洞天禁闭反省,燕长老突然冲出来抽了他几鞭子,说都是因为他引狼入室,害死了燕遥。” “第二,辞秋病重昏倒,凌晨醒了,独自爬进太华谷悬阁,守着承影仙尊,不准医修以外的人进入。” “第三,师父与燕掌门还有桑掌门长谈了一整夜。桑掌门提议用灵镜和御灵术结合进行公审,燕掌门不同意。此外对结香妖丹一事,桑掌门说暂不予追究,师父说待师兄心脉稳定了就取出来还给少阳门,绝不私占。” 江玦给繆妙再倒一杯茶,同样平直无波地告诉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李灵溪说:“叶语棠那里有桃山名册,阿妙记得去找她要。” 青盐飞来又飞走,融入晴朗白日。 繆妙收起见闻录和苍黄粉,掸衣起身道:“记着了。师兄,寻少主,你们小心别被凤箫弟子搜到。” 江玦说:“总归还要回去的。” 李灵溪听着“寻少主”这称呼,心内空跳一下。 繆妙走了,李灵溪咽着茶,舌尖苦得难受,不知不觉皱起眉。江玦揉了一会儿没揉开,便俯身去吻。 李灵溪看向窗外,海棠开得盛大。 希吾镇上也有一棵海棠树,二人合抱粗壮。春日海棠花绽放时,满树繁花如同华盖遮天。暮春花瓣掉落时,仿佛绯雨飘洒。 李灵溪走在希吾镇街道,耳畔响起的是一声又一声“寻少主”。她听惯了,从不会觉得不舒服。如今繆妙唤她这一句,她却觉得无所适从。 还是“嫣姐姐”好听,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听见。 李灵溪说想下楼去赏花,江玦将斗篷给她,两个人披好衣裳出门。 花树下,李灵溪问:“阿妙会把少昊玥带到吗!” 适才她把少昊玥装进放苍黄粉的匣子里,没有明示,希望繆妙看见能带进悬阁给姒容。 江玦说:“会的,辞秋也会明白的。” 李灵溪坐了一会儿,还是待不住,“公仪敏在赤翎府不安全,裴允在九寒洞天也不安全。至多等到天黑,不论清一大师有没有消息,我们都要回韶都去。” 江玦眺望着深境方向,“列山宗医师众多,不是非清一大师不可。只是,嫣嫣已对滕兰生疑。” “你怎知我对她生疑!” “燕扶正不懂神农结界,懂的人是滕兰。” “江公子不懂神农药师,”李灵溪双手勾着江玦的脖子,“可公子懂我。” 江玦提着她踩在自己靴上,好让两人的脸更贴近,蹭了蹭鼻尖。 客栈丫头来送茶水,远远看见这一幕,羞得停住脚步,不敢抬头。忽而,她听见飞鸟扑翅的声音,一只雪鸮落在雪衣仙君肩上,歪着脑袋碰了碰红发带女仙的脸。 江玦取下信纸,展开与李灵溪共读。 信上言,清一带道微去了拂容山药王殿,如今长居那里,修复太阴炼形阵法。 “极好,”李灵溪展眉,“我们带师姐去药王殿。”
第115章 天罗地网 繆妙赶回韶都,日过中天,山道上稀稀落落走着几个修士。 前夜凤箫门出了大丑事,但燕扶正未宣布群英会延期,是以修界中人还在源源不断前来。再者,正因为凤箫门有戏可看,来的人反而更多了。 繆妙一身云水门的鹅黄斗篷,很是打眼。走到半山腰时,她偏离宽敞主道,往密林深处飞去。 东边是太华谷,繆妙要避开九楼牌坊,直奔姒容的悬山楼阁。巧的是,另有一人也这样想。 繆妙在林间穿行,突然被箭破骨肉的刺耳声惊得心内一震。她召剑抵御,砍断了密密麻麻向自己飞来的箭。 射箭之人藏在高大凤凰木后,繆妙很快找准位置,飞剑过去刺中他。他负伤逃走,繆妙追了一段,没追上。 凤凰木下传来女子的痛吟声,繆妙折返回来,中箭的人竟然是公仪敏。 “公仪,你怎么样!” 繆妙跪在公仪敏身前,为她渡入灵力止血。公仪敏唇色发黑,嘴边流出乌黑浓稠的血,似是中毒了。 “湘灵,”公仪敏把自己的德音符交给繆妙,“益州证人在山下茶肆,名叫王十三,是位老猎户。” 繆妙含泪问:“谁伤了你!” 公仪敏气若悬丝道:“燕扶正,让大师兄小心……” “你别死,”繆妙手忙脚乱地给公仪敏喂药,“阿敏,我们不回韶都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公仪敏猛然吐出几口黑血,推开繆妙道:“快走,别回头。” 话毕两眼一闭,软倒在地。 “阿敏!” 繆妙跪行两步,伸手探了探公仪敏的气息,却悲然发现,她已去了。愣住不过须臾,繆妙立即拔出毒箭,起身向山下狂奔,一刻不曾停歇。 韶都山下茶肆,王十三被一身着粉绿衣裙的女子挟制,那女子说:“你跟我走就是了。” 王十三拒绝:“我不认识你,你可有信物没有信物我不跟你走。” 叶语棠拗不过王十三,两人在茶肆里拉扯,引来一些修士瞩目。就在叶语棠内心焦灼时,门外倏地飞来一片鹅黄,德音符险些拍在王十三脸上。 “信物在此,跟我走。” 王十三出了茶肆,忽见门前站了六七个着描金雪袍的仙门弟子,心定了定,暗想:跟着云水门仙君,总比跟着那群红红黑黑的人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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