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良久,无任何回应,凉月暗暗咬唇,不禁一恼,责怪自己操之过急,此番话颇有几分唐突之意。难得她也有面臊之时,迟疑片刻后,轻轻顿足,拂袖而去。 又过去两日,灯笼和太微仍旧没有任何音信,凉月急得在房中踱来踱去,试着呼唤灯笼,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遂而打定主意,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午时,凉月正在跟雀姑娘讨教玲珑饼的做法,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伴着敲门声而来的是一男子声音:“有人在吗?” 凉月瞬即凝神,这声音听上去竟有些耳熟,脑中火速搜索片刻,却一时想不起,但又十分笃定,此音不疏,不禁心生疑窦。 雀姑娘当下竖起戒备,同时利索地拍掉手上的玉脂粉,接着又对凉月叮嘱道:“莫空催甚少有人来,恐来者不善,你便待在此处,暂莫离开,我出去看看。” 凉月也立马敛容正色,郑重点头,亦叮咛道:“姐姐千万小心。” 江叔行动快如飞矢,眨眼间已跃至门口。 雀姑娘则蔽身在回廊的圆柱里侧,一只手悄然摸上梨木簪,原来这支看似寻常的梨木簪竟是其防身之器。 凉月在门后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与当日她敲门时如出一辙。 江叔在和雀姑娘互换眼色后,方旋旋打开大门。 在看到门外来人之时,凉月呼吸当即一窒,竟是问她讨还青玉的那个道士,归尘子。 他来这里是欲作甚?是一路寻她而来,还是无意闯入?若是为她而来,可是又要叫她归还玉佩?还是说,龟玉毁椟后,皇帝予他重罚,所以他此行是寻仇来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让他看到她在这里,不然依这个道士的性子,铁定要当场将她戳穿。 凉月下意识跑到窗边,抬脚就准备跳窗而逃。 而这一只脚刚搭上窗沿,脑中忽而闪过一念,犹如冷水当头泼下,将她瞬间激醒。 她不能逃,这一走,之前所有的精心准备都将付诸东流,以后再想进来,恐怕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权衡之下,凉月连忙收回腿,千思万绪齐齐涌上心头。 死不承认?装作不识?给归尘子下药?还是把他当场打晕?或者干脆说他是坑蒙拐骗的假道士,让众人不要相信他? 怎么办?怎么办?凉月一时间一筹莫展,如坐针毡,一只手快速地敲在桌上,一如她慌乱的心。 眼看着归尘子就要被江叔引入莫空催,凉月此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忽然,眼睛扫到方才和雀姑娘做玲珑饼的案台上,凉月灵机一动,两步跑过去,抓起一把玉脂粉就往脸上胡乱一抹,白白的玉脂粉当即盖住大半张脸,而她似乎还嫌不够,随手又抓起一把,将整张脸全部抹上玉脂粉,跟着又自水缸里打出半盆清水一照,确定再看不出原先容貌后,方才罢手,最后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凉月躲在门后,通过门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方,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 归尘子仍是那身万年不变的装束,一串念珠,一把拂尘,逍遥巾上雪粒成粉,立在门外,彬彬有礼地同江叔合掌作礼,面目带笑地说着什么,两只手时不时比划着。 凉月虽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看到归尘子的口型,再配以其手势,当即断定他在寻人。 一番短暂的交谈后,江叔忽然转过头,面色已然破冰,又朝庖厨指了一手,归尘子随即颔首迈入。 凉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不消再问,归尘子铁定是冲她而来,眼下已是进退维谷,不得不再谋一计,以解决即将面临的难题。 很显然,掩饰面貌已不再是可行之计,且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在四只水晶般的指甲似要将桌案敲穿之时,多个对策在凉月脑中迅速闪现。 思量片刻,凉月当机立断,择定主意,飞快地擦去脸上的玉脂粉,两步迈至水盆旁,掬起一捧凉水就往脸上扑去,三五两下将脸洗净,操起衣袖便在脸上胡乱一擦,跟着又重新理理鬓发,匆匆忙忙拾掇了一案狼藉,最后整整衣裳,昂首阔步地往外走去。 凉月出来时,归尘子正抬脚迈上回廊,二人一对视,凉月立马两眼泛泪,不由分说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归尘子的胳膊,带着十足热情,大声唤道:“师兄,好久不见。”
第133章 归尘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地愣在那里,像根木头桩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她推开,又避瘟神似的后退三步,右手执着拂尘,当空一挥,左手则快速地拨动念珠,神情略显慌乱,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言,非礼勿碰。男女有别,施主还请……” 话犹未完,凉月旋即握住其拂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饮泣道:“师兄,我那日并非故意不辞而别,我是有苦衷的。此次是师父让你下山来寻我的吗?师父他气可消了?近来身体如何?” 凉月边说边执袖揾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叫人看了,莫不受其所染,抽噎地几欲背过气去的间隙,她偷偷瞥了眼江叔和雀姑娘,待瞧见此二人正不明就里地盯着她时,更是越发起劲,全然不顾归尘子的不知所措,张口就是一顿震天动地的鬼哭神号,再辅以潸然之泪,断断续续地道:“我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兄……”伸手揩下鼻涕抹在归尘子干净的道袍上,低着头自顾自抽泣。 “施主,你……” 归尘子尚未说完,凉月又是一声穿云裂石的嚎哭,大有肝肠欲断之势,完全不给归尘子解释之机。 归尘子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每每刚一张口,还未出声,便被凉月突然喊出的哭嚎打断,三番五次下来,归尘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作罢,任由她将涕泪抹在他道袍上。 在一旁看傻眼的雀姑娘和江叔半晌后才省起,连忙上前来将二人拉开。 凉月一头扎进雀姑娘怀中,而归尘子则甚是鄙弃地将头偏向一边,一眼都不愿看自己此时已不堪入目的道袍,便连随身的拂尘和包袱都被他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将手伸来的江叔。 雀姑娘抱着不住颤抖、抽抽搭搭的凉月,抚头问询:“原来你是道门中人,竟未听你说起过。” 归尘子一听,张口就要解释,凉月旋即仰起脸,后退一步,歉疚地道:“并非有意隐瞒,我问道至今已有六年,不过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入的观。”指了指归尘子,眼角几不可查地一挑,继续道:“这位道长便是我的同门师兄,道号归尘子。” 凉月这招喧宾夺主直令归尘子气愤难当,挥舞着衣袖便走上前来,欲同她好生说道说道。 未待归尘子开口,凉月又转向雀姑娘,神情凄楚,唉声叹气地道:“师父和师兄待我极好,只是我身负先父遗愿,日日寝食难安,无法专心问道,想下山了却先父遗愿,但又怕徒惹师父和师兄伤心,这才不得已不辞而别。” 归尘子闻言正欲开口,又被雀姑娘打断:“凉月入的哪座仙观?” 凉月睨了眼归尘子,不紧不慢地道:“芳华山,从来观,师从云纺真人。” 这一说完,归尘子猛一顿足,一张白净的脸急得通红,一把扯过江叔手中的念珠,一颗又一颗地快速拨弄,并接连斥了三遍:“满口诳语,满口诳语,满口诳语。” “师兄莫要怨我,凉月知道,不辞而别实在不妥,待我了却先父遗愿,我定回观负荆请罪,任凭师父责罚。倘使师父要将我逐出道门,我也绝无怨言。只求师兄莫要不认我,不管以后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兄。”凉月如泣如诉地苦苦哀求,眼角清泪滑落,言语、神情配合得当,倒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而那个所谓的师兄归尘子,却几乎要将手里的念珠串儿拨断,他根本插不上一句话,又因碍于人前而不便道出其本相。 不过,就算他照实说,江叔和雀姑娘也未必会信,说不准还会在凉月继续颠倒黑白的哭诉下反将他视作无情之人,甚至被倒打一耙。 这是凉月的惯用伎俩,亦是其厉害之处,归尘子这回算是扎扎实实地领教了一番。 凉月看着归尘子急煎煎的模样,心里不住偷乐,转过头,哑着声对一脸担忧的雀姑娘说道:“让姐姐见笑了,师兄平日里待我极好,这次当是被我气糊涂了。说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全,才惹了他如此火气。我一旁去同他解释解释,再认认错,姐姐不必为我担心,我师兄归尘子是极好的人。” 这最后一句,她说的尤为大声,好像生怕几步之远的人听不见似的。 雀姑娘颔首宽慰:“归尘子道长应非不讲理之人,你同他好生解释,想必他一定会理解。” 归尘子见是非已然被颠,索性应下凉月之请,同她迈离回廊,在雪地里对站。 “我见你非恶妖,才未当场将你戳穿,你须好自为之,尽快离开此处,并交出青玉,我可渡你一程。”归尘子心心念念都是要将她度化,面上丝毫不察恼色。 凉月一改方才悲戚,嘴角一挑,鼻息轻哼,不屑地道:“我之前在客栈里说过的话,想必道长是忘了罢。渡我?道长大放豪言之前可有先掂一掂自己的斤两,看够是不够?” 归尘子义正辞严地道:“施主不予贫道机会,又怎知贫道渡不渡得?” “若要说这世上能渡我之人,唯有一个。”凉月略作停顿,神气严凛,“但绝对不是道长你。” 归尘子拨弄念珠串的手指一停,辞气深深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凉月当即翻他一个白眼,“又来了。” “渡与不渡,取决于施主愿或不愿。既然施主说有人可渡你这一程,那贫道也就放心了。”归尘子伸出手,“但青玉是无论如何都要还回去,此物既不属于施主,施主又何必强留?” 凉月倏地翘首,“我就强留了,你待如何?”态度非常强硬,半点不容商榷。 “既然施主非夺不可,那贫道不得已就要动手了。”归尘子如是提醒道。 凉月衣袂一甩,毫无惧色,双方皆露出战备状,在两厢火烈之际,凉月冷不防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归尘子如实道:“施主身上的香。” 凉月冷哼一声,“倒叫你白白捡了个便当。” 归尘子问道:“施主可还有其他疑问?” 凉月摇头,“暂时没有了,等我另生疑惑,再问道长。” 归尘子将念珠串儿一圈圈慢条斯理地盘在手腕上,最后一圈盘完后,他又提醒道:“那贫道便要动手了。” 凉月作出请的手势,“道长请。” 归尘子也回以一礼,而后飞快地取下包袱,在里面一阵摸索,面色渐疑。 “道长在寻何物?”凉月假意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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