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颔首,“江叔且忙。” 雀姑娘将凉月引至苍驳隔壁的房外停下,为她推开门,自己则站在门外,以礼相邀,又道:“我们没有点炉的习惯,所以也就未曾放置暖炉,要委屈姑娘将就一下。” “不碍事。”凉月将红伞竖在墙边,然后抬脚迈进。 雀姑娘站在门口,和颜悦色地道:“姑娘且坐坐,我回屋给你取身干净衣裳。” 凉月信手将红灯笼放在桌上,“有劳姐姐。” 雀姑娘一走,凉月立马舒了口气,转而打量起身处的房间。 房内摆设简单至极,一眼扫过,尽纳眸中。 一床、一榻、一桌、一凳、一柜,还有一面由茶云石雕成的扇形屏风,榻头边有一梨木花几,上置荷叶形青瓷碗一只,里面放有一粒莲子。 打量完毕,凉月刚踱到桌前坐下,便听一阵叩门声响起,回首一望,只见雀姑娘已抱了件衣裳返回,右手正敲在门框上,随后一壁踏入,一壁道:“这件棉袍是今冬新缝的,我穿过两三回,颜色素了些,穿在身上却是极暖,姑娘先凑合穿穿。” 凉月笑着接过,“鲜有鲜的穿法,素有素的穿法。雀姐姐这般俏生模样,若是穿红着绿,当是丽人一珠。” 雀姑娘闻言先是一讶,转而爽爽一笑,“凉月姑娘可莫要拿我打趣了。” “肺腑之言。”凉月抱着衣裳转入屏风内,边解披风边道:“凉月今日冒昧叩门,幸得公子准入,心中感激不已,不知公子是否方便,我想当面言谢。” 雀姑娘不露辞色地道:“公子今日闭门,姑娘若要当面言谢,恐要等到明日了。” “哦?”凉月着衣的动作一顿,“真个不巧,那我便等到明日,再当面言谢。” “凉月姑娘自何处来?此行又是往何处去?”雀姑娘开始同凉月攀谈。 “我居无定所,家乡在丞州,往哪里去?”凉月停了一停,“我亦不知。” 雀姑娘继续追问:“如此看来,姑娘此番是路过这片林子?” 换好衣裳的凉月从屏风后走出来,笑道:“雀姐姐的衣裳,正合身。我前些日子去过万聿城,想要寻一人,可那人却不在万聿城里。我一路打听他的去向,这才无意间走入这片林子。未曾想,这林子竟这般绕人,走了一夜都不见出路,到天亮时才发现里面竟有座宅子。走投无路之下,方冒昧打扰。” 正说着,北行忽然一声不吭地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儿直冒的豆粥。 雀姑娘行至门口,接过粥碗,随后向凉月介绍:“这是北行,公子的贴身侍卫。” 凉月抱拳招呼:“北行公子。” 北行点头示意,却一言未发,旋即转身迈开。 雀姑娘将豆粥放在桌上,“姑娘趁热喝,趁早刚熬的,暖暖身子。” “有劳了。”凉月指捏银匙,舀粥送入嘴里,蜂蜜的香甜顿时在舌尖四散开来。 雀姑娘站立如松,举手投足间都隐隐透着一股军人气概,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凉月,眼光时不时落在青玉佩上,似闲聊地问:“姑娘所寻何人?怎会到如此偏远之地来?” 凉月抬起头,目光清亮如溪,“我的夫君。”
第130章 凉月说这话时,丝毫不觉面臊,仿佛她此行目的当真便是如此,而她口中所寻之人当真便是她的夫君。 而一旁闻之的雀姑娘却着实被此言惊住,已不顾言辞是否委婉,连忙追问:“姑娘的夫君去了何处,竟要姑娘这般去寻?” 凉月摇了摇头,手指一失力,银匙瞬间跌回碗中,神情亦突然落寞难欢,满目愁伤地道:“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甚至,我连他的样子都未曾见过。” 雀姑娘更是大惑不解,“姑娘何出此言?” 凉月垂下头,一脸伤情地摸着腰间玉佩,幽幽一叹,却欲言又止,愁云在眉间凝聚片刻,又倏忽消散,转而强颜牵笑,“未果之事,不提也罢。” 好一招故弄玄虚,吊足了雀姑娘的胃口。 “无意触及姑娘的伤怀事,姑娘一夜奔劳,眼下便安心睡一觉,有事只管唤我。”雀姑娘暂停刨根问底,目光却始终落在凉月腰间的青玉佩上,满眼思量。 凉月作势揉了揉太阳穴,又笑道:“雀姐姐唤我凉月罢,食完这碗粥后,我便去休息。” “好,此下就不扰你休息了。”雀姑娘说完便飒飒行出。 待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凉月旋旋起身,将门关上,终待屋内无人,笑意再藏不住,直笑弯了腰。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暂且顺当。 凉月大喇喇捧起粥碗,就碗便喝,浑不似方才优雅斯文。 躺在床上,凉月直盯着床帐看。 透过院中的白笋,凉月看到,雀姑娘从她这里出去后便径直拐进了苍驳房中,江叔也随后跟其入内。 至于北行,方才在送完粥后,便立即离开了莫空催,想来应是被派去查探自己的来路了。 凉月却并不担心,盖因,北行此番出去,什么都查不到。即便去万聿城,也查不出半点于凉月不利的蛛丝马迹。 在离开万聿城之前,凉月便有所作为。但凡与之有过接触之人,除开有道行的归尘子,皆已被她清了记忆,只给寥寥几人余下少许当记之事。 而太微,在凉月顺利进入莫空催不久后,便携灯笼出了香木林。 冰凉的青玉佩被凉月握在手中来回摩挲,一夜未眠的困顿在软被里一点点爬上眼角,令其很快便昏昏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至晌午时分,敲门声隔着一扇屏风“咚咚”响起,雀姑娘的声音随之传来:“凉月,醒了吗?” 凉月徐徐睁眼,清清脆脆地应了声:“醒了。”随后悉悉索索地起床穿衣,打开房门。 “雪停了。” “是啊,停了有一阵了。”雀姑娘端着一只盛了三样饭菜的食案跨入。 莫空催素来只食两餐饭,便是食时和晡时,从未有午时用膳之例。雀姑娘细致入微,念及她早上只食了一碗豆粥,并不顶饿,所以特地为她准备了午膳。 凉月回到桌前落座,笑盈盈道:“姐姐可有过食?” 雀姑娘替她摆出碗著,摇头道:“未有。” 凉月立马热情相邀:“姐姐要是不介意,不妨坐下来同我一并吃。” 雀姑娘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每日只食两餐,午时不食。” 凉月了然颔首,径自握著夹菜,“雀姐姐想的周到,雪既已停,诚然不便多作叨扰,此膳用完,我便动身离开。” 此番违心之言,实乃一步以退为进之棋。 “一餐饭而已,费不了多大功夫。这雪目前虽是停了,但这几日,风雪势头不稳,瞧今日气候,恐将复起。你就安心在此宿下,待看今晚气候,再做打算。”雀姑娘言语里尽是挽留之意,不得不说,凉月这步棋算是下到了点子上。 凉月略一沉吟,随后道:“是姐姐说的这个理,这几日气候诚然难以捉摸,我昨夜被困林中,便是着了此道。既如此,我便却之不恭,再多叨扰一日。” 雀姑娘展颜笑道:“谈不上叨扰。我们这里既无炉子,也没个暖手的汤婆子,屋里屋外一样冷,我去给你煮壶姜茶,好歹驱驱寒气。” “有劳雀姐姐。” 望着雀姑娘硬挺而不失俏丽的背影,凉月心中暗忖,这雀姑娘当年应是在沙场上扛过刀剑之人,深居闺中的女子难有她身上那股英武之气,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饶是隐匿于深林之中,但莫空催的膳食却一点也不糙简,几样小菜精致可口,就是不知苍驳喜吃哪样。 想到苍驳,凉月觉得他今日实在乖僻,往常风雪再大,他都会在院里练剑煮茶,今日却突然闭门不出,倒是不知有何因由。总不该是不愿见陌生人罢?若依其性子,倒也不是无此可能。 一餐饭下肚时,雀姑娘也刚好带着一壶白气飘飘的姜茶走进。 “可有吃好?”雀姑娘边进边问道。 凉月也连忙上手帮衬,同时不吝其辞地夸赞:“雀姐姐的手艺,比之酒楼里的大师傅,有过之而无不及,令食者回味无穷啊!” 雀姑娘被凉月一语逗笑,乐呵呵地道:“我原先也不太会炊饭,后来慢慢学着弄,倒还算能入口。” “雀姐姐不仅手巧,还十分谦逊。”抬眼间,瞥见外面立了一人,凉月连忙招呼:“江叔。” 江叔端了只小火炉来,凉月定睛一看,这只小火炉竟与苍驳素日煮茶的那只一模一样,眼下,里面亦是烧了银碳,炉肚子里通红一片,江叔阔步走近,粗声粗气地道:“雀姑娘说要给姑娘煮姜茶,让我给烧只小炉子来。” “劳烦江叔,今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凉月又假意客套一番,跟着麻利地将空碗盘腾置一旁,雀姑娘随即在桌面铺上一方湿棉布。 江叔把小炉子搁在湿棉布上,又将已经煮好的茶壶坐在小火炉上,“凉月姑娘可莫说这些客气话,在外头行走江湖的人,哪个没遇上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 雀姑娘也立马帮腔:“入门即是客,既将姑娘请进门庭,那我们于情于理都合该好生招待。” 小火炉上的姜茶“咕咕”煮着,一股夹着茶香的生姜气很快飘满整个房间,凉月提起茶壶斟满三杯,又自擎一盏,朝江叔和雀姑娘施以敬酒礼,“凉月在此以茶代酒,谢二位今日照拂之恩。” 既是江湖中人,那便按着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凉月一时高兴,忽生一股子豪气劲儿,举止竟似饮酒一般。 江叔和雀姑娘先是一愣,继而双双擎盏,回敬而饮。 一盏尽,凉月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掷,“好。” 江叔放下杯盏后,忽然返身走到门外,从外面提了张凳子进来,“雀姑娘方才说想跟姑娘叨叨家常,我便给她送张凳子来。” 雀姑娘微微垂首,眼帘微垂的瞳心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凉月忍不住打趣:“难得有江叔这般体贴入微的好男儿。” “哈哈哈哈……”江叔笑得狂放,凉月这一语无疑戳进了他心窝子里。 “别杵着了,快些出去。”雀姑娘毫不客气地赶人。 “好好好,就走,就走。”雀姑娘下逐客令后,江叔立即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 眼见这一幕,凉月禁不住笑出了声。 雀姑娘撩袍落座,“叫你见笑了。” 凉月摆摆头,“哪里,哪里。”说话间,提壶为雀姑娘杯中斟满,“雀姐姐喝茶。” 雀姑娘擎盏饮尽,而后放下杯盏,眼睛盯着凉月腰间的青玉佩,道:“我见你总在把玩那块玉佩,想来此物对你应当极其要紧,可是重要之人所赠?” 终于问了,凉月等的便是雀姑娘来问此玉,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总算要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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