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回到家,跟阿宝说了这事,阿宝却说她不走,就是饿死在家里也不走。 李雄沉默半天,忽然问:“那去扬州,你去不去?” 阿宝闻言一愣,饿得蜡黄的小脸埋下去,许久都未曾吭声。 第二天,兄妹二人与村民们分别,顺长江而下,踏上了去扬州的路程。 - 中秋月圆夜。 阿宝自梦中睁眼醒来,她已经许久未曾做过梦,以至于醒来时还有几分茫然,以为自己还活着。 梦中情景就如清晨草叶上的露水,迅速蒸发,她已记不太清了。 唯一有印象的,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似乎就是李家村口的那一株,梦里的她躺在大树下睡午觉,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似乎轻轻拈起了她脸上落的槐花。 好奇怪的梦。 阿宝挠挠脸颊,忽然愣住了。 不对啊,这真实的触感,她是还活着! 酒醉前的记忆纷至沓来,樊楼、妓.女、劄客、卖壮阳药的撒暂,还有阿哥……以及梁元敬微笑着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看海。 “!!!” 这人到底放了多少血啊!看她现在还活着,这得放了有一盆罢?! 梁元敬不会血流而尽死了罢? “梁元敬!” 阿宝慌慌张张地下了榻,绕去屏风后去看他。 然而,地铺是空的,没有打开过。 梁元敬不在! 一阵空前的恐惧感突然攫住了阿宝,使她几乎忘了呼吸,心脏剧痛无比,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梁……梁元敬。” 阿宝磕磕巴巴喊,眼泪一下子掉出来,她转身冲出房门,茫无目的地乱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一定要快,不然就追不上了。 追? 她要追什么?追谁? 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阿宝停下脚步,望向还亮着灯的书房,推门而入,登时松了一口长气。 梁元敬在里面,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也不披件衣裳,着凉患风寒了怎么办? 阿宝蹙眉走过去,将他搭在椅背上的外袍拿起来,刚准备抖开给他盖上,然而一个什么东西却从衣袖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阿宝垂眸去看,是一枚黄铜钥匙。 “……” 阿宝的视线投向角落里那口乌木饰漆,四角包银的箱笼。 怎么办?开还是不开? 这是天意罢。 阿宝脑中天人交战,无比纠结地看向沉睡的梁元敬:“喂,梁元敬,我要看你的心上人了,你同意么?” 梁元敬伏案睡得正沉,眉心紧皱,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阿宝窃笑着,掐灭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握着钥匙轻手轻脚地走向那只箱笼。 铜锁被成功打开,掀开箱盖,阿宝捞了半晌,终于将压在最下面的那幅画拿了出来,她还记得,那画轴是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的,十分好认。 终于找到了。 阿宝的心脏砰砰跳,有种找寻了许久的答案,总算要揭晓了的紧张感,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熟悉的感觉袭卷全身,她拿着画轴的指尖在渐渐变得透明。 “!!!!!” “不不不……不行!” 阿宝大喊大叫,顾不上做思想准备了,立即扯开红绳,与此同时,她化作一缕魂魄,画轴掉在地上,骨碌滚了出去。 四尺熟宣摊开来,画上内容映入眼帘。 阿宝瞪大双眸,终于知道,自己先前是附在怎样的一幅画上了。 花团锦簇的皇家御花苑,一名满头珠翠、腰悬玉佩的宫廷仕女自花丛中款步行来,她以手中团扇遮面,顾盼生姿,浅笑嫣然。 这幅画设色秾丽,笔法工整细密,是一幅堪称上乘之作的院体画。只是非常可惜的是,画上有处令人难以忽视的瑕疵,在画卷的右上方,不知为何,有一大滩浅褐色的陈年血迹。 作画的人,当年一定是呕心沥血,才得以完成这幅作品的。 阿宝怔怔地看着画中人,那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眉眼,熙和元年的那个金秋日,似乎还近在眼前。 “走,我们去会会这个梁元敬。” 她以扇掩面,遮住自己得意的窃笑,跟身后的侍女们说。 “本宫命你画赏秋图,为何画中只见花木扶疏,不见本宫。”赏“字从何而来?梁大人,是你眼瞎了,还是你太眼高于顶,眼中没有我这个皇后?” 她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然而心底却十分想笑,只能竭尽全力地憋住笑,故作严肃地盯着面前高她一头的人。 “我画了。” 身穿绯红圆领官袍,如芝兰玉树的高大青年突然开口:“皇后娘娘就在画中。”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又哀伤的目光看着她,秋风吹来,丹桂花蕊纷然落下,洒满他的肩头。 “果真是个呆子。”那时的她心想。 梁元敬的心上人…… 原来就是她吗?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是那年在御花苑初遇时吗? 可是…… 他为什么从来不说呢?为什么要等到她死了,才让她知晓他的心意呢? 阿宝回头,对上一双极度惊惶的眼。 沈园 [宋] 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卷四·如梦令》终 作者有话说: 关于梁元敬的离开,也许会有人不理解,这里说说我的想法,我是这样认为的: 1.他是家中独子,有自己的责任,不可能一直漂泊在异乡不回去。 2.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阿宝心目中的重要性,以为他只是阿宝的一个玩伴,自己的离开只会让她不舍一阵,很快就会好起来。 但问题在于,阿宝不仅把他当一个玩伴看,像他这样温柔俊朗的大哥哥,又才华横溢,与李家村的人都不一样,又是在少女怀春的年纪,几乎没有哪个小姑娘能逃得过吧,所以阿宝对他的动心是必然的。 ps:在这里吼一句:梁公子,不娶何撩啊!!!(泪) 至于梁元敬有没有动心呢? 我觉得是动了的,但他在感情上有些迟钝,再加上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而且古时男女婚姻都由父母和媒人酌定,私定终身不是梁元敬这样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意识到自己喜欢阿宝,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所以,一个动心得太早,一个明白得太迟,这就是他们之间错过的根源。 另: 各位,阿宝现在把菜刀架在了作者脖子上,说不评论就撕票,你们看着办吧。
第37章 心意 梁元敬蹲下将画拾起来, 卷成轴,他的动作十分慌乱,甚至有几分不得章法, 双手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以至于好不容易卷起来的画又掉落下去, 再次滚开,画上美人的眉眼渐次显露。 “……” 阿宝实在看不下去了, 走去他面前:“梁元敬, 你……” “对不起!” 梁元敬突然抬起头说。 阿宝一愣:“什么‘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我不该……” 梁元敬逻辑混乱, 语无伦次, 呆呆望着她半晌,忽然将手中画一扔,拔腿跑了出去。 阿宝:“???” “喂——你跑什么?别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阿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追出书房门时, 只看见梁元敬跑出院门, 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 “你跑什么跑啊?”阿宝气得想打人, “我……我也喜欢你啊!呆子!” 她提步追了上去,越追越想笑。 怎么回事?是她还在做梦吗?这该不会是个还没醒来的美梦罢? 梁元敬喜欢她? 他藏了这么久的心上人就是她? 她之前还为这件事吃过醋,结果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哈! 阿宝开心得飘飘欲仙, 恨不得手舞足蹈,要不是在追梁元敬, 她一定停下来翻几个筋斗了! 可奇怪的是,梁元敬平时那么一个规行矩步, 一举一动都讲究君子风范的人, 今晚却跑得格外快, 她居然都追不上! 岂有此理! 等她抓住他了,看她不把他…… 把他怎么样呢? 总不能揍他一顿罢,他可是喜欢她的人啊。 哈!梁元敬喜欢她! 他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兴奋得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的阿宝,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她是鬼啊!她为什么要用跑的?她可以飘啊! 阿宝飘了上去,大马金刀地拦在梁元敬前面,笑盈盈道:“别跑了!呆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 梁元敬顿住,忽然埋头朝她冲了过来。 “?” 这是要干什么?抱她吗?会不会太热情了? 算了,抱就抱罢。 阿宝大方地伸出双手迎接他。 然而梁元敬却穿过了她的身体,阿宝一怔,下一刻,她听见“扑通”落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 梁元敬跳护城河了! 这是干什么?!阿宝简直要疯了!不然就是梁元敬疯了! “梁元敬——” 她飘去河沟上方,只见水面涟漪一圈圈地往外扩散,已经不见梁元敬身影。 阿宝想跟着沉进去,然而魂魄状态的她竟然无法进入水中。 护城河并不深,梁元敬他…… 应该不会淹死罢? 阿宝抱膝坐在河堤一株垂柳下,怔怔地盯着水面。 夜色下的护城河犹如一条墨带,里面倒映着一轮圆月,随着晃动的水波轻轻荡漾着,柳叶顺着夜风轻拂,不知从哪传来某户别院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依稀可听见戏子百转千回的唱腔: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东京城的中秋夜,温柔得如同一场旖旎旧梦。 焦灼的心情莫名就冷却下来,阿宝耐心地坐在原地,等水下的那个呆子出来,等他浮上来,她就…… “哗啦”一声,梁元敬破水而出,浑身湿透,水珠从他脸上滚落,流经下颚,滑进衣领。 “……” 阿宝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见她,登时惊得睁大了眼,满面慌乱地又要往水底钻。 “不准动!” 阿宝大喝一声,在他有下一个动作之前,率先飘上去抱住了他,“你跳什么河?!能不能先听我说完!我也喜欢你啊!呆子!” 梁元敬:“!!!” 抱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阿宝心道奇怪,松开他一看,只见梁元敬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浑身僵硬,连眼睛都不会眨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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