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驳转眸睨向她,似在问:你便如何? 凉月轻挑眉梢,嘴角挂起一丝无赖之笑,却极其认真地道:“我便将玉佩还与公子,从此相伴公子左右,等到公子亲手将玉佩相赠与我。” 而这个“相伴左右”,凉月可不单单纯然只是陪伴,她要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苍驳看着凉月手心里的青玉佩,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继而阔步迈离,一阵儿冷风似的从她身旁飘走,独留她一人在红伞之下。 凉月此番无疑是吃了闭门羹,但她却半分也不沮丧,反而利落地收回青玉佩,唇角笑意更甚。 不管苍驳实际的想法是什么,但他不收玉佩的行为,却纯然已被凉月理解为接受她作为未婚妻的存在。 也是方才,在凉月执伞而出时,雀姑娘和江叔便自庖厨里探头探脑地窃窃私语。 雀姑娘手里拿着一只大汤匙,而江叔手里则如执剑般握着一根烧火棍,二人面上神情均讶异万分,虽已极力掩饰自己的偷窥之行,却仍被凉月分毫不落地捕捉入眼。 苍驳虽面无波澜,但与之朝夕相处的人却能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解读出其有别于寻常之举。 从雀姑娘和江叔的神情里,凉月大抵能判断出,苍驳对自己至少不排斥,由此说明,这第一步险棋,算是下对了。 凉月喜乐乐地跑进庖厨,雀姑娘和江叔正状若寻常地在烧火炊饭,对方才一事,仿佛未睹。 “凉月可是饿了?”雀姑娘当先打起招呼。 江叔猛地往灶肚子里加了两根柴禾,笑呵呵地道:“雀姑娘今日特地为你熬了红枣桂花粥,姑娘待会儿可要多吃一些。” “雀姐姐好手艺,只怕两碗也不够。二位先忙活,我去抹把脸。”凉月笑着一说,随即将伞一提,行出庖厨,一径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路过苍驳的房间时,她从虚掩的门缝里瞥见苍驳正在擦拭异剑,剑芒一闪,凉月心头当即一寒,未作片刻停留,连忙快步迈离。 回到房中,凉月不禁暗忖,此剑果真非同寻常,就是不知是何来头,仅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便能叫她胆慑,看来日后不得不对其小心提防。 红伞被凉月竖在墙角边,伞上落雪渐渐融化成水,藉由触地的伞尖在地上流出一道水痕。 凉月用冷水胡乱抹了一把脸,而后用红绳半束起乌发,两条红穗随发而垂。 整理好装束后,凉月又直冲冲走进庖厨,开口第一句便是:“雀姐姐,江叔,我想留在莫空催。” 雀姑娘正在盛饭,凉月突如其来的言辞并未叫她有所惊讶,而是和江叔微不可察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将一只摆好碗筷的食案塞给凉月,笑道:“以后公子的膳食,便由姑娘来送。” 江叔也立马附和:“对对对,都交由你来送了。” 凉月两手捧着食案,笑容可掬,郑重颔首,忽而目中盈泪,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终化作一句感谢:“多谢雀姐姐,多谢江叔。” 当然,这般神情半是做作,半是真,只因方才在看到苍驳腰间的青玉佩时,凉月并未作出正常情况下的反应,所言所语都极其自若,聪敏如她,却在最该矫饰之时迷了心神。 苍驳便有如此魔力,叫人避无可避,只一个冷冽如霜的眼神便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耗尽一生情思。饶是修炼了一千四百年的凉月,也不觉陷在他那方冰天雪地里。 所以,她在想办法转圜,她不能在此事上露出半点破绽,她本就带有明确的目的而来,除了夙愿是真,其余皆是虚假,便连青玉佩都是她设计巧夺而来,以至多少有些心虚。 而在此前,凉月何曾在乎过他人的看法,亦从不觉别人的信任有多么重要,但这一洒脱随性却在遇见苍驳后乱了,全都乱了。 在去往苍驳房间的路上,凉月碰到了北行,他负剑立于廊下,似专程在此等她。 凉月微微颔首以示招呼,而后便要从他身旁走过。 北行却突然出剑一挡,截下她去路。 凉月抬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问道:“北行公子这是作甚?” 北行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却不收剑入鞘,僵持良久后,方冷冷道:“公子他,”顿了顿,似在下什么重大决定,片刻后,忽然缓缓收剑,飘声道:“公子他无法言语。” 凉月当时舒了口气,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做出这般气势,说话还吞吞吐吐,害她整颗心都瞬间揪成一团,连忙定了定神,不以为意地道:“你这般杀气腾腾地拦下我,便是想同我说这个么?” 北行讪讪垂首,面上微浮懊恼之色,一把略有残缺的旧剑“铛”地回鞘,侧过身,让出路。 凉月睨了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自他身旁走过,未再作任何言语。 房门仍是虚掩,凉月匆匆朝里望了一眼,未瞧见苍驳的身影,遂而腾出一只手,在门上轻轻敲击两下,柔声道:“公子,我进来了。”随即推门而入。 这间房的陈设和布置与她房中大体一致,只是屏风乃稀有的古雪木所制,呈方形,四处边角均以蟠虺纹相刻,中间镶以螺钿所点的二十八宿图,正中心围一白泽抱日。 白泽乃烟水玉所镌,中间半抱之日为血红的玛瑙所雕,屏底由茶云石为座,四脚刻以虎足之形。 整座屏风便是如此,再无其余雕饰。 这面屏风,单从外观上看,似乎极为寻常,除了二十八宿少有人作屏风之饰而外,整体倒无甚稀奇,但是,制成整面屏风所用的木材却叫凉月甚是惊讶。 自古以来皆是物以稀为贵,这古雪木倒也是稀罕之物。不过,却几乎无人知晓。盖因其生于仙牙山之巅,此山终年累雪,无路可攀,实为雪峰一座。而山上唯一植株,便是这择雪而生的古雪木。 古雪木有枝,但无叶无花,且不枯不萎,木性属寒,饮凉气,亦生凉气。 凉月从未在除仙牙山之外的其他地方见到过古雪木,而今竟在苍驳这里看到了一面由古雪木制成的屏风,怎叫她不惊讶。 难怪方才甫一迈进此间,便觉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倒还冷上几分,原来是放置了古雪木。 思及此,凉月不禁隐隐担心,苍驳怎的这般瘾寒? 不过,府里的温泉又是怎么一回事? 按说他这般瘾寒,应当不会去泡温泉,想必其中定有异事。而依着目前的情况,只有慢慢从雀姑娘和江叔口中打探。 凉月将食案放在桌上,又将盘中之物逐一摆出。 她知道,苍驳此时正在屏风后面,但既然他不愿出来相见,那她便也识趣地立即离开。 她也知,一碗回味无穷的浓汤,需得经过慢火熬炖,方出其味。 所以,不急。
第132章 连降两三日的雪终显渐微之势,莫空催里,虽多出个身负婚约之人,但众人作息如常,只每日会特地给凉月准备一餐午膳。 太微在出去后就像是消失一样,而灯笼也只在凉月进莫空催当日回来过一次,之后便再未出现。 凉月本欲出去寻人,可又担心这边出岔子,而至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前功尽弃。所以,她暂且忍耐下,决计再等两日,倘若二人再不现踪迹,她便趁夜外出。 不知不觉,凉月入莫空催已有四日,因此枚青玉佩,爽直的雀姑娘和不拘细行的江叔已然将她当成自家人。只是尚未与她讲叙前事,而她也未能找到机会一问。是以,当年苍驳缘何辞官归隐,仍不得而知。 而目前,在此事上,凉月也并不急于求成。 经过四日的相处,苍驳的举止倒是证实了古掌柜所说,他诚然不喜人过于接近。每当凉月想要靠近他时,都会毫无意外地受到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倒是渐渐给凉月磨出了耐性。 第四日,凉月最担心的事来了。 雪势这厢刚一弱下,驮着黑布框的鹯便从天而降。 而彼时,凉月正在庖厨里同雀姑娘为苍驳准备煮茶的一应用具,忽闻一声清啸破空响起,凉月拨弄茶叶的手当即一颤,旋即恢复常态,停下手里动作,面浮讶异之色,“冬日里哪来的鹰啸?” 而正擦拭茶盏的雀姑娘却安之若素,习以为常地道:“这是我们府里豢养的大鹰。” “难怪。”凉月以笑当掩,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一面担心鹯会将她识破,一面又在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要出去瞧瞧吗?”雀姑娘放下已擦拭好的茶盏,闲手望向凉月。 凉月摇头,不动声色地道:“大鹰,我见过的,倒是无甚看头,就不去了。我还要给茶叶盛一盛,雀姐姐你去罢。” 雀姑娘抓起一块藏蓝色干布擦了擦手,而后又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原处,“那好,我去看看,顺便给他们搭把手。”说完便径自行出。 凉月看着那块印着斑斑水痕的布子发怔,雀姑娘、北行、江叔三人都有一个相同的习惯,此中几乎每一件物品都有其固定的放置位,每每被取用后,三人定然会将之原原本本地放回原位,不令其乱。 凉月来此虽已有四日,但兀自没有习惯,有时随意将东西一搁,未几便会被人放回原位。 比如,苍驳每日煮茶的一应物什,哪样物品该摆在何处,如何摆,都有规矩,不可胡乱放置,否则他会因此而不高兴。 诸如此类的一些习惯,都是凉月同雀姑娘闲聊时得知。看似一些不经意的小事,要件件俱到却实在不大容易。 在庖厨磨蹭好半晌,忽闻一道振翅之音,凉月连忙竖耳一听,雀姑娘三人已经开始归置蔬果,此举表明鹯已离开,凉月心中窃喜,随即端起早已摆好一应煮茶物什的食案,姗姗而出。 廊外,北行和江叔正在对蔬果进行分类。雀姑娘手里则抱着一摞书,在看到凉月后,忙出声唤道:“凉月,这些都是公子的书。”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凉月欣然领情:“好,我先给公子把茶煮上。” 在凉月来到莫空催后,苍驳便将煮茶看书之事挪入房中,而月桌上的棋盘,自此再未动过。 房里,苍驳一如既往地将自己掩于屏风后。 凉月将食案放在桌上,又熟练地将茶具逐一摆出。 小火炉里的银碳已经全部烧红,一炉子火光舔在壶底,自炉里渗出的热气徐徐驱散着方寸冷意。 凉月摆好茶具后便将食案带出,雀姑娘抱着书在门外等她,凉月遂将食案交予雀姑娘,转而接过书籍,在雀姑娘的手势示意下,转身返回苍驳房中。 她将书放在茶具一旁,整整齐齐地摆好后便要离开,可刚走出两步,忽又鬼使神差地停下,声若蚊呐地问道:“公子是对我无意?我来此已有四日,但见到公子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公子是在躲我吗?我的到来是否给公子造成了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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