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仰头望去,双目不觉微微瞪大了。 此山之大,实乃她生平之所未见。举目只见岩崖高耸,上直入云天,目之所及不能见顶;下横扩数千丈,左右绵延无有尽头。人立山前,只觉己身有如蜉蝣,心神皆为所震。 拂尘穿风疾驰往前直奔而去,眼前巨山也随之不断放大,宁和望 着那才至半山腰处就已经缭绕如海的云雾,心中忍不住想道:便是那传说中能连天接地的天柱不周山,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处就是青云山主峰了。”盛樰盈道。她这两月来每日往来于各峰之间,自是熟门熟路,领着宁和绕着山脚处飞了半圈,便一头扎进了一处金红二色建筑之中。 甫一落地,宁和脚下便晃了晃,多亏有身旁盛樰盈及时伸手扶了把,才未跌倒在地。 “不太适应吧?”盛樰盈笑眯眯地道,“无妨,日后总要习惯的。” 宁和摆摆手,闭着眼睛缓了片刻,才道:“对不住,我……实是有些头晕。” “无事,你若需要就地歇会儿也可。”盛樰盈道,“我不急。” “多谢。”宁和道,摇了摇头:“我已无碍了。” “那好罢。”盛樰盈反手将拂尘别回腰上,转过身指了指前方蔓延半片山坡的大片屋舍,回头对宁和道:“这一块儿,就是我金虚派弟子的居所了。” “走吧,我带你选处住所去。” 一路走,盛樰盈一边与宁和简单说了些山中情形:“这主峰上,只有各派正式弟子才能住进来。弟子们都在山脚,长老掌门他们住山腰上。山南除了我们金虚派外,还有承鼎派也在这儿。伏风门与九极门的地界则在山北,中间还有一片是供给我们青云四盟以外的门派子弟们的。总之,地方宽得很,你要是不喜欢与旁的弟子住在一处,也可往这周围随意寻处地方自个儿造间屋子,不过肯定没有这边方便。” “看到前头那间大堂没?那是膳堂,食水都可在堂中领得。那边圆顶的,是间书室。顺着此方走,有处温泉,可供沐浴……” 盛樰盈瞧着是个爱顽笑的,心思却细腻得很,一圈转下来,事无巨细,样样都说得清楚明白,叫宁和感激不已,连声谢过。 “不必多谢啦。”盛樰盈道,将宁和的手拉过来拍了拍,笑得特别亲切:“师姐我就喜欢你这种知理懂事的好孩子!” 宁和望着她明艳笑脸片刻,终于忍不住道:“我今岁……已三十有六矣。” “三十有六?”盛樰盈说,“你觉得我多大?” “这……”宁和犹豫片刻,猜道:“盛姑娘你,双十上下?” “双十上下?哈哈哈哈!”盛樰盈大笑道,“笑煞我也!我活了都快有一甲子之数了!” 一甲子??宁和目瞪口呆。 盛樰盈瞧她神情,越发乐个不停,一直到把她送进了院子里,也仍还在笑。 正如盛樰盈所说,这山脚地方宽人少,即便是聚居区域,也是每人单独一处院子,院与院之间还隔着段不短的距离。 宁和选了处位置较边缘些的,盛樰盈将她带到院门口,转头把钥匙并一张寸长纸鹤一齐递予她,口中道:“好了,你就在此住下吧!若有何事,将这纸鹤放出便可寻我。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宁和忙接过来,拱手道:“盛姑娘慢走,今日实在多有劳烦,谢过姑娘。” 盛樰盈朝她笑了一笑,又将那拂尘一抛,往上一踏,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目送她走远,宁和便合上院门,朝屋中走去。 这院子金顶红墙,大体瞧着与凡间也无甚不同。有正房一间,耳房两间,马棚一间,无有灶房。另还多了间放有香案与蒲团的暗室,想是供所住之人冥想打坐所用。 宁和大致看完一圈,发现正房中衣袍被褥一应齐全,便取了身衣服拿着,出门去了。 两个月了,她如今好不容易从洞里出来,当务之急自是赶紧寻个地方沐浴清洗,相比之下连饭食都可靠后了。 …… 清晨,寅时刚过,天光还未亮,只听得门扉吱呀轻响,一道人影从门中闪出,快步穿过外头巷道,朝着远方绿树掩映的山坡上走去。 此人身形纤瘦,一身利落玄衣,手上提一把三尺铁剑,一路穿过几片树林,来到处空旷山崖下,将剑一举,便就地练了起来。 劲风卷叶,只见雪亮长剑劈挪横转,探身回转间轻灵熟稔,练达如风。剑锋交错间,将那使剑之人一双黑白眼眸映得剔透分明,正是宁和。 一个时辰转瞬而逝,天边红日初升之时,宁和便停了下来,将剑往旁一放,擦了擦汗湿的鬓角,面朝日出方向盘腿坐了下来。 今日已是宁和在青云山主峰下住的第七日。从第二日寻到这处空地之时起,她便每日早晚都来此练剑。练够一个时辰,便打坐调息一阵。 前些日子穆山衡来了一趟,说奉师父之命,给她送本蒙书来。宁和谢过后将书翻开一看,发现里头写的乃是修行之人的“观灵养气之法”。 书中说,人之初入修行之门,需得先观灵。所谓观灵,即观日月之灵、山川之灵、草木之灵、江涛之灵……若得以将所观万物之灵纳入己身,即可于体内蕴生内府。内府生,则仙途始。 观灵之后,便是养气。所谓养气,即将所观之灵纳入内府之中蓄养,是为灵气。修者以所养灵气不断洗涤自身,直到彻底将一身尘浊洗去,即可化气成丹,从此脱离肉体凡胎之境。而修者一应术法手段,也都需凭借体内所养灵气方能施展。 宁和将此书细细读过一遍,想起金煌真人曾说自己为“天生内府”,便试着依照书中所写,盘坐凝神以尝试观灵。书中说,日月乃天地万灵之首,灵气最盛,也是最易观想之物。于是宁和便于每日日升月出之时寻一空旷处,各打坐一个时辰。初时不见什么效果,几日过去,便隐隐有了感觉。 像是有某种细细的、微弱的气流缓缓从腹中升起,与她招出那柄时灵时不灵的心剑之时略有相似之处,具体感觉却又有不同。剑气生于胸中,是升腾的、勃勃欲发的;而灵气生于丹腹,虽微弱,却温和纯净,所过之处却有如春风逢柳,通泰舒适不已。 宁和这些日以来,除了吃饭看书之外,便是打坐练剑,一刻也不曾懈怠。只因她觉得自己每日吃住皆在金虚派中,所看之书是从金虚派的书室中所借,所学得的修行之法也是金虚派所授,乃至手中的那柄铁剑都是从金虚派事务堂里领来的……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拿了金虚派这么多东西,到时若不能助他们夺得那宝珠,岂不是太也说不过去? 这叫宁和觉得身上担子重了起来,于是每日越发勤学苦练,叫有回拖着伤体来找她说话的叔宝看得瞠目结舌,坐立难安之下不得不也跟着打坐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十分丧气地走了,再没来过。 太阳升高了,宁和便停下打坐,起身继续练剑。一直练到日上中天,觉出腹中空空难忍,才将剑收起朝山下走去。 她先去了膳堂,然后又往沐浴,随后才往所居院落走去。刚走近,却发现自己院子门口站了个人。是个女子,背对这方而立,身量高挑,穿着身火红劲装,长发高束,背上背了把两柄极为惹眼的大剑。说惹眼,是因那剑一柄极宽,比那女子整个背脊都要宽;一柄极长,剑尖直垂到她小腿处。两把剑交叉着插在一方宽大的深褐色皮鞘之中,而那皮鞘,则绑在这女子的腰上。 宁和打量几眼,发觉自己并不认得此人,不由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你是?” 那女子回过头来,看着她,道:“宁和?” 她转过来,宁和便看清了她的长相:眉极浓,飞扬入鬓。唇极淡,脸颊瘦削而双目细长,目中凌厉有神,身姿笔挺,整个人气势极强,观之有若一把出鞘之刃。同样的红色,穿在沈媞微身上是瑰美而艳丽的,而穿在此人身上,却只让人想到刀上的血。 “正是在下。”宁和答点点头,“敢问姑娘是?” 那红衣女子道:“祁熹追。”
第三十章 “ ………”宁和愣住了。 祁熹追看着她, 说:“你认识我。” “是……”宁和有些迟疑地道,“我曾,曾听人提起过姑娘。”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也不知这位祁姑娘今日是为何而来。贸然提起周兄肯定不太合适, 或者, 可以说盛樰盈姑娘? 还没等宁和寻出个妥帖些的说法,就见祁熹追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走起路来极快, 步子迈得很大,背后双剑却纹丝不动,十几步的距离,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宁和这会儿刚沐浴完出来,发梢还带点水汽,身上裹着的是件温泉处特供的月白大袖外衫,左手拎着装衣服的布包,右手则抓着那柄铁剑。 就见祁熹追站定,上下打量她两眼,目光落在了她的右手处,问道:“你使剑?” 宁和愣了一下, 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回道:“是, 近日刚学。” 祁熹追眉峰微皱, 道:“这剑不好。” “……”宁和张了张口, 想说其实使着还行,顿了顿又改为道:“我如今不过初学,这剑已是够用了。” 祁熹追说:“罢了, 你就用这剑,进来使与我看看。” 说罢, 她就往院门口一站,望着宁和,一副等她开门的模样。 宁和:“………” 宁和过去将门打开,犹豫了又犹豫,还是道:“不知祁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这剑我才刚学了有几日,不过能使个一招半式,实在也无甚可看的。” 祁熹追说:“你会一招半式,那就使一招半式。” 她这话听来有些无礼,何况还是就这么贸然的找上门来,张口就要人使剑来看。但宁和自从听闻她与周兄之事以后,如今见了她,虽说事情说来与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心头却总莫名觉得有几分亏欠。 于是宁和迟疑片刻,到底是将手中布包放下,又将头发挽了挽,依言提起剑在这院中空地上舞了起来。 一时间院中衣衫剑影,只闻风声阵阵。 宁和使的是从那本《太一剑录》中看来的一套剑式。此书之中共有剑式三套,分别为“天地式”、“阴阳式”、“四时式”。话说:“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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