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子箫不得不打量起那些马来。 看着这些油光水滑的宝马,说不喜欢是假的。 只是马贵,养马更贵,即便是修士,也只有大宗子弟才有养马的闲余。 恒子箫实在没有押中二十次的信心,他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被司樾拍过脑袋的那匹飒露紫身上。 飒露紫马如其名,通体绛紫,无一丝杂色。 恒子箫既没有特别看好的马,便选择了司樾碰过的这一匹。 “确定?”司樾问。 恒子箫摇头,“不确定。” “这么多绝世佳丽,就没有一个相中的?”司樾啧了一声,转过身去,拍了拍另外的两匹马,“别介意,是这小子不识趣儿。” 马鼻喷出些气来,似在回应司樾的话。 管事搓着手笑道,“那您就选这一匹了么?” “对。”司樾丢给他一袋刚从当铺那儿得的钱,“在它身上押二十次。” “好嘞。我带您二位去观赛室。” 这间赌马坊分了三个赌厅,对应了三个马场。 管事带着司樾恒子箫去了第三马场的观赛室。 说是室,其实只是用屏风隔出的一间间小格,里面摆了一张长桌、几张坐垫。 两人坐下后,有侍者倒茶,接着便退了下去。 二十场赛马,几天的工夫是跑不完的,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上一场比赛还未结束,司樾散散地盘着腿,三指捏着茶杯。 她怀里的纱羊没有出来的打算,她也就斜着腰,看着下面的比赛。 恒子箫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是想着纱羊告诉他的那些事,又想着自己斩杀槐树精时的场景。 他本就沉默,有了心事后便愈发沉默寡言。 任四周赌声鼎沸,他自陷在无言的寂静之中。 好一会儿,司樾放下了茶盏。 瓷器落在桌上,磕出一声清响。 她看向恒子箫,“过去的事,多想无益。” 恒子箫垂眸,掩住两分涩然。 “师父……”他搭在膝上的双手收紧,“您既收我为徒,为何不肯传道于我。” 自纱羊坦白后,恒子箫想了许多。 多少年少时忘了的事,都在此时被翻了出来。 他想了起来,师父传他的第一件物什是一把利器。 她将凶器交到他手中,却对他说,不许杀人。 此后又传给他了一盏屍灯,灯光所照,诸邪不侵。 背叛了师父的自己固然可恨,可从一开始,便是师父将他推上了那条对立的路。 恒子箫不懂,为什么他非要走和师父为敌的道路? 那晚大雪,他提着屍灯,问司樾何时飞升。 司樾说,她这辈子都不能够。 恒子箫便想,若师父无法飞升,他也就不求成仙,只求死在师父之前,先一步去地下做鬼,回报师父的养育之恩。 从小到大,他所求从来不是成仙成神,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司樾身后,盼望有朝一日能够抓住她的一缕衣角。 六岁、十六岁、到如今,这想法从未改变。 隐约间,恒子箫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说过,”司樾道,“你是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成仙不好么,这四海八荒谁不想成仙,那可是条康庄大道。” “可我只想和师父在一起!”恒子箫蓦地出声。 他倾身靠近司樾,一双黑眸盯着她,像是小时候那样倔强,却又添了两分哀伤,“师父,我现在改,还来得…” 他被司樾的食指抵住了嘴,发不出声。 司樾看着他,“身为神子,你无权和神作对。” 恒子箫一怔。 “我的道,我走过,所以不想让你走。”司樾收了手,懒懒地往后一靠,目光又投向了赛场,“你要是执迷不悟,天不收你,我也要收你。” 她说得轻巧,像是在闲话,可恒子箫却心中一凉,明白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缓缓坐回了垫子上,低垂着头,半垂的眼睫投下阴翳,遮住了眸中的神情。 半晌,恒子箫沉闷地发出一声,“是……弟子知道了,师父。”
第117章 恒子箫所挑那匹飒露紫首战大捷, 为司樾赢得了一片灵叶。 回去之后,恒子箫也收到了宁楟枫的回信。 他语气焦急地询问和岳景天相关的事,恒子箫没有据实相告, 谎称师父和岳景天有过旧怨。 看了第一场赌马后, 司樾便带着他们离开城里。 她一次□□了二十场的赌注, 不需要亲自守着,等一个月后比完所有比赛再回来查询结果即可。 出了城,三人在郊外找了一间便宜的客栈。 恒子箫付的房钱,他已不是孩子, 自然和司樾纱羊分开住。 这一天比决赛那日还要漫长, 从早到晚没个安宁。 直到入了夜,四周只剩蝉鸣,恒子箫独自坐在房中,想着在赌马坊里和司樾说的话。 白天他心神不宁,如今想来, 似乎悟到了些什么。 师父向来不是大手大脚的性格,她突然带他去最好的赌马厅, 让他选马, 又问管事如何卖马—— 恒子箫支着额头, 冥冥之中, 他已有所预感。 那匹飒露紫是师父送给他的离别之礼。 她借玉佩之由, 将他送到宁楟枫蓝瑚身边,让他跟着他们游历, 走之前再送他一匹快马。 从他结束游历、回到师父身边——不,或许从师父答应收他为徒、让宁楟枫和蓝瑚住在停云峰起, 师父就安排好了一切。 宁楟枫和蓝瑚是名门正派出身,身边虽然危机四伏, 但也高手如云。 他和他们一块走,既能保障安全,又能遇上挑战,还能一同得到名门的资源。 原来玉碎不是师父算出蓝瑚和宁楟枫有所不测,而是给他找了个归宿。 恒子箫从来不是离不得父母庇护的孩子,相反,他自小独立,对人极有戒备之心。 可此时,当他意识到自己要无限期地离开司樾后,他心中酸涩难言,莫大的孤独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恍惚是回到了奶奶刚死的那一年。 天大地大,他却形单影只、孑然一身,没有半点依靠。 他本该是入定的,可夜晚的蝉鸣太吵,风声太疾,于是半晌都没能定下心来。 恒子箫放空双目,碎发遮住眼睛也浑然未觉,只茫然地望着虚无处。 师父不要他。 从此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 禛武宗·闰邑峰 纵观偌大的禛武宗,闰邑峰的峰主是宗内最为年长者,可却也是座下弟子最少者。 莲花池畔,水榭之内布有一方棋局。 棋盘两侧,一端是银冠束发、玄边白袍的修士;一端是身披袈裟的老僧。 这两人正是闰邑峰峰主岳景天,和他的挚友弘慈方丈。 以司樾游历各个小世界的经验而言,末法世界中,佛教昌,而道教衰;如煌烀界这般的盛法世界则相反。 其中缘由不难获悉,就连纱羊这样已有仙骨的仙子都不敢奢望能登极乐,凡人想要修出佛果,就更加困难。 修佛清苦,何况要十世栽树才能得一果,少有人愿意选择这样的道路。 至于末法时代中昌盛的佛教——在司樾看来,那寺庙中多是披着袈裟的妖魔。 不管是哪个世界,有佛缘者都少之又少,而岳景天面前的这一位,正是难得一见的真佛修。 弘慈方丈今年已三百七十岁高龄,可面色红润,面目慈祥,除脸上的白眉白须外,再无半点老态。 他伸手捻子,思忖半晌,取一黑棋落在盘上。 岳景天垂眸,手中白棋紧随而下。 弘慈抚须,凝望着棋盘,“小友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 当今世上,能管岳景天叫“小”的人已然不多。 岳景天没有否认,“如何得知。” 弘慈又取一子,“杀气太重。” 岳景天眯眸。 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大师可听说过司樾此人?” 弘慈摇头,“我久不问世事了。” 岳景天一叹,双眉紧皱。 “她是个麻烦。” “哦?” “一个月前,我和此人交了手。她不仅从我剑下逃脱,还抹去了我对她的记忆。” 弘慈抬眉,左手拨过一颗佛珠。“天下竟有人能从你手下逃脱?” “若是人便好了。”岳景天眸中透出两分冷厉之色。 一个月前,赵尘瑄在路边找到了被司樾打晕的他,便将前因后果说与他听。 “果真是邪物,又如何不伤你分毫呢。”弘慈闻言,笑道,“万物皆有善因。既然她没有伤人,又何必执着于是魔是人。” “斩妖除魔乃是正道。”岳景天厉色道,“何况,她不杀我,并非是善心,恐怕只是不想招惹麻烦而已。” “当年洛城菜人一事,便是她引诱了我门子弟,暗中授之以符咒。” 出于谨慎,岳景天醒来后并没有相信赵尘瑄的一面之词,特地去主峰查询了当年洛城一案的记录,结果确有其事。 “妖物若是没有沾染过血,身上便不会有邪气。”他对弘慈道,“她身上的邪气将旁人都污染了,可见平生犯下的杀孽不少。” 弘慈拨了一颗佛珠,并不否认岳景天这话。 众生平等,是妖是鬼都有修正道的机缘,只有背过命的妖才会展露出邪气,走上成魔的道路。 “大师,”岳景天望向他,直言道,“我此番请您,只为除魔。” “阿弥陀佛。”弘慈单手立掌,“既如此,老衲便随小友走上一遭。” 两人动了身。再说这一个月过去,司樾和恒子箫在四周闲逛了一番。 宁楟枫来信,说大典已成,他们过几日便要下山,和恒子箫约定在昇昊宗附近的城镇里见面。 眼看就是要汇合的日子。司樾带着恒子箫回到了赌马坊。 再见她时,掌事惊为天人,立即把她请到包厢,说老板想要见她。 司樾应了下来,和老板吃了顿热情如火的饭,她吃饭,老板热情如火。 除桌上的鲍鱼烤羊外,司樾到吃完也没记得老板姓甚名谁,只管点头,让恒子箫去应酬。 一番盛情后,赌马场将司樾这二十场赢的钱和那匹飒露紫交给了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6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